第132章 龍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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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裏彌漫著旱煙醇厚又嗆人的味道,混合著紅木家具的沉香氣,在暖黃的燈光下交織成一片壓抑的氛圍。
牆壁上掛著的老式掛鍾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是敲在劉波的心上。
他坐在雕花紅木椅上,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眼神卻緊盯著對麵沙發上的龍爺。
“龍爺,之前周文跟我提過,他的管理費一直是 5%,可不是 15% 呀。” 劉波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指尖微微蜷縮,“龍爺,您是不是記錯啦?”
周文壓根沒跟劉波說過這些。這數字是瘦猴對著一遝厚厚的賬本,熬夜翻查計算後,大致推測出來的範圍 ——3% 到 6% 之間。
劉波特意取了中間值,就是想趁著龍爺可能記不清的空隙,忽悠過去。
在道上混,認了老大就得交管理費,這規矩劉波門兒清。
他心裏早打著算盤,要是哪天自己真能拿下三裏街,甚至整個新站區,到時候各家店鋪的管理費,他也得按規矩收。畢竟交了錢,就是認了靠山。
不說能百分百保駕護航,但至少在這片區做生意,老大不會主動找你麻煩。
遇上雞毛蒜皮的小事,隻要開口,大概率也會伸手幫襯一把。
真要是攤上大事,老大也會管,隻不過事情越棘手,要付的辛苦費就得越豐厚。
龍爺斜倚在沙發上,身上的黑色唐裝熨帖平整,領口繡著暗金色的紋路。
他瞥了劉波一眼,眼神裏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輕蔑,再一次猛吸了口旱煙,煙鍋裏的火星滋滋作響。
“那都是陳年老黃曆了,” 他吐出一口濃濃的煙圈,煙圈緩緩散開,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他的管理費早就漲到 15% 了。”
劉波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詫異。
“不過嘛,” 龍爺話鋒一轉,指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沙發扶手,“你剛接手生意,肯定沒周文做得順手。我給你個緩衝期,兩個月,春節之前,暫時不收你管理費。”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嚴肅,“但春節之後,自然會有人上門找你收。”
劉波臉上依舊掛著笑,眼角的餘光卻瞥見旁邊幾個跟班嘴角的冷笑。他心裏那點僥幸徹底落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殺心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 這老王八蛋,分明就是故意針對他。
“龍爺,15% 實在太高了。” 劉波隨手拿起桌上的紅雙喜,指尖微微顫抖著抽出一根,打火機 “哢噠” 一聲燃起藍色火焰,他低頭點煙,借著這個動作掩飾臉上的不自然,“而且這店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三個股東,我做不了主,得回去跟他們商量商量。”
“張雲濤、蔡浩然、趙大寶,是這三個吧?” 龍爺依舊悠閑地抽著煙,仿佛早就把劉波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
一直維持著得體笑容的劉波,臉色驟然一變,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尼古丁的辛辣感嗆得他喉嚨發緊,卻還是強裝鎮定地拱了拱手:“龍爺果然神通廣大,什麽都瞞不過您。”
龍爺沒接話,隻是抬了抬下巴,朝旁邊站著的漂亮女人遞了個眼神。那女人穿著一身紅色旗袍,身姿窈窕,妝容精致,立刻心領神會。
她走到牆角的檀木櫃旁,打開上麵的檀木盒,裏麵整齊地碼放著各色煙絲。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龍爺手中的旱煙杆,在櫃角輕輕磕了磕,將裏麵的煙灰磕幹淨,再用小巧的銀勺舀了些煙絲,一點點塞進煙鍋,又用手指輕輕壓實。
做完這一切,她拿起桌上的火柴,“嗤啦” 一聲劃燃,小心翼翼地湊到煙鍋旁點燃,隨後才將旱煙杆遞還給龍爺。龍爺接過,深深吸了幾口,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龍爺,您看能不能繼續按以前的 5% 來?” 劉波的語氣放得更低,帶著幾分哀求。
他心裏清楚,自己現在這點成就,在龍爺這樣的大佬麵前,根本不值一提。在別人的地盤上開店,不交管理費是絕無可能的。
要是真敢硬頂,別說新開的網吧開不起來,就連現在紅火的風雲再起遊戲廳,也大概率會被龍爺針對。
到時候,隻要龍爺那邊稍微放個話,說他劉波不敬老大,或者龍爺不喜歡他,根本不用龍爺親自出手,有的是人想借著收拾他來討好龍爺。
一旦被眾人針對,他的生意想順順利利做下去,簡直是癡人說夢。
龍爺連續吸了幾口煙,煙鍋裏的火星明暗交替。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直勾勾地看著劉波,麵色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小夥子,我看你是拎不清楚狀況。”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沉甸甸的壓迫感,“今天你過來,不是讓你跟我商量,而是我通知你後續的規矩,明白嗎?”
說完,龍爺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思索著什麽,又像是懶得再跟劉波廢話。
旁邊的紅衣美女立刻走到他身後,伸出纖細白皙的玉手,力道適中地在龍爺的肩膀上推拿起來。她的動作輕柔,指尖劃過龍爺的肩頸,試圖緩解他的疲憊。
劉波的麵色瞬間鐵青,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幾個耳光。
他的鐵拳緊緊攥著,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連一直刻意維持的九淺一深呼吸法,都隱隱有了紊亂的跡象。
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他恨不得衝上去,對著龍爺那張傲慢的臉狠狠揍幾巴掌。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包廂門 “嘩啦” 一聲被猛地推開,冷風裹挾著外麵的喧囂瞬間湧了進來。
一個大約一米九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身材高大挺拔,穿著一身潮牌衛衣和牛仔褲,頭發染成了亮眼的金黃色。
他徑直走到龍爺旁邊,語氣隨意得像是在跟家人要零花錢:“爸,給我拿 5 萬塊錢。”
“嗯。” 龍爺閉著眼,隻是輕輕點了點頭,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旁邊的紅衣美女立刻停下推拿,轉身打開沙發旁的黑色皮包。皮包拉鏈拉開的瞬間,露出裏麵一遝遝嶄新的鈔票。她熟練地數出五打,遞到年輕人手裏。
年輕人接過錢,隨意地塞進褲兜,轉身就要走。
“傲天,要這 5 萬塊錢幹嘛?” 紅衣美女開口問道,語氣裏帶著幾分關切。
“我的車,尾翼和輪胎都得改改,不然跑不過那幫兔崽子。” 龍傲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裏滿是張揚與自信。
這年輕人正是龍爺的獨生子,龍傲天。
“少玩點賽車,那東西不安全。” 紅衣美女叮囑道,眉頭微微蹙起。
“知道了紅姨,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龍傲天擺了擺手,信心滿滿地說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包廂,門在他身後 “砰” 地一聲關上,重新隔絕了內外的世界。
劉波看著這一幕,心裏五味雜陳。通過他們的對話就能看出來,龍傲天平常花錢絕對是大手大腳。5 萬塊錢,說要就給,龍爺連一絲驚訝的神色都沒有。
5 萬塊錢啊!對於劉波以前的家庭來說,那可是父母在地裏辛辛苦苦忙活好幾年,省吃儉用才能攢下來的數目。畢竟在那個年代,農村的萬元戶都算是鳳毛麟角。
他還記得有一次,上麵派人下來巡查山區情況。那位巡查員回去之後,滿心感慨地說:“山區的那些農民過的日子,比他們當年兩萬五千裏長征的時候還要苦。”
很多山區的人家,衣服都是奢侈品。一個家庭往往隻有幾件像樣的衣服,不需要出門的時候,家人就待在房間裏,光著身子鑽在被窩裏取暖。隻有要出門幹活或者辦事,才能穿上褲子和外套。
可在這裏,幾萬塊錢,不過是他們隨手就能拿出的零花錢……
龍傲天走後,龍爺朝劉波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不耐煩。
剛才那一瞬間,劉波確實怒火衝天。最近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尤其是被人如此輕視,恨不得衝上去把這幾個老家夥狠狠揍一頓。但被龍傲天這麽一打斷,他心中的怒火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緩和了不少。
“小夥子,回去好好做生意。” 就在劉波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紅衣美女停下手中的麻將,笑嗬嗬地說了一句,語氣裏帶著幾分善意,“少掙一點,那也是掙。有龍爺在,沒人敢找你的麻煩。”
“謝謝紅姐,我知道了。” 劉波立刻換上一副感激的笑容,點了點頭。他又轉向龍爺,再次拱了拱手,語氣恭敬:“那龍爺您忙,我先走了。”
劉波雙手合十,朝著包廂裏的每一個人都點頭微笑,一一道謝。他的動作得體,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看不出絲毫剛才的憤怒與不甘。
轉了一圈之後,他才緩緩轉身,腳步平穩地走出包廂。
“這吊毛還挺懂事。” 劉波剛走,旁邊的光頭佬就不屑地撇了撇嘴,語氣裏滿是輕蔑。他穿著一件黑色背心,露出結實的臂膀,脖子上掛著一條粗金項鏈,顯得格外張揚。
其他兩個中年男人也跟著笑了起來,眼神裏都是不以為然。
“有龍爺在這兒,他敢不懂事嗎?” 一個留著寸頭的男人說道,手裏把玩著一枚銅錢。
“就是個爛仔,還想在龍爺這裏翻天?” 另一個胖子附和道,臉上的肥肉隨著笑聲抖動。
“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寸頭男人接著說道,“胡建軍那家夥自以為是,把遊戲廳給了他;周文又色欲熏心,讓這小子撿了便宜。”
“不過聽說這小子下手挺狠的。” 胖子頓了頓,壓低聲音,“用電,還用石灰,跟人幹架動不動就把人打廢了。前段時間還聽說他找了個槍手。”
“都是他故意放出來的風聲吧?” 光頭佬搖了搖頭,一臉不信,“真有這麽猛,他怎麽不去把瘋狗給辦了?”
“瘋狗那家夥天天躲在他的狗場裏不出來,估計沒機會吧。” 寸頭男人說道。
“對了,最近你們有沒有聽說?” 紅衣美女突然開口,說起了瘋狗的事情,“瘋狗那家夥好像真瘋了,天天在狗場裏瞎叫喚。他還找了不少人守在狗場,以前就一兩個小弟,現在請了一二十號人。聽說他養的那些狗最近老是消失,都已經消失大半了。”
幾個人一邊打著麻將,一邊議論著,麻將牌碰撞的聲音清脆作響,打破了包廂裏短暫的沉默。
“估計又是這小子放出來的風聲。” 光頭佬搖了搖頭,“這家夥雖然是個瘋子,但慫得很。他養的狗好多都吃過生肉,凶得很,怎麽可能會消失?”
“小紅,你覺得這小子怎麽樣?” 一直閉眼享受按摩的龍爺,突然睜開眼睛,目光落在紅衣美女身上,語氣平淡地問道,“我看你好像挺欣賞他。”
紅衣美女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龍爺會有此一問。她手中的麻將牌輕輕一扣,說道:“確實挺欣賞的。”
“哦?” 龍爺來了興致,放下手中的旱煙杆,身體微微前傾,“他哪些地方讓你欣賞?”
紅衣美女不急不躁地拿起另一張麻將牌,眼神裏帶著幾分追憶:“你有沒有覺得,他像 20 年前的你?”
龍爺的身體明顯頓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驚訝,又像是懷念。
“敢打、敢拚、講義氣,但從不莽撞,凡事三思而後行。” 紅衣美女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腦海中仿佛浮現出當年的畫麵,“當年你就是這麽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那個時候的你,是那麽有魅力。”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悠遠,“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圍繞著你,都相信跟著你,以後會有好日子過。”
“你也確實沒辜負大家的希望,真的帶著我們從那個破巷子裏麵走出來了。” 紅衣美女說著,眼睛裏泛起了淚光,她看向距離自己隻有幾步之遠的龍爺,眼神裏滿是複雜的情感。
隻是,這短短幾步的距離,卻像是隔著一道無法翻越的高牆,將兩人徹底隔開,再也回不到當年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