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絕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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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藏雷霆
丞相府,東山堂。 連日的陰雨終於停歇,幾縷稀薄的陽光透過窗欞。
照亮了空氣中浮動的微塵,卻驅不散,彌漫在堂內的凝重氣息。
案頭堆積的、要求暫停土斷、彈劾北府軍的奏書,似乎比昨日,又高了一疊。
謝玄侍立一旁,眉宇間焦灼與憤懣交織。
士族聯合反撲的浪潮,比他預想的更為凶猛。
米價雖因官府開倉平糶,和幾家“善心”士族施粥,而略有回落。
但那不過是表麵文章,洶湧的暗流和指向謝安的惡意指責,並未停歇。
北府軍在外備邊,卻在內被詆毀為“耗糧巨蠹”,這口氣他實在難以咽下。
“叔父,難道就任由王珣、庾弘之他們如此顛倒黑白,步步緊逼?”
“我北府將士聞此讒言,軍心豈能不亂?”謝玄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火氣。
謝安端坐案後,神色平靜,如古井深水。
他正在翻閱的不是奏疏,而是一卷看似普通的賬冊。
指尖緩緩劃過紙麵,偶爾停頓,若有所思。
“玄兒,可知為何靜水之下,往往暗流最急?”
謝安忽然開口,聲音舒緩,卻自有一股,定人心神的力量。
謝玄一怔,搖了搖頭。
“因為水麵愈靜,水下積蓄的力量便愈足。
一旦尋得突破口,其勢便愈是不可阻擋。”
謝安抬起眼,目光深邃,“退一步,有時非為怯懦。”
“乃為看清何處是礁石,何處是淤泥,何處…是可一擊而潰的蟻穴。”
他輕輕推過,那卷賬冊:“看看這個。”
謝玄上前接過,翻開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這並非普通賬冊,而是一份極其隱秘的檔案記錄。
上麵詳細記載了,數個家族近些年來,通過非法手段兼並土地、隱匿人口。
偷漏巨額賦稅、甚至與地方官勾結操縱漕運、囤積居奇的鐵證!
其中涉及的,錢糧數目之巨,觸目驚心。
而檔案的開頭幾個名字,赫然正是此次,帶頭攻訐最凶的幾家。
並非王珣、庾弘之,這等頂尖門閥的直係核心。
而是他們家族中,在地方上掌實權、行為最不檢點的旁支子弟。
以及幾個跳得最高、依附於他們的,寒門酷吏和糧商巨頭!
“這…這是…”謝玄震驚地抬頭。如此詳盡致命的黑材料,叔父是從何得來?
“常璩先生,熟知各方內情,隱居蜀地多年,卻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
謝安淡淡道,“他遣人送來的這份‘禮物’,可謂雪中送炭。”
就是那位曾著《華陽國誌》、曆經成漢興衰、洞察世情的老人!
他雖不在朝堂,卻以其獨特的方式,關注著天下大勢。
顯然也對目前士族毫無底線、隻顧私利的反撲,看不過眼。
選擇了站在,力圖維持局麵的謝安一邊。
“叔父是要…”謝玄的心跳加速。
“打蛇打七寸,鋤草要除根。”謝安的語氣依舊平靜。
但眼中已閃過一絲,凜冽的寒光,“全麵開戰,非智者所為。”
“但若放任幾隻,最聒噪、最貪婪的惡犬狂吠,甚至會帶壞整個獵群。”
“此時,需施以辣手,殺一儆百。”
他的策略清晰無比,不直接攻擊王珣、庾弘之等領袖人物,那會引發全麵戰爭。
而是精準地,斬斷其最囂張、罪證也最確鑿的爪牙和馬前卒。
以此雷霆手段,昭告天下,謝安並非無力反擊,隻是顧全大局。
土斷可緩,但底線不容觸碰,誰若想趁亂漁利、裹挾民意、動搖國本。
就要做好,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準備!
“立刻將此卷副本,秘密送達禦史台李允手中,他知道該怎麽做。”謝安吩咐道。
“其餘副本,妥善保管,何時發動,如何發動,我自有安排。”
“諾!”謝玄精神大振,緊緊握住那卷賬冊,仿佛握著一柄無形的利劍。
他方才的焦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期待複仇的快意。
謝安看著他,補充道:“記住,此事需絕對機密。發動之前,一切如常。”
“對外,我仍是那個‘被迫’退讓、忙於平息米荒、焦頭爛額的丞相。”
“北府軍的備戰,更要加緊,絕不可有絲毫鬆懈。真正的底氣,永遠來自實力。”
“侄兒明白!”謝玄躬身領命,快步離去,腳步沉穩而充滿力量。
謝安獨自留在堂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陽光稍稍熾烈了一些,照亮了他鬢角,新添的幾絲白發。
以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這亂世之中的平衡之道,殘酷而必要。
他並非嗜殺之人,但為了保住,這江東殘局。
為了那渺茫的北伐希望,有些髒手的事,必須去做。
第二幕:禦史諫
數日後,光華殿大朝會,氣氛依舊壓抑。米價問題雖稍緩,但並未根本解決。
以王珣、庾弘之為代表的,士族官員們神態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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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或多或少,帶著一絲得色,似乎認為謝安已然屈服。
王國寶站在班列中,眼神閃爍,不知又在盤算著什麽。
晉帝司馬曜高踞禦座,臉色在冠冕旒珠下顯得更加蒼白憔悴,眼神遊離。
顯然對朝議毫無興趣,隻盼著早點結束,回他的華林園,尋求“忘憂”的仙境。
就在朝議進行到一半,討論一些無關緊要的禮儀瑣事時。
禦史中丞李允,一位以剛直著稱、卻常年被邊緣化的官員。
突然手持笏板,大步走出班列,撲通一聲跪倒在禦階之前,聲音悲憤而高亢。
“陛下!臣李允,有本啟奏!泣血上陳!”
“彈劾光祿大夫周劄、會稽郡丞庾明、吳興豪商沈充等十數人。”
“他們結黨營私,罪大惡極,懇請陛下明正典刑,以謝天下!”
滿朝文武頓時愕然!周劄是王珣夫人的族弟,庾明是庾弘之的堂侄。
沈充更是建康有名的糧商巨頭,與眾多高官往來密切。
李允這是瘋了不成?竟敢同時彈劾,這麽多背景深厚的人物?
王珣、庾弘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王國寶也眯起了眼睛,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司馬曜被這突如其來的高聲,驚得一愣,煩躁地揮揮手。
“又…又是何事?瑣碎之事,交由有司辦理即可…”
“陛下!此事絕非瑣碎!”李允猛地抬起頭。
額角竟真的因用力過猛,而磕出血痕,鮮血順著臉頰流下,顯得異常悲壯。
“周劄等人,所犯乃十惡不赦之罪!”
“其一,仗勢欺民,非法兼並民田超萬頃,致使數千百姓流離失所,餓殍載道!”
“其二,勾結漕運官吏,操縱糧價,囤積居奇,致使京畿米貴,民怨沸騰!”
“其三,隱匿人口逾千戶,偷漏國家賦稅,中飽私囊,其數額之巨,駭人聽聞!”
李允一條條、一樁樁,慷慨陳詞,將周劄、庾明、沈充等人的罪狀,詳細道出。
時間、地點、涉及人物、錢財數目,無比清晰確鑿,顯然掌握了極其充分的證據!
朝堂之上,鴉雀無聲,隻有李允悲憤的聲音在回蕩。
不少官員聽得臉色發白,冷汗直流,因為他們多多少少,也與這些事有些牽連。
王珣和庾弘之的臉色,由沉轉青,又由青轉白。
他們終於明白,這不是李允發瘋,這是謝安的反擊!
謝安沒有直接攻擊他們,卻精準地砍向了,他們陣營中最薄弱、最肮髒的環節!
周劄、庾明等人的所作所為,他們並非全然不知,甚至默許縱容。
如今卻成了,謝安用來開刀的祭品!
“...此等蠹蟲,食君之祿,卻行此掘國之基、吸民之髓的勾當!其罪罄竹難書!”
“人神共憤!若不明正典刑,何以平民憤?何以振朝綱?”
“何以對得起,江北翹首以盼王師的遺民?”
“陛下!”李允最後,重重叩首,血染金階。
司馬曜被他這陣勢嚇住了,尤其是聽到“民憤”、“朝綱”等字眼。
又看到那刺目的鮮血,他下意識地感到恐懼和麻煩,隻想盡快擺脫,連連擺手。
“既…既有實據…那…那就依律查辦!查辦!”
“交由…交由廷尉府!謝相,你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一直沉默不語的謝安身上。
謝安這才緩緩出列,神色沉痛,對著禦座躬身一禮。
“陛下聖明,李禦史所奏,字字血淚,臣聞之亦深感震驚痛心。”
“值此國家多難之秋,竟有如此敗類,欺君罔上,禍國殃民,實乃罪不容誅!”
“臣以為,非嚴懲不足以正法紀,非重典不足以安民心。”
“請陛下下旨,即刻鎖拿涉案人犯,嚴查到底,無論涉及何人,絕不姑息!”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尤其是“無論涉及何人,絕不姑息”八字。
如同重錘,敲在王珣、庾弘之等人的心口上。
謝安不僅同意了,還要“嚴查到底”,這分明是要借題發揮,將事情鬧大!
王珣嘴唇動了動,想出麵保下周劄等人。
但看到李允手中,那顯然證據確鑿的奏本,以及謝安那斬釘截鐵的態度。
他知道此刻若出麵,無異於,引火燒身。
他隻能死死攥緊笏板,將滔天的怒意,壓在心底。
庾弘之也是如此,臉色鐵青,卻一言不發。
王國寶目光閃爍,心中飛快盤算。
謝安這一手,犧牲小卒子,保護大局,玩得漂亮。
既立了威,又打擊了政敵,還贏得了“公正嚴明”的名聲。
他暫時選擇了沉默,決定觀望。
“準!準奏!”司馬曜隻想快點結束。
“就依謝相所言!退朝!退朝!”他幾乎是逃離了禦座。
朝會在一片極度壓抑,和詭異的氣氛中結束。
李允被攙扶起來,臉上的血跡未幹,卻目光堅定。
幾位被點名的官員麵如死灰,癱軟在地,立刻被如狼似虎的殿前衛士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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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麵無表情,緩步走出光華殿。
陽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穩如磐石的影子。
第三幕:雷霆手
謝安的“殺招”既出,便再無猶豫。
廷尉府和禦史台的人馬傾巢而出,如雷霆般直撲周劄、庾明、沈充等人的府邸。
抄家、拿人、查封賬冊、羈押相關人犯…動作迅捷無比,顯然早有準備。
建康城再次震動,這一次不再是米荒帶來的恐慌,而是權貴落馬帶來的巨大震撼。
抄家查出的結果,更是令人瞠目結舌。
周劄府中,地窖藏糧如山,不少米袋已然發黴。
庾明家中,查出的地契密密麻麻,遍布三吳。
沈充的銀窖,更是深埋地下,金銀堆積如山,堪比國庫…
這些鐵證被有意無意地泄露出來,瞬間點燃了積壓已久的民憤。
“原來就是這些蛀蟲搞的鬼!虧他們還有臉說謝相!”
“自己家的米都爛掉了!殺得好!殺光這些喝人血的豺狼!”
民意瞬間反轉,此前被煽動起來,對謝安和北府軍的怨氣。
此刻全部轉化為,對貪官奸商的刻骨仇恨。
士族們試圖營造的輿論攻勢,頃刻間土崩瓦解。
案件審理得極快,證據實在太充分了。謝安授意,對此案適用,最嚴厲的刑罰。
數日後,建康鬧市口。周劄、庾明、沈充等十餘名主犯,被押赴刑場。
以“禍國殃民、罪大惡極”之名,判處極刑,棄市並抄沒全部家產。
其家眷族人,流放交州,蠻荒之地。
劊子手的鬼頭刀落下時,圍觀百姓的歡呼聲,震天動地。
那滾落的人頭和噴濺的鮮血,仿佛是一盆冰水。
狠狠澆在了,所有心懷不軌、企圖趁火打劫的士族豪強頭上。
他們終於清醒地認識到,那位看似溫和退讓的謝丞相,手中不僅握著北府銳兵。
更握著能讓他們,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致命利器。
他可以退一步,但若誰以為,可以得寸進尺,必將迎來最冷酷無情的打擊。
王珣稱病不再上朝,庾弘之等人也變得異常沉默。
士族聯合反撲的洶洶氣焰,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雷霆之怒”,徹底打了下去。
第四幕:施恩威
血腥的震懾之後,謝安再次展現了,其高超的政治手腕。
他立刻以丞相名義,發布安民告示,宣布此次抄沒的,貪官家產處理結果。
除充入國庫部分外,其餘皆用於平糶糧米。
補償受欺壓的百姓、撫恤陣亡將士家屬。
同時宣布,土斷政策將進行調整,放緩步伐。
注重勸導,對主動配合的清查對象,予以一定優待。
此舉一出,更是贏得了,底層民眾和寒門士子的廣泛擁護,謝安的聲望不降反升。
隨後,他親自前往,王珣府上“探病”,言辭懇切。
隻談風月,不及朝政,仿佛之前的血腥清洗,從未發生。
他又修書給,庾弘之等家族首領,語氣緩和,強調“共渡時艱”。
暗示隻要不再阻撓大計,過往之事可暫且不提。
這一套“恩威並施”的組合拳下來,徹底瓦解了,士族們的短暫聯盟。
各大族紛紛開始內部整頓,約束子弟,生怕成為下一個,被開刀的對象。
他們意識到,與謝安硬碰硬,絕非明智之舉。
在維持基本利益的前提下合作,才是生存之道。
建康城內的風波,暫時平息了下去,米價逐漸回落,至合理區間。
街市恢複了,往日的秩序,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但所有人都明白,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謝安用幾顆人頭和一場幹脆利落的清洗,重新確立了,自己的權威和底線。
朝堂上的力量天平,再次發生了,微妙的傾斜。
然而,在這暫時的平靜之下,仇恨的種子已然埋下。
王珣臥榻之上,眼神陰冷,庾弘之書房之中,歎息重重。
王國寶更是暗自心驚,對謝安的手段愈發忌憚…
江北的烽火,關中的亂象,西方的威脅,都未曾遠去。
建康的這場風波,隻是這亂世棋局中的一小步。
謝安贏得了這一回合,但接下來的棋,隻會更加凶險。
丞相府內,謝安看著窗外,終於放晴的天空,臉上並無喜悅之色。
他知道,這場勝利隻是暫時的,是用鮮血換來的喘息之機。
更大的風暴,還在後方。
他低聲對謝福吩咐道:“給常璩先生去信,代我謝過他的‘厚禮’。”
“另,告知京口的玄兒,江北之事,可以開始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那裏才是決定,最終命運的主戰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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