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太子妃之位已是囊中之物33
字數:5852 加入書籤
接下來三日,不僅沈家消停了,就連芷霧也沒有再進宮。
“將軍府那邊……”顧銜玉覺得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芷霧。
李德全忙道:“按殿下的吩咐,每日的新鮮瓜果、江南進貢的綢緞、還有西市新來的小玩意兒,都照常送去。隻是……”
“隻是什麽?”
“蕭小姐似乎……一直未曾露麵。東西都是蕭小將軍或管家收下的。”李德全斟酌著詞句,“奴才聽聞,蕭小姐這幾日將自己關在房裏,誰也不見。”
顧銜玉沉默了片刻,眸色深了深。
“知道了,下去吧。”
李德全躬身退下。
書房內恢複寂靜,顧銜玉走到窗邊。
她應該是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猶豫了。
“福滿……”顧銜玉低聲輕喚。
他給她時間,但他不會等太久。
皇帝思來想去最終還是走進鳳儀宮,踏入主殿時,林婉儀正坐在窗邊繡花。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給她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暖光。
她低著頭,手中的銀針在錦緞上穿梭,神情專注而寧靜,仿佛與外界的紛擾全然無關。
顧景淵腳步頓住,竟有些不敢上前打擾。
這一幕太過熟悉,又太過遙遠。
很多年前,在他還不是皇帝,她還隻是將軍府表小姐的時候,他也曾這樣悄悄看過她。她坐在海棠樹下,低頭繡著一方帕子,陽光透過花葉灑在她發間,美得不似凡人。
那時他就在想,若能娶她為妻,該有多好。
後來,他確實娶到了。
“陛下?”林婉儀察覺到目光,抬起頭,見是他,眼中掠過一絲訝異,隨即放下繡繃,起身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顧景淵抬手虛扶:“免禮。朕……路過,進來看看。”
這話說得有些生硬。
林婉儀也不戳破,隻溫聲道:“陛下可要飲茶?臣妾讓宮人……”
“不必。”顧景淵打斷她,走到她方才坐的位置對麵,自顧自坐下,目光落在那個繡了一半的繡繃上,“繡的什麽?”
“是幅海棠春睡圖。”林婉儀重新坐下,拿起繡繃,“福滿那丫頭說喜歡,臣妾閑著無事,便繡來玩玩。”
又是福滿。
顧景淵心中一刺,麵上卻不顯,隻淡淡道:“你倒是疼她。”
林婉儀指尖微頓,抬眸看了他一眼,複又垂下眼睫:“那孩子性子單純,惹人疼愛。”
殿內一時沉默。
顧景淵看著眼前低眉順眼的女子,她穿著家常的藕荷色常服,發髻鬆鬆挽著,隻簪了一支碧玉簪,比起昨日宮宴上雍容華貴的皇後,多了幾分罕見的柔和。
可這柔和,卻不是為他。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門外聽到的那句“愛過”,想起她語氣裏那濃得化不開的悵惘與悲涼。
“婉儀,”他開口,聲音有些幹澀,“朕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回答。”
林婉儀心頭一跳,麵上卻不動聲色:“陛下請問。”
“你……恨朕嗎?”顧景淵盯著她的眼睛,不放過她任何一絲情緒變化,“當年,朕強納你入宮,拆散你和蕭遠,讓你在這深宮裏熬了二十年——你恨朕嗎?”
林婉儀怔住了。
自然是恨的。
恨他毀了她的一生,恨他讓蕭遠遠走邊關,恨他讓她生下銜玉卻不知如何麵對,恨他將她困在這黃金牢籠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磨滅了她所有的鮮活與期許。
她垂下眼簾,避開他迫人的目光,輕輕歎了口氣。
“陛下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她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都是陳年舊事了。”
“回答朕。”顧景淵不讓她回避。
林婉儀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若說從未恨過,那是假的。”她聲音很輕,像在說別人的事,“剛入宮那幾年,夜夜難眠,看著這四四方方的天,想著……想著再也回不去的從前,心裏是怨的,也是恨的。”
顧景淵呼吸一窒。
“可後來,銜玉出生了。”林婉儀抬起頭,唇角竟微微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那麽小一團,軟軟的,會哭會笑,會抓著我的手指不放。看著他,那些恨啊怨啊,好像就淡了。再後來,沅沅也來了……這深宮寂寂,若沒有他們,臣妾真不知該如何熬過來。”
她頓了頓,看向顧景淵,眼中一片坦然的平靜:“所以陛下問臣妾恨不恨,臣妾不恨了。恨太耗費心力,臣妾老了,恨不動了。如今隻盼著銜玉和沅沅平安順遂,盼著陛下龍體康健,江山穩固。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像一把鈍刀,緩緩割在顧景淵心上。
她將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
而他,隻是一個需要維持表麵和睦的君王,一個她名義上的丈夫。
顧景淵忽然想起昨日她說的那句“帝王之愛,與江山權柄相比太輕了”。
原來在她心裏,他的愛,早已輕如塵埃,不值一提。
“那……愛過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哪怕隻是最初,哪怕隻有一點點?”
林婉儀看著他。
這個執掌天下生殺大權的帝王,此刻眼中竟有著近乎卑微的希冀。
她在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悵惘與哀傷。
“愛過。”她輕聲說,眼中浮起朦朧的水光,似陷入遙遠的回憶,“剛入宮時,陛下待臣妾極好。後宮也隻有臣妾一人……那時臣妾想,或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顧景淵瞳孔微縮,心口像是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
“可是後來呢?”林婉儀閉上眼,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很快被她用帕子拭去。
“後來,後宮的人越來越多,張美人,李婕妤,王昭儀,麗妃,德妃……”
她睜開眼,看著顧景淵,淚水已幹,隻剩下無邊的疲憊:“陛下,臣妾也是人,也會難過,也會失望。一次兩次,臣妾可以告訴自己陛下是迫不得已。十次百次,臣妾就隻能告訴自己,不要愛就不會痛。”
“所以陛下問臣妾愛過嗎?愛過的。隻是那點愛,早在年複一年的等待和失望中,消磨殆盡了。”
顧景淵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喉頭哽得厲害。
他想說他身不由己,想說平衡朝局需要納妃,想說帝王也有帝王的無奈……
可這些話,在她平靜的敘述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是啊,他給過她承諾,卻從未兌現。
他毀了她的一生,卻還奢求她的愛。
何其可笑。
“如果……”他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如果朕當年信守承諾,如果朕能做到當初答應你的,隻有你一人……我們會不會不一樣?”
林婉儀看著他,然後緩緩搖頭,眼中是深不見底的哀傷。
“陛下,沒有如果。”她輕輕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指尖冰涼,“錯過就是錯過了。臣妾不恨陛下,但也不再愛了。如今這樣,就很好。您是君,臣妾是後,我們各自安好,便是對彼此最好的結局。”
“陛下,”林婉儀眼中閃過一絲懇求,“臣妾知道不該多言朝政,更不該幹涉太子婚事。但今日,臣妾想以母親的身份,求陛下一件事。”
顧景淵怔住:“何事?”
“求陛下……成全銜玉和福滿吧。”林婉儀的聲音帶著顫意,眼中淚水再次積聚。
“陛下也看到了,銜玉對福滿是真心的。那孩子在臣妾麵前發下重誓,說此生隻娶福滿一人。臣妾知道這不合規矩,知道這會讓陛下為難,可是……”
她哽咽了一下,淚水滾落:“可是陛下,我們已經是這樣了。難道還要讓我們的孩子,也重蹈覆轍嗎?”
顧景淵渾身一震。
“臣妾看著他從小在父母隔閡中長大,看著他早早學會察言觀色,看著他明明渴望親情卻不敢靠近……臣妾虧欠他太多太多了。”
林婉儀泣不成聲,“如今他終於有了真心喜歡的人,終於想要為自己活一次,臣妾這個做母親的,怎麽能不成全他?”
她抬起淚眼,看著顧景淵,眼中是母親最純粹的心疼與哀求:“陛下,就當是讓咱們的孩子圓滿一回,好不好?就當是……彌補我們當年的遺憾。讓銜玉娶他心愛的姑娘,讓他們好好過一輩子,別像我們一樣……”
顧景淵的手僵在半空,掌心空落落的,隻剩下她指尖殘留的涼意。
他踉蹌著站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痛,有悔,有怒,還有一絲徹底死心後的灰敗。
“朕……明白了。”
他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鳳儀宮。
林婉儀靜靜坐著,直到那玄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宮門外,她才緩緩收起臉上所有哀傷悵惘,恢複了平日的淡漠。
“素錦。”她喚道。
“奴婢在。”素錦悄無聲息地出現。
“備水,本宮要沐浴。”林婉儀站起身,將被顧景淵碰過的手,在帕子上用力擦了擦,“還有這身衣裳,拿去放起來,本宮不想再看見。”
“是。”素錦垂首應下,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卻什麽也沒說。
林婉儀走到窗邊,看著顧景淵離去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愛?
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