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焚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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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墨刑蝕
    前秦都城長安,太學舊址改建的“文樞閣”。深秋清晨,大霧彌漫。
    這裏是漢代太學遺存,石經巍峨,古柏參天,本該充滿翰墨書香。
    如今卻被重兵把守,黑旗招展,門上匾額被替換成,苻健親題的“文樞閣”三字。
    字體雖工,卻透著一股,蠻橫之氣。
    閣內原有的孔子像,和儒家先賢畫像被撤下。
    換上了慕容廆跨馬彎弓、苻洪持刀立馬的“英雄繪”。
    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書香,而是一種古怪的混合氣味。
    陳年黴紙味、新墨的刺鼻味、還有一種類似於墓穴苔蘚,和某種菌類的腥甜氣息。
    身穿黑衣、杜預手下,麵無表情的“文剃郎”挎著刀。
    手持登記簿,如同鬼差般,在廊間無聲穿梭。
    杜預站在,文樞閣正廳,背對著大門。
    他身形瘦削,裹在一件過於寬大的黑袍裏,更顯嶙峋。
    他的右手,戴著特製的黑色皮手套,手指部位異常粗大。
    仿佛裏麵不是手指,而是別的什麽東西,在不自覺地微微蠕動。
    他沒有回頭,隻是仰頭看著牆上,那幅巨大的、新繪製的《華夷正朔考》源流圖。
    圖上將黃帝、孔子等華夏始祖先賢,皆歸於“鮮卑聖裔”或“戎狄門徒”。
    他的腳下,跪著十幾名,被捆綁的老儒生。
    他們大多是羯趙、乃至西晉遺留下來的博士、學者,皓首窮經一輩子。
    此刻卻個個麵如死灰,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他們麵前的地上,散落著一些被撕毀、踩踏的竹簡和帛書。
    那是他們拚死藏匿的《論語》、《尚書》殘本。
    “杜…杜令公,”一個年紀最大的老儒,顫巍巍地抬起頭,老淚縱橫。
    “聖賢之道,華夏之魂,豈可…豈可如此篡改褻瀆?”
    “求令公看在同是讀書人的份上,給…給這些典籍,留一條生路吧!”
    杜預緩緩轉過身,他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雙頰凹陷。
    唯有一雙眼睛,黑得嚇人,仿佛兩個深不見底的旋渦。
    仔細看他的瞳孔,似乎比常人大上一圈,且泛著一種非人的、冷冽的光澤。
    他開口,聲音嘶啞低沉,像生鏽的刀刮過骨頭。
    “聖賢?魂?”他嗤笑一聲,抬起戴著手套的右手,輕輕一招。
    一名文剃郎立刻遞上一卷,新抄錄的、散發著濃烈異味的帛書。
    上麵是用“活字菌”,剛剛“印刷”出的《偽尚書·仲虺之誥》篇章。
    文字扭曲,隱隱有菌絲蠕動。“真正的聖賢,在這裏。”
    杜預用戴著皮手套的食指,點了點帛書上,被篡改的句子。
    “東夷西羌,皆出黃帝”,那指尖觸碰之處,帛書下的菌群,興奮地湧動了一下。
    “爾等所執,是狹隘漢儒之偏見,是阻礙天王統一四海、成就霸業的絆腳石。”
    “不!不是這樣!”另一個中年儒生,激動地掙紮起來。
    “爾等這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杜預的眼神驟然冰冷,他慢慢走到那,中年儒生麵前,蹲下身。
    冰冷的目光,幾乎要刺穿對方:“你說…黑白?”
    他突然伸出左手,這隻手沒有戴手套,枯瘦如柴。
    指甲縫裏,滿是墨跡和難以名狀的汙垢。
    猛地掐住,那儒生的下巴,強迫他張開嘴。
    “那便讓你看看,什麽是真正的‘白’,什麽是真正的‘黑’!”
    旁邊一名文剃郎,立刻端上一個陶碗,碗裏是粘稠的、冒著氣泡的墨綠色漿液。
    散發出強烈的腥甜氣息,這就是“活字菌”的原液。
    杜預親手舀起一勺菌液,不顧那儒生的拚命掙紮和嗚咽,硬生生給他灌了下去!
    “呃…咕…嗬嗬……”儒生被嗆得涕淚交流,劇烈地咳嗽幹嘔。
    片刻之後,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那儒生的喉嚨,突然劇烈地蠕動起來,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體而出!
    他雙眼暴突,臉色由紅轉青,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發出痛苦的嗬嗬聲。
    在所有在場者,驚駭欲絕的目光中,他的喉結處的皮膚,猛地凸起,扭曲。
    最終,竟然清晰地浮現出,一個字跡的輪廓,那是一個被篡改後的“奴”字!
    杜預將《論語》中的“仁”字篡改為“奴”,並將此概念植入了菌群。
    儒生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抽搐,最終眼球上翻,口吐白沫。
    活活被自己喉中,凸出的“字”窒息而死,死狀極其猙獰可怖。
    文樞閣內死一般的寂靜,儒生們嚇得癱軟在地,屎尿齊流,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杜預站起身,掏出一塊白絹,慢條斯理地,擦著左手沾染的菌液和唾液。
    仿佛剛剛隻是,拍死了一隻蒼蠅,他掃視一圈噤若寒蟬的眾人,淡淡地道。
    “看到了?逆天而行,聖賢之字,亦成索命枷鎖。”
    “順天應命,胡漢之文,皆可澤被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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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現在起,三日之內,長安城內,凡私藏舊典、誦詠禁句者,皆以此論處。”
    “將這些‘墨刑’完成的,拖出去懸於文樞閣外,以儆效尤。”
    文剃郎們,如同提線木偶,上前拖走屍體和癱軟的儒生。
    杜預走到窗邊,望著窗外,依舊彌漫的大霧。
    和他那隻藏在皮套裏、不斷蠕動的右手,低聲自語,仿佛在說服自己。
    “毀滅,是為了更好的重建…野蠻,需用更野蠻來馴服…”
    “老師,您看到了嗎?學生走的這條路…”
    長安市井間,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家家戶戶偷偷焚書。
    煙囪裏冒出的黑煙,帶著紙灰,數日不散。
    而一隊隊文剃郎和士兵,正在挨家挨戶,進行更徹底的搜查。
    第二幕:狼瞳睜
    長安東宮,太子苻生寢殿,殿內陳設華麗卻雜亂。
    充斥著酒氣、獸膻味和一種少年人特有的、躁動不安的氣息。
    兵器、弓箭、野獸皮毛隨意堆放,牆上掛著猛虎和蒼狼的畫像,眼神凶戾。
    年僅十幾歲的太子苻生,並未像尋常太子那樣,讀書習禮。
    而是隻穿著一件,貼身的胡服,赤著雙腳。
    正在殿內,與一條被鐵鏈拴著的、半大的獒犬撲打嬉鬧,發出興奮又殘忍的笑聲。
    他遺傳了苻氏的高大體格,眼神狂野,嘴角時常,帶著一絲神經質的抽搐。
    太傅戰戰兢兢地,捧著一卷書,遠遠地站著,聲音發顫。
    “殿下…今日…今日該講《孝經》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煩死了!”苻生猛地一腳,踢開撲上來的獒犬,不耐煩地吼道。
    “整天之乎者也,有個屁用!能當飯吃還是能殺人?”
    “我要學騎馬!學射箭!學怎麽像爺爺和叔父那樣,砍人腦袋!”
    老太傅,嚇得一哆嗦,書簡差點掉地上。
    “殿下…慎言啊!文武之道,一張一弛…聖人教化…”
    “狗屁聖人!”苻生衝過來,一把搶過那卷《孝經》,就要撕毀。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通報聲。
    杜預奉天王之命,前來為太子“啟蒙”,送來最新刊印的“善本”典籍。
    苻生對杜預這個陰沉沉的家夥,有點發怵。
    但又對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充滿病態的好奇。
    他撇下太傅,嚷嚷著:“讓他進來!”
    杜預走了進來,依舊是一身黑袍,他身後跟著兩名文剃郎。
    抬著一個不大的木箱,箱蓋緊閉,卻隱隱有陰冷的氣息透出。
    “太子殿下。”杜預微微躬身,禮儀無可挑剔,眼神卻毫無溫度。
    “杜令公,你又帶了什麽好東西來?”苻生湊近那木箱,像隻嗅到血腥味的小狼。
    杜預示意打開木箱。裏麵是幾卷,嶄新的帛書。
    正是用“活字菌”印刷的篡改版《孝經》、《論語》。
    以及那本,核心的《華夷正朔考》。
    這些帛書看起來光潔華美,文字清晰,卻散發著比文樞閣,更濃鬱的菌類腥甜氣。
    “此乃天王欽定,天下正朔所在。”杜預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力。
    “內蘊天機,非尋常死物可比。殿下乃國之儲貳,當習此聖道。”
    “可知…胡漢本一家,強權即真理。”
    苻生好奇地,拿起一卷《偽論語》,翻看著裏麵,被篡改得麵目全非的句子。
    如“有教無類”被改為“有強無弱”,他覺得比老太傅,那些老掉牙的東西有趣多了。
    尤其是那股,奇特的味道,讓他莫名興奮。
    “這書…怎麽有股怪味?”他湊近鼻子去聞。
    “此乃‘文魄’之香。”杜預麵不改色地說道。
    “唯有天命所鍾者,方能嗅其真味,得其神力。”
    苻生被唬住了,更加感興趣,他甚至伸出舌頭,想去舔那帛書上的字!
    “殿下不可!”旁邊的老太傅,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禮儀了,撲上來就想阻止。
    “滾開!老厭物!”苻生正在興頭上,被阻攔頓時暴怒。
    反手一拳,就將瘦弱的老太傅,打翻在地,口鼻流血。
    杜預冷眼旁觀,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苻生得意洋洋,繼續他的“探索”。
    他這次沒有舔,而是突發奇想,竟然抓起那卷《華夷正朔考》,塞進嘴裏。
    用力咬下了一角,然後像嚼肉幹一樣,大力咀嚼起來!
    帛書本身難以嚼爛,但上麵浸潤著,眾多的菌液和活躍的菌群。
    順著他的唾液,瞬間湧入了,他的口腔、喉嚨!
    “唔…味道…怪…”苻生皺了下眉,但下一刻,他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充滿毀滅欲望的念頭,如同火山爆發般衝入他的腦海!
    眼前仿佛出現了幻象,這裏不再是宮殿,而是屍山血海的戰場。
    是臣服在,他腳下的萬民,是肆意殺戮的快感!
    菌群中的致幻和精神控製成分,與他天生殘暴的心性,產生了可怕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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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好東西!真是好東西!”苻生突然癲狂地,大笑起來。
    雙眼瞬間布滿血絲,瞳孔收縮,隱隱泛出,狼一般的幽綠光澤。
    這是他體內氐族凶性,被極端激發的表現,旁人看來極其駭人!
    他猛地扔開帛書,一把抽出,腰間裝飾用的短刀。
    對著殿內的柱子、帷幕瘋狂劈砍,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吼叫。
    “殺!殺!強權!真理!我是太子!未來的天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名被踢開的獒犬,似乎感受到主人狂暴的殺氣,也興奮地狂吠起來。
    倒在地上的老太傅,看到太子這般模樣,嚇得肝膽俱裂。
    指著杜預,嘶聲道:“妖…妖術!你…你對他用了妖術!”
    杜預冷漠地看著發狂的苻生,嘴角甚至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扭曲的滿意弧度。
    他對那老太傅輕聲道:“太傅錯了,此非妖術。”
    “乃是…喚醒太子體內,真正的‘天命’。”
    說完他不再理會,殿內的混亂,轉身離去。
    留下發瘋的太子、狂吠的惡犬、和一位心喪若死的老臣。
    東宮驚變的消息,立刻被驚恐的宦官,報給了正在批閱奏章的天王苻健。
    第三幕:天王驚夢,焚經救贖
    長安皇宮,苻健寢宮兼書房,房間寬敞透亮。
    既有氐族風格的狼頭裝飾、弓箭刀架,也堆滿了漢家的典籍奏章。
    苻健本人,穿著常服,坐在案後,眉頭緊鎖。
    案上一邊放著杜預進獻的、華麗卻散發著,異味的“新經典”。
    另一邊,則是一些來自民間的、字跡歪扭的訴狀。
    窗外還能看到,城市各處因焚書而產生的餘煙,空氣中有一股焦糊味和壓抑感。
    苻健看著跪在下麵、渾身發抖、描述東宮慘狀的宦官。
    又看了看杜預剛剛送來的、關於“萬民翕然歸心”的奏報,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並非蠢人,能從底層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自有其精明和審慎。
    他重用杜預,推行“文化融合”,實為文化清洗,初衷是為了鞏固統治。
    消除漢人的抵抗意識,構建一個以他苻氏為核心的新秩序。
    他需要杜預這把快刀,來斬斷盤根錯節的,漢家思想羈絆。
    但是…事情似乎正在滑向一個,他無法控製的深淵。
    太子的癲狂、市井的恐懼、還有那無處不在的焚書黑煙…
    這些都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不安,就像是在挖斷自己,統治的根基。
    氐人本就人口稀少,統治這龐大的關中漢地,離不開漢人士大夫的合作。
    如此酷烈的手段,真的能換來長治久安嗎?還是隻會埋下更深的仇恨?
    “杜預現在何處?”苻健的聲音,疲憊而冰冷。
    “回…回天王,杜令公似乎…又去了太學舊址…”
    “說是要…要主持‘淨壇’儀式…”宦官顫聲回答。
    苻健猛地站起身,他知道所謂的“淨壇”是什麽。
    就是將搜查來的,所有“違禁”典籍,集中到太學廣場上,進行焚毀!
    他原本是默許的,但此刻,太子瘋狂的眼神和那焚書的黑煙,在他腦中交織。
    讓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備駕!去太學!”他必須親自去看看。
    他要看看,杜預到底要把他的大秦,帶往何方!
    當苻健的鑾駕,趕到太學廣場時,景象令人窒息。
    廣場中央,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書山”。
    竹簡、帛書、紙卷、甚至還有刻字的木牘和石碑拓片…
    無數華夏文明的結晶,如同柴草般,被胡亂堆積在一起。
    許多竹簡被踩斷,帛書被撕破,上麵還能看到清晰的、前輩學者批注的手跡。
    周圍大批文剃郎和士兵嚴密守衛,刀出鞘,箭上弦,如臨大敵。
    更遠處是被驅趕來的、黑壓壓的長安百姓和太學生。
    他們眼神麻木、恐懼,間或有一兩聲,壓抑不住的抽泣。
    杜預站在,書山前的一個高台上,黑袍在秋風中鼓蕩。
    他正高舉著一卷,顯然是古本的《詩經》。
    聲音通過銅皮喇叭擴聲,冰冷地回蕩在,廣場上空。
    “…《詩》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然漢儒曲解,以為華夏獨尊!謬哉!天王聖明,考據源流…”
    “方知此‘王’乃鮮卑共主,此‘臣’囊括四海戎狄…”
    他正在肆意曲解經典,為苻健的統治尋找“文化合法性”,但言辭極端,邏輯粗暴。
    苻健的到來,引起了一陣騷動,杜預看到苻健,微微一愣。
    但並未驚慌,隻是暫停了宣講,躬身行禮。
    “杜卿,”苻健走上高台,看著腳下那巨大的書山,感到一陣眩暈。
    “此舉…是否太過?這些…終究是千年文脈…”
    “天王,”杜預打斷了他,聲音低沉卻堅定。
    “毒瘡潰爛,非猛藥刮骨不能清!舊魂不散,新魂何以依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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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焚此迂腐之文,正是為了明日鑄就大秦萬世之基!些許陣痛,在所難免。”
    他指著那些,麻木的百姓:“您看,民心已然馴服。”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人群中,出現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突然掙脫了束縛,發出淒厲無比的哭嚎,像瘋子一樣,衝向了書山!
    “不能燒!不能燒啊!那是祖宗的魂!是華夏的根啊!”
    他撲到書山上,死死抱住一堆竹簡,老淚縱橫。
    用身體護著,仿佛護著自己,最後的孩子。
    士兵們愣了一下,隨即上前拉扯。
    “放開!你們這些數典忘祖的畜生!”老者拚命掙紮,聲嘶力竭。
    “苻健!氐酋!你縱容此獠,毀滅斯文,必遭天譴!天譴啊——!”
    “天譴”二字,如同尖針,狠狠刺中了,苻健內心最深的不安和疑慮,他臉色驟變。
    杜預眼神一寒,厲聲道:“妖言惑眾!執迷不悟!執行墨刑!”
    一名文剃郎立刻上前,強行掰開老者的嘴,就要將手中的菌液灌下去!
    “住手!”苻健猛地喝道,他看著那老者,絕望而瘋狂的眼神。
    看著腳下這座,代表著他曾經向往、如今卻要親手毀滅的文明之山。
    太子癲狂的樣子、市井的恐懼、老者的詛咒…所有畫麵,轟然交匯!
    他一把奪過身邊侍衛的火把,手臂卻在劇烈顫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杜預看著他,眼神深邃難明:“天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苻健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
    或許是為了掩蓋恐懼,或許是為了證明什麽,他猛地將火把,投向了書山!
    “轟——!” 潑了火油的書籍,瞬間被點燃,烈焰衝天而起!
    巨大的火舌,吞噬著竹簡帛書,發出劈啪的爆響。
    無數黑色的紙灰,如同絕望的蝴蝶,漫天飛舞。
    那老者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竟然掙脫開來。
    一頭撞進了,熊熊烈火之中,身影瞬間被烈焰吞沒!
    這一幕,極大地刺激了苻健,他仿佛看到那老者化作了火中的厲鬼,向他撲來。
    他踉蹌著後退幾步,指著大火,對杜預,也是對所有人,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燒!給朕燒幹淨!一本都不許留!讓這些迂腐的舊東西,統統見鬼去!”
    瘋狂的命令下達了,更多的火把被投入。
    整個太學廣場,化作一片火海。熱浪灼人,紙灰蔽空。
    百姓們在士兵的驅趕下,麻木地看著,有的偷偷抹淚。
    有的眼神逐漸變得空洞,有的則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仇恨。
    杜預站在火光旁,黑袍被熱風吹得,獵獵作響。
    蒼白的臉上,映照著跳動的火焰,無悲無喜,如同冥府的判官。
    苻健在大火前喘息著,感到一陣虛脫般的快意,和更深的空虛。
    翌日清晨,廣場隻剩下一片巨大的、冒著青煙的灰燼堆,還有刺鼻的焦糊味。
    第四幕:灰燼圖
    太學廣場上巨大的灰燼堆,如同黑色的墳塋,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焦糊味和死寂。
    士兵們正在用工具扒開灰燼,檢查是否燒透,並將殘骸運走。
    一些負責記錄的文吏,在一旁冷漠地登記。杜預也早早到來,親自監督。
    他的皮套右手,似乎對灰燼中的某些殘留物格外敏感,不時微微抽搐。
    清理工作機械地進行著,大部分書籍都已化為白灰。
    隻有一些較大的竹簡殘片,和燒變形的金屬書扣殘留。
    突然,幾名士兵在灰燼堆深處,扒出了一塊,異常的東西。
    那似乎是一塊巨大的、平整的石板,原本可能是墊在,書堆下的某塊碑座或地磚。
    因為深埋底層,且石板本身不易燃燒,它竟然完好地,保存了下來。
    奇異的是,石板的表麵,經過昨夜大火的極致高溫灼燒。
    原本模糊的刻痕,竟然清晰地顯現了出來,那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地圖!
    線條古樸、簡潔,卻清晰地勾勒出,山川、河流、州府的輪廓。
    旁邊還有極其古老的、類似於甲骨文或金文的,銘文注解。
    一名稍微讀過點書的下級文吏,辨認了一下,突然失聲驚呼。
    “這…這是…《禹貢》九州圖?!還有…還有古文標注?!”
    《禹貢》記載了古代中國的疆域劃分,是華夏世界觀和地理觀的基石!
    這幅圖在這焚毀一切,華夏典籍的灰燼中顯現,充滿了宿命般的諷刺和震撼!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圍攏過來。
    杜預快步上前,他的夜視眼死死盯著那幅在焦黑背景下,泛著暗紅色光澤的地圖。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這超出了他的計劃。
    這像是…天意對他行為的某種回應?嘲弄?還是指引?
    那地圖上的線條,那古老的文字,像一把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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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畢生致力於,毀滅和重構曆史,此刻卻麵對著一個…
    似乎無法被毀滅的、源自文明最深處的印記。
    “毀…毀掉它…”杜預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顫抖,帶著一絲恐懼。
    “快!砸碎它!”士兵們麵麵相覷,有些遲疑。
    就在這時,一個默默跟在清理隊伍後麵、穿著低級文吏服飾、滿臉煙灰的人。
    正是那位在東宮被打傷、心灰意冷的老太傅!
    他看到了那幅圖,混濁的老眼裏,猛地爆發出最後的光彩!
    他突然像年輕了二十歲,猛地推開身邊的士兵。
    撲到那塊石板前,用自己破爛的衣袖,瘋狂地擦拭著,上麵的灰燼。
    貪婪地、用盡生命最後的力量,記憶著那幅圖的每一個細節!
    尤其是地圖邊緣,幾個模糊的古文,指向了一個方向,並州雲岡附近!
    “禹跡…九州…文明不絕…”他喃喃著,老淚縱橫,混合著臉上的灰燼,變成泥漿。
    “拉開他!”杜預厲聲喝道,士兵們上前拉扯老太傅。
    老太傅猛地回頭,用盡最後的力氣,對著杜預,也對著灰暗的天空。
    嘶啞地喊出了一句預言,或者說詛咒:“毀文者,永失其言!”
    喊完他頭一歪,氣息斷絕,竟然就此溘然長逝。
    身體卻依舊匍匐在,那幅《禹貢》九州圖上。
    仿佛要用屍身守護,這最後的文明火種。
    現場一片死寂,隻有風吹過灰燼的嗚咽聲。
    杜預臉色煞白,踉蹌著,後退一步。
    老太傅臨死前的詛咒和這幅詭異出現的圖,讓他堅固的內心,產生了巨大的裂痕。
    苻健聞訊趕來,看到這一幕,也驚呆了。
    他看看那幅圖,看看死去的太傅,看看麵無人色的杜預。
    再看看周圍無邊無際的、代表著他親手毀滅的文明的灰燼…
    一種巨大的、無法言說的恐慌,攫住了他。
    “清理掉…都清理掉…”苻健喃喃著,失魂落魄地,轉身離去。
    他背影佝僂,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杜預站在原地,久久不語。
    最終他緩緩蹲下身,伸出那隻戴著皮套的、不斷蠕動的右手。
    極其輕柔地,拂過地圖上“雲岡”二字的,古體銘文方向。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度複雜的光芒。
    有恐懼,有偏執,有狂熱,還有一絲…被天命指引般的瘋狂?
    當夜,杜預的馬車,悄然離開了長安,向著東北方向,疾馳而去。
    馬車裏,裝著一些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和那卷《華夷正朔考》的母本。
    他的目標,正是灰燼地圖,隱約指向的地方雲岡。
    狼瞳嗜血,難噬亙古禹跡,焚書之火,反照孤臣末路。
    文獄深埋禍種,灰燼之下,真有萬世基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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