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毒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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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算珠跳
空氣裏彌漫著,劣質墨汁、陳年竹簡、黴變糧食,混合而成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褚懷璧伏在巨大的、堆滿文牘的案幾後。
洗得發白、肘部磨得透亮的舊儒衫,裹著他單薄而緊繃的身體。
他左手飛速地撥弄著,一把油膩光亮的算盤。
算珠撞擊聲,在空曠的大殿裏,發出清脆而急促的回響。
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打在人心上。
右手則執著一管禿筆,在一卷攤開的《鄴畿墾殖圖》邊緣空白處移動著。
正在記錄,密密麻麻的數字和符號,指尖因用力而發白,布滿老繭。
他麵前,攤開著剛從碼頭糧倉,送來的入庫詳單。
十萬石粟米,堆積如山的希望。
卻讓褚懷璧的眉頭,越鎖越緊,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不對…重量不對!”他猛地停下筆,聲音沙啞幹澀,像是砂紙摩擦。
旁邊的副手,一個麵黃肌瘦的年輕書吏,困惑地抬頭。
“大人?各倉入庫數皆已點驗,與東晉交割文書所載,分毫不差啊。”
“蠢材!看的是‘數’,算的是‘實’!”褚懷璧猛地一拍算盤,震得算珠亂跳。
他指著詳單上,幾個不起眼的條目:“一石粟米,標準容重幾何?”
“新粟陳粟,幹濕差異幾何?麻袋自重幾何?”
“不同倉廩地勢高低,入庫損耗幾何?還有…”他眼中閃過,銳利如尺的精光。
“這十萬石糧,分裝多少袋?用的是何種麻袋?”
“是建康新織的‘雲錦麻’,還是陳年粗糲的‘江陵布’?”
“袋口縫合是單線、雙線、還是三股絞纏?”
書吏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砸懵了,張口結舌。
第二幕 瘟娘子
褚懷璧不再看他,枯瘦的手指,重新在算盤上飛舞,口中念念有詞。
“…按交割文書,麻袋為‘江陵常例粗麻袋’。”
“每袋標準容粟一石二鬥,自重三斤四兩…”
“然此批麻袋,據入庫力夫口述,入手沉墜感異常。”
“縫合處,針腳細密遠勝尋常,且多了一層內襯布邊…”
“此一項,每袋自重,至少多出二斤!”
“十萬石糧,分裝約八千三百餘袋…總計多出重量…”
算珠劈啪作響,最終定格。“一萬六千六百餘斤!”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中,沒有絲毫解開謎題的喜悅,隻有更深的寒意。
“一萬六千六百斤!足以多裝一千三百多石糧!”
“東晉庾冰,貪婪吝嗇、刻薄寡恩之名,聞於天下。”
“他豈會做此等蝕本買賣,平白多送我冉魏,一千三百石糧?”
他猛地站起,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眼前發黑,喉頭腥甜。
他強忍著,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溢出的一縷鮮紅,嘶聲道。
“這多出來的‘分量’…隻能是毒!是禍!”
“立刻!封鎖所有糧倉!未得我手令,一粒米也不許動!”
褚懷璧厲聲下令,聲音因激動和虛弱而顫抖,“速請…瘟娘子!”
陰暗潮濕的,鄴城地牢深處,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草藥苦澀和腐敗血腥味。
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蟲豸腥氣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這裏有一間,特殊的囚室,被稱為“贖罪室”。
室內並無刑具,隻有一排排木架,上麵擺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陶罐、瓦甕。
裏麵蠕動著、爬行著,嗡嗡作響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活物。
瘟娘子就坐在室中央,她臉上覆蓋著,那標誌性的麵具。
這是由百鳥羽毛,和不知名獸骨編織而成的。
麵具上隻露出一雙,毫無波瀾、深潭般的眸子。
她粗糙的手指,正撚著一小撮,灰綠色的粉末。
小心翼翼地,撒進一個不斷鼓動、發出低沉嘶鳴的瓦甕中。
甕口用浸透藥汁的粗布封著,但甕壁左劇烈地震顫著。
仿佛裏麵關著一頭,狂暴的凶獸。
她玄黑色的裙擺上,綴滿了鼓鼓囊囊的毒囊,隨著她的動作,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屍蟞引…餓了很久了。”她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砂礫摩擦。
第三幕 屍蟞引
當褚懷璧的親衛,帶著手令和沉重的消息找到她時,瘟娘子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她起身,裙擺拂過地麵,帶起一陣陰冷的風。
她從一個特製的竹籠裏,取出一隻巴掌大小仔屍螸。
甲殼黝黑發亮、口器猙獰,如同鐵鉗似的。
這屍蟞異常安靜,一對複眼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綠的光。
來到戒備森嚴、氣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中央糧倉。
堆積如山的糧袋,散發著新糧特有的、帶著泥土氣的穀香。
但這香氣,此刻在褚懷璧和守衛士兵的鼻中,卻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褚懷璧臉色,蒼白如紙,嘴角還殘留著一絲,未擦淨的血跡。
他強撐著精神,指著糧山:“瘟娘子,有勞了。務必…找出那些‘加了料’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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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娘子一言不發,走到糧山邊緣,將那隻巨大的屍蟞,放在地上。
然後從腰間一個小皮囊裏,倒出幾滴粘稠、散發著刺鼻鐵鏽味的,暗紅色液體。
那是摻入了,微量炭疽菌粉的,活人皿培養液。
液體滴落在地麵,屍蟞的觸角,瘋狂地抖動起來,幽綠的複眼,瞬間變得赤紅!
它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嘶鳴,如同嗅到了絕世美味的餓鬼,猛地竄出。
速度快如一道黑色閃電,一頭紮進了,密密麻麻的,糧袋縫隙中!
它堅硬的甲殼,刮擦著粗糙的麻袋表麵,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所過之處,留下一條細微但清晰的、帶著特殊腥氣的,粘液痕跡。
瘟娘子閉目凝神,仿佛在通過某種無形的聯係,感知著屍蟞的動向。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流逝。
褚懷璧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士兵們握著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
第四幕 找到了
突然,瘟娘子猛地睜眼,指向糧堆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裏!第三層,左起第七列,第五袋!”
話音未落,那隻屍蟞如同鬼魅般,從糧袋縫隙中鑽出。
它不再狂暴,而是安靜地趴伏在,瘟娘子所指的那袋糧食上。
口器貪婪地啃噬著,麻袋的縫合線,發出細微的“哢哢”聲。
幽綠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位置。
士兵們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上去,小心翼翼地,搬開上層的糧袋。
當目標糧袋,被單獨拖出來時,瘟娘子蹲下了身。
用一把細長鋒利的骨刃,精準地挑開了袋口,那異常細密緊實的縫合線。
她戴著厚厚藥布手套的手指,探入到內襯的夾層。
片刻後,指尖夾出了三枚,比黃豆略小、以暗黃色蜜蠟嚴密包裹的硬物。
褚懷璧湊近,借著昏暗的光線,能看到蠟丸內部,隱約的灰白色粉末。
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骨,竄上頭頂。
“找到了…庾冰的‘漠北塵沙’!”他聲音幹澀,帶著劫後餘生的戰栗和滔天的憤怒。
這小小一粒蠟丸,足以讓整個鄴城,化為鬼域!
他看向瘟娘子,後者正在處理,那三枚致命的蠟丸。
把它們收入到,一個特製的鉛盒中,動作穩定,沒有一絲波瀾。
“八千三百袋…這毒,絕不止這三粒。”褚懷璧看著眼前,依舊堆積如山的糧袋。
眼中布滿了血絲,疲憊與壓力,如同山嶽般壓來,喉頭再次湧上腥甜。
瘟娘子麵具後的目光,掃過糧山,嘶啞道。
“屍蟞引…還能嗅。但需…時間。很多時間。”
她拍了拍,腰間的皮囊,“引路血…不多了。”
褚懷璧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晃了晃,他強撐著案幾,才沒倒下。
缺時間…鄴城數十萬軍民,嗷嗷待哺。
慕容恪的虎視眈眈,石祗的蠢蠢欲動…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這十萬石糧是希望,也是隨時可能,引爆的毒瘤!
他猛地咳出一口鮮血,濺落在《鄴畿墾殖圖》上,染紅了標注著“新墾血田”的位置。
“墨離先生…”他喘息著,望向官署更深處,那片永遠籠罩在,陰影中的區域。
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該你落子了…這盤‘天命’的棋局,該輪到我們…掀翻棋盤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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