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4:00。
    地鐵車門上的警示燈開始閃——
    一次短，一次長，像斷頭台鍘刀緩緩起落的節奏。
    沈昭能感覺到那節奏正從自己胸口碾過——
    60次/分的共用節拍，被車門倒計時強行切成兩段：
    一段屬於“進去”，一段屬於“被關在門外”。
    【返程姓名：沈昭】
    【有效區間：04:00—04:15】
    【撕票截止：車門合攏前】
    淡金小字懸在視網膜左上角，隨著每一次心跳往下掉色：
    14:00→13:59→13:58……
    “寫進人間戶籍”——
    任務聽起來簡單，可眼前隻有一條不到二百米的地下商街：
    夜班便利店、關閉的票務窗口、兩排自助掃碼機，以及一台“城市一卡通”實名辦卡終端。
    機器屏幕亮著冷白光，像專為夜遊魂開的窄窗。
    沈昭拉著聞昭疾步過去。
    屏幕跳出提示：
    【請放置身份證原件】
    【請正視攝像頭】
    【請錄入指紋】
    ——正規流程，他們一件都沒有。
    身份證留在世界月台，攝像頭捕捉不到“共用體”的虹膜，指紋更糟：
    沈策的指腹缺了一枚指紋，聞昭的指紋被β00副本占用，係統一比對就會報警。
    “命名之所”給了選擇，卻堵住所有常規路。
    13:45。
    便利店燈管忽然“滋啦”閃動，貨架間走出一個穿地鐵製服的老人，
    胸牌嶄新，閃著不該有的淡金——SC02。
    老人托著一隻打卡機，機器窄口正對他們胸口，
    像隨時要把那枚半片骰子吸走。
    “員工卡補辦？”
    老人聲音沙啞，指骨卻蒼白纖細——
    不是別人的手，是β00被遣返的“無名指”，
    它借人間殼子再次出現，專門來收被撕下的票根。
    沈昭把聞昭擋在身後，掌心貼住胸口骰子，
    齒口立即回應——
    【檢測到命名監管者】
    【請出示返程票根，否則視為逃票】
    逃票的代價，倒計時直接標紅：
    13:30→00:05:00→心跳即將製動。
    “票根在這裏，”
    沈昭抬手，把半片骰子露在指縫，
    “可名字還沒寫完。”
    老人帽簷下的臉裂出一道豎口，聲音像自鐵軌深處傳來：
    “寫名，或還名。”
    還名——
    就是把“沈昭”重新獻出去，兩人回到無名狀態，
    共用心跳停止，被拖回世界月台，永世做無名員工。
    寫名——
    必須在五分鍾裏，把“沈昭”刻進能被世界承認的載體。
    13:20。
    沈昭目光掃過四周——
    唯一能“刻字”又即時聯網的，隻有地鐵閘機頂端的“故障顯示條”——
    一條紅色LED跑屏，平時滾動安全提示，
    此刻正因為夜班停運，定格在一片空白。
    他拉著聞昭衝向閘機，
    把半片骰子貼向LED屏後方的數據口——
    齒口與接口嚴絲合縫，
    屏幕瞬間亮起一行綠字：
    【請輸入員工姓名（限8字符）】
    倒計時同步跳入最後六十秒：
    00:01:00→00:00:59……
    沈昭沒有猶豫，在迷你鍵盤上敲下：
    E H E N Z H A O
    八個字母，正好是“沈昭”拚音的壓縮編碼。
    字符輸入瞬間，LED跑屏滾動起來：
    ——“歡迎乘坐地鐵，員工：沈昭，工號：SC02Ω44”
    同時，閘機“滴”地一聲，吐出一張 narrow ticket——
    票麵空白，隻壓一道耳形凹痕，凹痕裏滲出淡金墨跡：
    【返程票根：已驗收】
    【員工姓名：沈昭】
    【有效期：淩晨四點一刻整】
    00:00:08。
    車門警示燈開始長閃，機械臂緩緩合攏。
    沈昭把聞昭一推，兩人同時跨過閘機——
    身體穿過感應區的刹那，共用心跳猛地一沉，
    像被誰從胸腔裏抽走最後一絲牽連，
    卻又在下一拍重新落回——
    隻是這一次，心跳各歸其主：
    左心室60次/分，右心房60次/分，
    同步，卻不再共用。
    00:00:00。
    車門合攏，警示燈熄滅。
    站台廣播響起最後一句話：
    “員工沈昭，已打卡上崗。”
    沈昭低頭，
    胸口那枚半片骰子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地鐵員工證，
    證件照片裏，兩人並肩而立，
    姓名欄隻有一行淡金小字：
    沈昭（SC02Ω44）
    有效期：至人間淩晨四點一刻止。
    證背麵，浮出一行極小墨跡：
    【撕票成功，返程完成。】
    【請在本班次結束前，找到真正的姓氏，
    否則下一循環，從四點一刻重新開始。】
    天邊，第一縷晨光穿透地鐵出口，
    照在證件照片上，兩人的影子合二為一，
    像一條尚未命名的鐵軌，伸向無盡遠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