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點，帶隊陳老師的臉上帶著期待的笑容，正在清點人數，準備詢問大家的考試情況。其他同學或興奮，或沮喪，三三兩兩地討論著題目。
    隻有林雪見，心神不寧地不斷張望著考場出口的方向。直到所有人都到齊，陸野依然沒有出現。
    陳老師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聽了幾句，眉頭微蹙，看了林雪見一眼，然後對電話那頭說：“……好，知道了，身體要緊，你好好休息。”
    掛了電話，陳老師對大家宣布：“陸野同學身體不太舒服，先直接回家了。我們按原計劃返校。”
    “不舒服？”和陸野相熟的沈哲撓撓頭，“野哥早上不還好好的嗎？”
    蘇雨晴則嗤笑一聲，意有所指地瞥了林雪見一眼：“怕是考砸了沒臉見人吧。”
    林雪見沒有理會任何議論，她的全部感官都仿佛係在了那個缺席的人身上。那股混亂痛苦的噪音，他蒼白如紙的臉，還有最後那句懇求她別過來的心聲……像電影片段一樣在她腦海裏反複回放。
    回到學校，整個下午，林雪見都處於一種魂不守舍的狀態。老師講了什麽，同桌說了什麽，她全然沒有聽進去。她不斷地、徒勞地嚐試去“傾聽”，去捕捉任何來自陸野的訊息，但結果都是一片令人心慌意亂的死寂。
    那個熟悉的、有時讓她煩惱有時讓她竊喜的“頻道”，徹底關閉了。
    這種失去聯係的感覺，比考試失利更讓她感到恐懼。仿佛航行在茫茫大海中的小船，突然失去了唯一的燈塔。
    放學鈴聲一響，她抓起書包，第一個衝出了教室。她沒有回家，而是徑直跑向了陸野家所在的那棟居民樓。
    夕陽將建築物的影子拉得很長。她站在樓下，仰頭望著那扇熟悉的窗戶。裏麵亮著燈，昏黃而安靜，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偶爾會出現在窗邊。
    她猶豫再三，還是鼓起勇氣，上樓，站在那扇緊閉的防盜門前。她抬起手，指尖微微顫抖，輕輕敲了敲門。
    裏麵沒有任何回應。死一般的寂靜。
    她加重了力道，又敲了幾下，聲音在空曠的樓道裏回蕩。“陸野？是我，林雪見。”
    依舊沒有聲音。她甚至把耳朵貼近門板，也聽不到裏麵有任何動靜。
    他是在裏麵，不想開門？還是根本沒回家？
    就在她心沉到穀底，準備放棄離開時，門內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哢噠”聲，像是有人碰到了什麽東西。
    她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又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門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門，被拉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
    陸野站在門縫後麵，隻露出小半張臉。他的臉色比下午看起來更加憔悴，眼下的烏青濃重，嘴唇幹裂起皮，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看向她的眼神裏，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疲憊，以及一種……近乎麻木的疏離。
    “有事？”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磨過。
    林雪見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髒像是被針紮一樣，細細密密地疼。“你……你還好嗎？考試的時候，我……”
    “我沒事。”他生硬地打斷她，語氣裏帶著拒人千裏的冰冷，“就是累了，想一個人待著。”
    “……走。快點走。”他內心傳來一句急促的、帶著痛苦意味的驅趕。
    說完，他甚至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猛地將門重新關上。
    “砰！”
    沉重的關門聲，在寂靜的樓道裏發出巨大的回響，也重重地砸在林雪見的心上。那不僅僅是一扇物理的門被關上，更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被他決絕地立了起來，將她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她僵在原地，看著眼前這扇冰冷無情、反射著樓道燈慘白光芒的防盜門，眼眶瞬間就紅了，溫熱的液體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視線變得模糊。
    他把她……關在了門外。
    她失魂落魄地走下樓梯，雙腿像是灌了鉛。走到樓下的花壇邊，她再也支撐不住，抱著膝蓋坐了下來，將滾燙的臉頰埋進臂彎裏。晚風吹拂著她散落的發絲，卻吹不散心頭那沉甸甸的、混合著擔憂、委屈和巨大無助的寒意。
    她不知道他究竟經曆了什麽，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但她能感覺到，他正被困在某個她無法觸及的黑暗角落裏，獨自掙紮。而她，被他親手推開，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徹底暗了下來，路燈依次亮起，在地上投下昏黃的光暈。林雪見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偶爾有晚歸的居民路過，投來好奇的目光，她也渾然不覺。
    她不知道這樣等待有什麽意義，或許什麽也改變不了。但她就是無法說服自己離開。她怕她走了，他就真的一個人被留在那片黑暗裏了。
    她拿出手機，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有些刺眼。她編輯了一條短信：【我在樓下。如果你需要，我一直在。】
    拇指在發送鍵上懸停許久，最終還是按了下去。
    沒有期待回複。
    她隻是想告訴他，無論發生了什麽，無論他如何推開她，她不會走遠。
    樓上，那扇亮著燈的窗戶後，窗簾的縫隙裏，一個身影不知已站立了多久。
    陸野看著樓下花壇邊，那個在夜色中縮成小小一團、顯得無比單薄又無比執拗的身影，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著激烈到極致的掙紮。痛苦、動容、自我厭惡、還有一絲不敢觸碰的渴望……種種情緒如同風暴，在他體內衝撞。
    他死死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才勉強壓製住那股想要衝下樓、將她緊緊抱在懷裏的衝動。
    “……為什麽還不走……”
    “……傻子……”
    “……對不起……”
    他內心一片狼藉，最終，還是狠下心來，猛地拉上了窗簾，徹底隔絕了窗外那個讓他心碎又心動的身影。
    然而，隔絕了視線，卻隔絕不了感知。
    樓下的林雪見，在那一刻，仿佛心有所感，抬起頭，望向那扇已然被窗簾遮住的窗戶。
    她什麽也看不見，但她知道，他在。
    這就夠了。
    有些陪伴，無需叩門而入。
    有些守護，即使隔著緊閉的門扉與冰冷的夜晚，也能傳遞出微不足道卻堅定存在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