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陰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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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期貨墳
    空氣渾濁得令人窒息,混雜著劣質線香的甜膩、防腐藥劑的刺鼻味道。
    還有一種更深的、源自無數待處理屍體的、如同醃肉作坊般的微腐氣息。
    這裏曾是繁華的市集,如今隻剩斷壁殘垣。
    現在被爾朱地藏改造成了,龐大的“死亡工坊”。
    巨大的帳篷如同匍匐的巨獸,帳篷之間堆滿了等待處理的屍體。
    到處都是粗糙的薄皮棺材、成堆的石灰和骨粉。
    一些衣衫襤褸的流民,如同行屍走肉般搬運著屍體,或攪拌著灰泥,眼神麻木。
    帳篷中央,爾朱地藏端坐於一張寬大的、鋪著整張白虎皮的紫檀木案後。
    她年約三旬,穿著剪裁合體的,玄色金線繡牡丹錦袍。
    外罩一件用不知名鳥類灰色羽毛,編織的鬥篷。
    麵容姣好,透著一種瓷器般的冰冷光滑。
    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商賈的精明,與看透生死的漠然。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發髻間,斜插的一根烏木發簪。
    簪頭雕刻成,微縮的棺槨形狀,棺蓋可開合,隱隱透出藥香。
    案上沒有賬簿算盤,隻有兩摞厚厚的、由硝製得的陰契。
    由異常柔韌的灰白色人皮紙,製成的特殊契約。
    左邊一摞封皮印著,猙獰的北邙山鬼影圖騰。
    右邊一摞則印著,翻滾的黃河濁浪圖騰。
    帳簾掀開,一股更濃烈的屍臭湧入,地藏使走了進來。
    他依舊穿著那身,與這死亡之地格格不入的,考究粟特錦袍。
    圓臉上掛著,慣常的精明笑容,隻是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他身後跟著幾名,抬著沉重木箱的假死脫籍者,箱蓋縫隙滲出,金燦燦的光芒。
    那是冉閔咬牙擠出的、用來換取墓地的,最後一批黃金!
    “地藏夫人,久仰。”地藏使拱手,笑容可掬。
    “天王所需墓地,皆在契約之中。”
    “按約,黃金八百兩在此,購北邙山‘忠魂區’乙等墓位三百穴。”
    他指了指左邊,那摞印著鬼影的陰契。
    爾朱地藏眼皮都沒抬,纖細的手指,隨意翻開一張北邙陰契。
    契約條款用朱砂小楷書寫,極其詳盡冷酷。
    立契人乙方):冉魏天王冉閔
    購墓地:北邙山南麓“忠魂區”乙等墓穴三尺寬,六尺深,青磚鋪底) 三百穴
    用途:安葬陣亡魏軍將士官階什長以下)
    交割:憑此契及陣亡者名牌、驗屍官印,於戰後三十日內入葬。
    逾期未葬,墓穴收回,訂金不退。
    訂金:足色黃金八百兩已付)
    特注:購墓者可享“試睡權”。
    活人可入選定墓穴,體驗一炷香,感受風水地氣,滿意再購。
    她拿起一枚小巧的、同樣由人皮硝製的印章。
    蘸了蘸特製的、泛著幽藍光澤的,混合了屍油和熒光菌的印泥。
    在契約末尾“爾朱氏陰驛”的落款處,穩穩蓋下一個,形似墳塋的詭異印記。
    印章抬起,印記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發光。
    “契約已成。”爾朱地藏聲音清冷,如同玉石碰撞。
    “帶冉天王的使者…去‘試睡區’挑穴。記住,每人…隻限一炷香。”
    她揮了揮手,一名穿著黑色壽衣、麵無表情的管事上前。
    引著地藏使和抬黃金的假死者,走向帳篷深處,一個被厚重布簾隔開的區域。
    第二幕 棺試睡
    掀開布簾,景象令人頭皮發麻!
    外麵是死亡工坊,這裏卻如同一個微縮的、異常“整潔”的墓園!
    一片挖掘的窪地裏,密密麻麻排列著數百個剛剛砌好、散發著新鮮石灰味的墓穴!
    每個墓穴大小、形製嚴格按照契約所載,穴底鋪著粗糙的青磚。
    詭異的是,每個墓穴旁,都點著一盞,小小的長明燈。
    用陶土捏成、形狀如同骷髏頭的,幽綠色的火苗,在陰風中搖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現場十幾個麵黃肌瘦、眼神空洞的流民行為。
    在管事的指揮下,如同挑選鋪位般,一個接一個地,躺進那些冰冷的墓穴之中!
    他們蜷縮在,狹小的空間裏,閉上眼睛,仿佛真的在“體驗”死後長眠的滋味。
    空氣裏彌漫著,泥土的潮濕和絕望的死寂。
    “這…便是‘試睡’?”地藏使饒是見多識廣,也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自然。”管事的聲音平板無波,“感受地氣,挑選吉穴,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他指了指旁邊一個剛“體驗”完、從墓穴中爬出來的流民。
    那流民渾身沾滿泥土,眼神麻木,仿佛魂魄都被,那片刻的“長眠”抽走了一部分。
    管事遞給他一小塊,發黴的雜糧餅。“試睡費…抵了。”
    地藏使看著那流民,狼吞虎咽地啃著餅子。
    又看了看眼前這片沉默的、點著幽綠鬼燈的“活人墓園”。
    隻覺得爾朱地藏這女人,將死亡這門生意做到了極致,冰冷得令人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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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帶來的黃金,購買的不僅是三百個土坑,更是三百份提前預支的絕望。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喧嘩和馬匹的嘶鳴,一名爾朱家的護衛,匆匆進來稟報。
    “夫人!燕國大帥慕容恪遣使到!押送…戰馬五十匹!求購…黃河‘水塚’!”
    爾朱地藏冰冷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屬於商人的微笑,如同冰層裂開縫隙。
    她優雅地,整理了一下發髻,那根棺槨發簪微微晃動。
    “請進來。北邙的買賣剛成,黃河的生意…又上門了。”
    她的目光投向右邊那摞,印著黃河濁浪的陰契,仿佛看到了滾滾財源。
    第三幕:陰兵道
    連續數日的秋雨,終於停歇,卻留下濃厚的、乳白色的霧氣。
    如同巨大的裹屍布,沉沉地覆蓋著,這片屍骸遍野、焦土縱橫的荒原。
    霧氣濃得化不開,能見度不足十米,空氣吸入口鼻,全是淡淡的血腥與腐臭味。
    死寂,絕對的死寂。連慣常在夜間活動的蟲豸,都銷聲匿跡。
    隻有偶爾風吹過,折斷的箭杆或破碎的甲片,發出細微的、如同嗚咽般的聲響。
    鄴城西城牆,戒備森嚴。
    盡管霧氣濃重,城垛後依舊布滿了,影影綽綽的守軍身影。
    火把的光暈在濃霧中,暈染開一片片昏黃模糊的光團。
    非但不能驅散黑暗,反而更添幾分詭譎。
    士兵們緊握著兵器,耳朵豎得老高,警惕地捕捉著霧氣中,任何一絲異動。
    白日裏,爾朱地藏送來的第一批“屍磚”,已經運上城頭。
    被工匠緊急填補在,幾處被鮮卑炮石砸開的缺口上。
    這些灰白色、帶著骨粉粗糙質感的磚塊,在霧氣中沉默著。
    散發出微弱的石灰味,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類似陳舊墳土的微腐氣息。
    “媽的…這霧邪性!”一個守軍小頭目,低聲咒罵。
    不安地搓了搓,凍得發麻的手臂,“還有這新磚…摸著心裏發毛…”
    突然!嗚嗚嗚——!!!
    一陣極其淒厲、仿佛無數冤魂,齊聲哀嚎的號角聲,突然撕裂了,濃霧的死寂!
    聲音並非來自一個方向,而是如同從四麵八方、從地底深處,同時湧出!
    音調扭曲怪異,絕非人間號角,所能發出!
    緊接著!轟!轟!轟!響起沉重的、如同巨獸踐踏大地的腳步聲。
    伴隨著金屬甲片,碰撞的雜亂“嘩啦”聲,在濃霧深處由遠及近!
    聲音極其密集,仿佛有千軍萬馬正沉默地,向著鄴城城牆衝鋒!
    濃霧隔絕了視線,隻能聽到,那越來越響的恐怖聲浪,卻看不到一個敵人的影子!
    “敵襲!鮮卑狗夜襲!!”淒厲的警報,瞬間響徹城頭!
    警鑼被瘋狂敲響!守軍一片慌亂!
    弓弩手憑著感覺,朝著濃霧中聲音傳來的方向,盲目地射出一波波箭雨!
    箭矢破空聲尖銳刺耳,射入濃霧深處,卻如同泥牛入海。
    隻傳來幾聲微弱的、如同擊中朽木的“噗噗”聲,沒有預料中的慘叫!
    “放火箭!照亮!”守城將領嘶吼!
    嗖嗖嗖!點燃的火箭呼嘯著射入濃霧!橘紅色的火焰,短暫地撕開一小片霧氣!
    就在這瞬間的光亮中,城頭守軍看到了,令他們終生難忘的,恐怖景象!
    霧氣的邊緣,影影綽綽地出現了,無數人影!
    他們穿著破爛的、沾滿泥漿和暗褐色汙跡的漢民服飾,有的甚至赤身裸體!
    他們麵容扭曲僵硬,如同被凍僵的屍體。
    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動作卻異常迅捷協調!
    他們沉默著,如同潮水般,湧向城牆!
    更可怕的是,這些“人”對射來的箭矢,不閃不避!
    箭矢射穿他們的胸膛、頭顱,竟然沒有鮮血噴濺!
    他們隻是身體晃了晃,如同沒有痛覺的傀儡,繼續沉默衝鋒!
    有些被火箭射中,身體燃燒起來,卻依舊保持著,衝鋒的姿態。
    化作一個個奔跑的火人,在濃霧中拖出,詭異的軌跡!
    “鬼…鬼啊!是陰兵!陰兵借道!!”城頭守軍中,爆發出無法抑製的驚恐尖叫!
    巨大的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
    這種無視箭矢、甚至能引燃奔跑的怪物,徹底擊潰了,士兵的常識和心理防線!
    這絕非鮮卑人!這是來自地府的,索命陰兵!
    “穩住!放礌石!滾油!”將領的嘶吼在恐慌中,顯得蒼白無力。
    第四幕 借道胡
    與此同時,慕容恪大營轅門處,同樣一片混亂!
    淒厲的鬼號聲,同樣從濃霧中響起,目標直指,燕軍大營!
    沉重的腳步聲和金屬撞擊聲,仿佛就在營寨柵欄外!
    警戒的鮮卑騎兵驚恐地看到,濃霧中衝出無數身影。
    穿著破爛皮襖、臉上塗著詭異油彩、如同羌氐戰士!
    這些“人”同樣沉默無聲,對射來的箭矢毫不在意,被射中後依舊衝鋒。
    甚至有人身上,插著數支箭矢,依舊揮舞著鏽蝕的彎刀,撲向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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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羌狗!成漢的羌狗來偷襲了!”鮮卑哨兵,發出驚恐的呼喊!
    營地瞬間炸營,士兵們倉促應戰。
    刀劍砍在那些“羌兵”身上,發出砍中朽木的悶響,卻不見鮮血!
    這些“羌兵”力大無窮,動作僵硬卻迅猛,撲上來就撕咬抓撓,如同野獸!
    混亂中,營帳被點燃,火光在濃霧中扭曲晃動,更添恐怖!
    慕容恪被親衛從帥帳中護出,他臉色鐵青,鷹目如電。
    死死盯著濃霧中,那些沉默衝鋒、悍不畏死的詭異身影。
    他手中長槊,如電般刺出,精準地洞穿一個,撲到近前的“羌兵”咽喉!
    然而,那“羌兵”隻是身體一頓,空洞的眼神,毫無變化。
    雙手依舊死死抓住槊杆,力量大得驚人!
    慕容恪手腕發力,長槊一絞,才將其頭顱絞碎!
    碎裂的頭顱裏,沒有腦漿,隻有幹涸的泥土和草根!
    “不是活人!”慕容恪厲聲喝道,聲音帶著一絲驚怒。
    “是屍傀!有人驅屍作亂!結陣!用火攻!”
    然而,恐慌已經蔓延。鮮卑士兵何曾見過這種刀槍不入、沉默衝鋒的怪物?
    加上濃霧隔絕視線,鬼號擾人心神,整個大營陷入互相踩踏、自相殘殺的混亂!
    火光、濃霧、詭異的“陰兵”、驚恐的嘶喊…將慕容恪的大營,變成了人間地獄。
    而在鄴城與慕容大營之間,那片最濃重的霧靄中心。
    爾朱地藏站在一輛,由四匹黑馬拉著的、如同小型移動靈堂般的,華麗馬車上。
    她依舊穿著那身玄色錦袍,發髻間的棺槨發簪,在霧氣中泛著幽光。
    她手中捧著一個,由整塊黑玉雕琢而成的羅盤,羅盤指針,瘋狂旋轉。
    她口中念念有詞,晦澀的咒語,如同無形的絲線。
    穿透濃霧,操控著那些,被“假死藥”深度麻醉的漢民。
    又被特殊藥油和符咒,暫時激發潛能、偽裝成“陰兵”的流民。
    她看著遠方,兩處爆發的混亂火光,聽著隱約傳來的驚恐尖叫。
    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掌控一切的、如同死神般的微笑。
    陰兵已借道,猜疑的種子,在血與霧的澆灌下,深深埋入了,鄴城與燕營的土壤。
    昨夜的“陰兵之亂”如同噩夢,隨著天色微明和霧氣稍散,而漸漸平息。
    但留下的恐慌和猜疑,卻如同附骨之蛆,深深烙印在,雙方將士心頭。
    戰場上一片狼藉,燃燒的營帳餘燼未熄,散落著被踩踏得,不成人形的“屍體。
    此刻藥力退去,他們恢複成,普通的流民屍骸,在晨光下更顯淒慘。
    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種劫後餘生的壓抑。
    慕容恪騎著他的,神駿戰馬烏雲蓋雪上,矗立在鮮卑軍陣最前方。
    他玄甲染塵,猩紅大氅在晨風中,微微拂動,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鷹隼般的目光,掃過戰場上的狼藉,最後死死鎖定在,鄴城西麵城牆。
    那幾段在晨光中,呈現出詭異灰白色的新補處,
    正是用爾朱地藏提供的“屍磚”,連夜修補的城牆缺口!
    昨夜那些“陰兵”,衝擊最猛烈之處,也是這些新磚,所在區域!
    聯想到爾朱地藏,同時與雙方交易的詭異行徑,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心中成形。
    “傳令!”慕容恪的聲音,如同冰刀刮過,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
    “中軍變陣!連環馬!目標為鄴城西門!給本帥…踏碎那些妖磚!”
    他要用,最狂暴的鐵騎衝擊,撕開這詭異的迷霧。
    同時將那個,可能玩弄陰謀的爾朱地藏,碾成齏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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