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霧終於抬眼，撞進他滿是期待的眼底，那裏麵映著自己的影子，卻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脆弱。
    芷霧看著崔顥之這個眼神，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攥了一下泛起一陣澀澀的疼。
    她故意擺出的疏離，在此刻像薄冰般搖搖欲墜。
    指尖悄悄蜷起，指甲掐進掌心才勉強壓下那點翻湧的不忍。
    可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看著他刻意放柔的語氣，那點偽裝的冷漠還是裂開了一條縫隙。
    “……好。”
    一聲輕應從齒間溢出，輕得像風吹過柳葉，芷霧別開眼不去再看他的眼睛，一副我勉強答應你的模樣。
    崔顥之猛地愣住，像是沒反應過來。等他確認自己沒聽錯時，眼底瞬間亮了起來，像孤寂長夜裏突然亮起的燈，連周身的低迷氣息都散了大半。
    他甚至忘了掩飾，嘴角不自覺地揚起，連聲音都帶著點雀躍：“真的？那我們現在就走。”
    芷霧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裏的酸澀更甚，隻能輕輕“嗯”了一聲，跟著他往馬車走去。
    馬車裏鋪著柔軟的軟墊，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竹香。
    車夫早已將糕點盒放在小幾上，崔顥之先掀開盒蓋，將最上麵一塊山楂糕遞到芷霧麵前：“剛買的還熱著，你嚐嚐。”
    他的動作自然又熟稔，像從前在崔府時那樣。
    芷霧想接過糕點，可指尖不小心觸到他的指尖，溫熱的觸感讓她下意識縮了縮手，沒辦法隻能低頭就著他的手小口咬了起來。
    崔顥之看著她吃東西的模樣，眼底的溫柔又漫了上來。
    喂完一塊糕點，他拎起一旁的茶壺倒了杯茶水才遞過去：“慢點吃，別噎著。”
    芷霧接過水杯，小口喝著，餘光瞥見他始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臉頰微微發燙。
    她剛才刻意加快了吃糕點的速度，沒注意到嘴角沾了點碎屑。
    崔顥之見狀，下意識抬起手想像從前那樣幫她擦掉。
    可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她臉頰時，芷霧下意識地偏過頭躲開了。
    空氣瞬間凝固。
    崔顥之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還維持著要擦拭的姿勢。
    他看著芷霧躲閃的眼神，眼底的光芒一點點暗了下去，像被風吹滅的燭火。
    方才的欣喜還沒捂熱，就被這突如其來的疏離澆了盆冷水，連指尖都泛起了涼意。
    他知道雲舟還在生他的氣，那些避而不見的日子，那些讓他獨自等待的時刻，都像隔閡橫在兩人之間。
    芷霧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咬了咬唇，連忙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打著哈哈道：“我自己來就好，哪能總麻煩你。”
    崔顥之緩緩收回手，指尖在身側悄悄攥緊，才勉強扯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嗯。”
    車廂裏的氣氛又冷了下來，隻剩下芷霧喝茶水的聲音。
    崔顥之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眼底的失落藏不住，卻沒再說話——他怕自己再說錯什麽，連這點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都會再次破裂。
    等芷霧吃完最後一塊糕點，崔顥之才輕聲開口：“我在城外有處莊院，夏季景色不錯，還有條小溪可以垂釣，要不要去看看？”
    他的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像是怕再次被拒絕。
    芷霧點了點頭：“好啊。”
    崔顥之的眼睛瞬間又亮了些，吩咐車夫：“去西郊的莊院。”
    馬車駛離城區越走越偏。窗外的景色從熱鬧的街巷，變成了成片的農田，再到鬱鬱蔥蔥的樹林。
    大約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一處莊院門口。
    推開朱漆大門，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撲麵而來。行至後院裏麵種滿了各色花卉，月季開得正豔，薔薇爬滿了院牆，連空氣裏都飄著淡淡的花香。不遠處的葡萄架下，還放著一張石桌和幾把石椅，藤蔓垂落，遮住了夏日的烈陽，透著幾分愜意。
    “這裏怎麽樣？”崔顥之站在芷霧身邊，語氣帶著點期待的詢問。
    芷霧看著眼前的景色，眼底閃過一絲驚豔。
    她從小在青韶坊長大，見慣了脂粉氣和算計，從未見過這般清淨自然的地方。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她身上暖融融的。
    她緊繃的肩膀不自覺放鬆下來，語氣也軟了些：“很好看，比京城裏熱鬧的地方舒服多了。”
    崔顥之見她語氣緩和，眼底的笑意深了些：“喜歡就好，往後若是覺得裴府悶，想來這裏散心隨時跟我說。”
    芷霧心裏一動抬眼看向他，見他眼底滿是真誠，沒有半分虛假，心裏的酸澀又湧了上來。
    她連忙別開眼，假裝看向不遠處的小溪：“那處就是你說的小溪嗎？”
    “是。”崔顥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溪水很清，現在這不剛好還能捉些小魚。”
    芷霧頓時來了興趣：“真的？我能下去捉魚嗎？”
    她的語氣裏帶著幾分雀躍，沒了方才的疏離，多了幾分少年人的鮮活。
    崔顥之看著她這副模樣，籠罩在心頭的陰霾散去一些，笑著點頭：“當然可以。”
    兩人來到一處空地，崔顥之快步走到溪邊，蹲下身將手伸進溪水裏。
    溪水剛沒過他的手腕，清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開來。他試了片刻，才起身對芷霧說：“水溫剛好，你可以下來。”
    芷霧立刻興奮地跑到溪邊，蹲下身子將褲腿卷得高高的，露出纖細的小腿。她小心翼翼地踏進溪水裏，清涼的溪水漫過腳踝，帶著夏日的愜意，讓她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溪水很清，能清楚地看到水底遊動的小魚。
    芷霧屏住呼吸，雙手悄悄探進水裏，眼睛緊緊盯著一條小魚，猛地一抓——可小魚太靈活，從她指縫間溜走了。
    “哎呀，差一點！”她頗為懊惱地跺了跺腳，濺起的水花落在她的褲腿上，留下點點濕痕，可她毫不在意，又繼續全神貫注地盯著下一條小魚。
    崔顥之站在溪邊，目光緊緊落在芷霧身上。
    陽光落在她的發頂，泛著淡淡的金光，她的臉頰因為興奮而泛著紅暈，眼底亮得像盛了星光。嘴角揚起的笑意，帶著不加掩飾的開心，連帶著周圍的景色都變得色彩豐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