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賬簿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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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連環馬
嗚——嗚嗚——!蒼涼的牛角號聲,穿透薄霧!
鮮卑中軍陣型,如同精密的機器般,迅速變動!
沉重的馬蹄聲,再次響起,卻不再是混亂。
而是匯聚成一股,整齊劃一、如同悶雷滾動的,恐怖聲浪!
數千匹,最雄健的鮮卑戰馬,身披厚重鐵甲,
馬與馬之間,由粗大的、浸透桐油的,鐵鏈相連。
形成一道道,鋼鐵與血肉,組成的移動城牆。
這就是慕容恪,威震天下的,連環馬陣!
馬背上的騎士,皆是百戰精銳,麵甲已經放下。
隻露一雙,冰冷的眼睛,長槊如林,斜指前方!
轟!轟!轟!連環馬陣,開始緩緩加速!鐵蹄踐踏大地,發出震人心魄的轟鳴!
沉重的鐵鏈繃直,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如同鋼鐵洪流,帶著碾碎一切的威勢。
朝著鄴城西門、特別是那幾段,灰白色的屍磚城牆,狂衝而去!
目標明確,摧毀一切!包括可能存在的陷阱!
鄴城城頭,守軍剛剛從“陰兵”的恐懼中,喘過氣。
又看到這,更加恐怖的鋼鐵洪流,無不臉色煞白!
冉閔的身影,出現在城樓,玄鐵重甲在晨光下,泛著冷光,屠戮橫刀拄地。
他身邊站著墨離、褚懷璧,以及臉色蒼白,卻眼神銳利的謝道韞。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那,碾壓而來的連環馬陣,以及陣鋒所指的,屍磚城牆!
“地藏使!”冉閔聲音低沉,進行了,最後的問詢。
“那些磚…當真按墨離先生之計…做了手腳?”
地藏使站在稍後,圓臉上依舊掛著,精明的笑容,隻是眼底深處,也有一絲緊張。
“天王放心!昨夜運來的這批‘貨’,全部都,做了手腳。”
“每一塊磚坯,還在攪拌時,都摻入了匠鬼營歐冶奴,特製的‘隕星磁粉’!”
“此粉乃從,天外隕石中淬煉,磁力遠勝,尋常磁石!”
“且…遇水汽,則活性倍增!”
他指了指城下,尚未散盡的薄霧,和地麵未幹的露水。
第二幕 磁破陣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就在連環馬陣前鋒,距離屍磚城牆,不足百步時。
即將進入到,最恐怖的,衝鋒距離,異變突生!
最前排的,連環馬陣,那些披甲戰馬,仿佛同時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
這是來自,城牆方向的巨大拉扯,戰馬發出,驚恐的嘶鳴!
原本整齊劃一的,衝鋒步伐,瞬間混亂,鐵鏈繃緊到極限!
有些戰馬,被磁力吸引,不受控製地,試圖偏離方向,衝向城牆!
有些則被,旁邊偏離的戰馬,通過鐵鏈強行拉扯,踉蹌著撞向同伴!
唏律律——!恐怖的戰馬驚嘶聲,連成一片,如同連鎖反應!
原本無懈可擊的,連環馬陣,此刻前排失控,後排收勢不及!
沉重的鐵甲戰馬,互相猛烈撞擊!
堅固的鐵鏈,在巨大的拉扯,和撞擊力下,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斷裂聲!
哢嚓!嘣!鐵鏈崩斷!戰馬哀鳴!
馬背上的騎士,如同下餃子般,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飛出去!
有的撞在同伴的馬蹄下,被踏成肉泥!有的被斷裂、飛舞的鐵鏈抽中,骨斷筋折!
有的被失控的戰馬拖曳著,在泥濘的地麵上,翻滾摩擦!
原本氣勢如虹的鋼鐵洪流,瞬間變成了一片人仰馬翻、血肉橫飛的,死亡旋渦!
“不——!!”慕容恪目眥欲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吼!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最精銳、最倚仗的連環馬陣。
尚未觸及城牆,便在這詭異的磁力拉扯下,自相踐踏,毀於一旦!
巨大的憤怒和難以置信,幾乎將他淹沒!
他猛地看向鄴城城頭,看向那幾段,灰白色的屍磚城牆!磁粉!爾朱地藏的磚!
城頭上,守軍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褚懷璧看著城下,鮮卑鐵騎自相踐踏的慘狀。
又看看身邊,沉默的墨離和麵帶微笑的地藏使,心中五味雜陳。
贏了這一陣,卻是借了,那妖婦的毒磚,和更陰險的磁粉之力…
“時機已到!”墨離冰冷的聲音,透過白瓷麵具響起,毫無波瀾。
仿佛城下的修羅場,與他無關,“放‘陰舟’!”
早已在鄴城西門內側,漕河碼頭準備就緒的“陰兵”們。
奮力將岸邊,數百具薄皮白木棺材,推入渾濁的河水中!
這些棺材,並未封蓋,裏麵空空如也,但每一具棺材的,內壁和底板上都有字。
這是無相僧,用特製的刻刀,在上麵密密麻麻的,刻滿了蠅頭小楷!
內容正是爾朱地藏,與雙方交易“陰契”的,詳細賬目副本!
包括冉閔用黃金,買北邙墓穴,慕容恪用戰馬,換黃河水塚。
每一筆交易的時間、數量、經手人、甚至還有部分契約的,關鍵條款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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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跡深入木紋,難以磨滅!
數百具,刻滿罪惡交易的棺材,如同送葬的船隊。
順著晨風和水流,無聲無息地,漂離鄴城。
向著東南方向,沿著漕河水係,向著東晉的核心建康城,緩緩漂去。
冰冷的河水,拍打著棺木,仿佛在為這場,資本操控的死亡遊戲,奏響葬歌。
第三幕:秦淮棺
暮色溫柔地籠罩著,六朝金粉之地。
秦淮河兩岸,朱樓畫閣鱗次櫛比,簷角掛著,精致的琉璃宮燈。
將河水映照得,流光溢彩,如同鋪開了一條,流動的星河。
絲竹管弦之聲、文人雅士的吟哦唱和、歌姬舞女嬌媚的淺笑。
混合著美酒佳肴的香氣,從一艘艘裝飾華美的畫舫中,飄蕩出來。
在溫潤的夜風中流淌,編織成一幅醉生夢死的,盛世浮華圖卷。
最大最華貴的畫舫“鳳棲梧”上,今夜冠蓋雲集。
東晉權臣庾冰做東,宴請王導、謝安等一眾,頂級門閥家主及清流名士。
庾冰寬袍大袖,意態閑雅,左手缺失的小指,被一枚巨大的翡翠扳指,巧妙遮掩。
他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軟榻上。
指尖把玩著,一隻晶瑩剔透的夜光杯,杯中殷紅的葡萄美酒在蕩漾。
他臉上帶著,溫雅的笑容,聽著身旁一位名士,高談闊論北伐大業。
眼神卻不時,飄向窗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和焦躁。
桓溫秘密前往洛陽,卻遭遇爆炸重傷的消息已經傳來,這讓他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庾公,且看此賦!”一名依附庾冰的清客,滿臉諂媚地,捧上一卷墨跡未幹的詩賦。
“此乃在下新作《北望賦》,頌揚庾公運籌帷幄,支持冉閔抗胡,實乃再造華夏之…”
庾冰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嘴角掛著,虛偽的笑意。
“哦?‘運籌帷幄’?嗬嗬,本官不過是盡些綿薄,為北地義士…籌措些糧餉罷了。”
他刻意強調了“籌措”二字,心中卻在冷笑。
那些通過郗鑒走私給慕容恪,換取戰馬和蜀錦的糧船,才是真正的大頭。
這些,自然不足為外人道。
突然!一陣奇異的聲音,打破了畫舫的,歌舞升平。
咚…咚咚…咚…沉悶的、如同叩擊朽木的聲音,從畫舫外的河麵上傳來。
起初微弱,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
仿佛有無數隻手,在同時敲打著船底!
“何…何聲音?”一名正舉杯欲飲的名士手一抖,酒水灑在了錦袍上。
絲竹聲漸漸停歇。畫舫上的人,都停下了交談,疑惑地望向,船舷外的河麵。
隻見原本被燈火,映照得流光溢彩的,秦淮河麵上。
不知何時,竟漂來了一具…白森森的薄皮棺材!
緊接著是第二具、第三具…十具…百具…密密麻麻!
如同隨波逐流的死魚群,它們無聲無息地,漂蕩在奢華的畫舫之間。
與周圍的燈紅酒綠、衣香鬢影,形成了地獄天堂般的,恐怖對比!
“棺…棺材!好多棺材!”一名歌姬發出驚恐的尖叫,打破了死寂!
恐慌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在畫舫上炸開!
名士們驚慌失措,推杯換盞,擠向船舷!
船夫水手驚恐地,用長杆試圖推開這些,不祥之物!
“快!撈上來!看看怎麽回事!”
庾冰強作鎮定,厲聲下令,心中卻湧起強烈的不安。
幾名膽大的護衛和水手,用撓鉤勾住一具靠近的棺材,費力地拖上畫舫甲板。
棺材很輕,似乎沒有屍體,護衛撬開棺蓋。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河水泥腥和防腐藥味的怪異氣息,撲麵而來。
第四幕 驚魂夜
一名護衛舉著火把,湊近棺材內部。
火光下,棺材內壁,密密麻麻刻滿了,蠅頭小楷!
字跡深入木質,清晰無比!離得最近的一名謝氏子弟,下意識地念出了聲。
“…永和三年九月初七,收冉魏天王冉閔黃金八百兩。”
“訂北邙山南麓忠魂區,乙等墓穴三百穴,憑契葬什長以下陣亡士卒…”
“…同日,收燕國大帥慕容恪,河西戰馬五十匹。”
“訂黃河孟津段,‘沉沙灣’水塚一百五十位,憑契葬千夫長以下溺斃者…”
“…經手人:爾朱氏陰驛管事杜清、燕軍司馬宇文翰…”
死寂!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整個畫舫!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
死死釘在那些,刻在棺材內壁、觸目驚心的文字上!
冉閔買墳地?慕容恪買水葬?同一日?同一人經手?!
這…這哪裏是棺材!這分明是,刻在木頭上的、來自地獄的賬本!
揭露了最肮髒、最赤裸裸的,死亡交易!
將他們這些,高高在上、談論著家國大義的士族名流,襯托得如同小醜!
“不…不可能!汙蔑!這是冉閔的離間計!”
庾冰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猛地站起,失態地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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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郗鑒!
那些通過郗鑒,走私的糧食,最終換成了,慕容恪支付給爾朱地藏的戰馬?!
他庾冰,竟然間接資助了敵人,購買墓地?!
然而,恐慌如同瘟疫,已經無法遏製!
更多的棺材,被鉤上鄰近的畫舫!更多的交易細節,被驚恐的聲音念出。
“…琅琊王氏,購東海鹽場‘望族區’甲等墓十穴,預付蜀錦百匹…”
“…陳郡謝氏,購太湖‘碧波苑’水塚五穴,預付金鋌二十…”
“…潁川庾氏…購鍾山‘龍脈區’甲上墓三穴…”
“預付官船三艘…及…荊州軍糧押運路線圖,副本一份?!”
最後一條被念出時,整個秦淮河,仿佛都凝固了!
“庾季堅!!”王導猛地轉身,須發皆張,指著庾冰,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你…你竟敢用,軍糧路線圖…去換墳地?!”
“你…你置我大晉將士於何地?!置江山社稷於何地?!”
“汙蔑!這是冉閔偽造!是墨離那妖人的毒計!”
庾冰渾身顫抖,左手缺失的小指處,傳來鑽心的幻痛,他揮舞著手臂,試圖辯解。
但在那密密麻麻,刻滿罪證的棺材麵前,所有的辯解,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混亂!徹底的混亂,爆發了!
畫舫上,昔日道貌岸然的名士們,互相指責、推諉、謾罵!
酒杯被砸碎,案幾被掀翻,絲竹管弦成了,刺耳的噪音!
有人驚恐地,想要跳船逃離,這恐怖的浮棺地獄。
卻被混亂的人群,推搡落水,在冰冷的河水中,掙紮呼救!
而始作俑者爾朱地藏,此刻正站在建康城外,最高的雨花台上。
夜風吹拂著,她玄色的羽氅,和發髻間的棺槨發簪。
她手中把玩著一枚,從發簪棺槨中取出的,赤紅色救命丹。
她遙望著,秦淮河上那片,陷入瘋狂混亂的燈火。
聽著風中隱約傳來的,驚恐尖叫和怒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滿足的微笑。
“看啊,我的賬簿…漂得多漂亮。”她輕聲自語,如同情人間的呢喃。
“死亡…才是這亂世…最公平的生意。”她抬手,將那枚救命丹,輕輕一拋。
赤紅色的丹藥,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墜入下方,深不見底的,懸崖黑暗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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