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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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困蒼龍
    應城,這座扼守漢水、屏障江陵的荊州北疆重鎮,此刻已徹底化作一座血肉磨坊。
    城牆早已不複往日顏色,被煙熏火燎、鮮血潑濺得,斑駁陸離。
    巨大的石塊被投石機砸出的坑窪處,填滿了雙方士兵,破碎的肢體和凝固的暗紅。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屍體的焦糊味,以及一種絕望掙紮的戾氣。
    冉閔立馬於城外,一處稍高的土坡上,身披的玄甲,已是傷痕累累,沾滿血汙。
    他原本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此刻布滿了血絲。
    深陷的眼窩中,燃燒著疲憊,與愈發熾盛的狂躁。
    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噴出的鼻息,在微涼的空氣中結成白霧。
    馬身上也添了幾道,箭傷和刀痕。
    他望著前方那座,如同蜷縮起來的,刺蝟般的應城。
    攻城已經持續了數日,守將桓衝之侄桓石虔,竟是個出乎意料的硬骨頭。
    此人用兵沉穩老辣,深得其叔父真傳,將應城守得滴水不漏。
    “陛下,東門第三次衝鋒,又被擊退了!傷亡慘重!”
    一員渾身是血的稗將,踉蹌跑來,聲音帶著哭腔。
    “他們的弓弩太密了!還有那種會噴火的猛火油櫃……”
    “北門雲梯隊,幾乎全軍覆沒,守軍準備了大量的滾木礌石,還有金汁!”
    另一員將領,也帶來了壞消息。
    冉閔麵無表情,隻是握著韁繩的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
    他麾下的乞活天軍和黑狼騎,是天下驍銳,野戰無敵。
    但麵對這種堅城深池,他們慣用的雷霆衝擊、迂回包抄,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攻城,變成了最純粹、最殘酷的消耗戰。
    每一寸城牆的爭奪,都要用無數忠勇將士的性命去填。
    更致命的是糧草,從太行山一路南下,攜帶的糧草本就不多。
    沿途雖也劫掠了一些塢堡,但對於數萬大軍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
    軍需官衛錙銖,那張永遠蒼白的臉,近日更是毫無血色,她已多次向冉閔呈報。
    存糧最多再支撐十日,若不能破城就食,大軍將不戰自潰。
    “董猙!”冉閔低吼一聲。
    如同幽靈般,侍立一旁的董猙,青銅狼首麵具上,濺滿了血點。
    聞聲踏前一步,嘶啞應道:“末將在。”
    “帶你的人,再去周邊掃蕩!凡是能吃的,一粒米,一頭牲口,甚至……”
    “樹皮草根,都給朕搜刮來!遇到塢堡,降者征糧,拒者屠城!”
    冉閔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他知道這是竭澤而漁,會激起,更大的反抗。
    但他沒有選擇,這支軍隊,必須活下去!
    “遵命!”董猙轉身離去,帶著一股血腥的旋風。
    黑狼騎如同真正的餓狼,再次撲向應城周邊,已飽經蹂躪的土地。
    冉閔又看向身旁,沉默不語的墨離,這位籠罩黑袍中的謀士。
    瓷質麵具,在戰場火光映照下,反射出詭異的光。
    “墨離,建康方麵,還有慕容恪那邊,有何新消息?”
    墨離的聲音透過麵具,毫無波瀾:“回陛下,建康朝廷雖驚懼……”
    “但謝安已穩定局勢,北府兵精銳正在集結,由謝玄率領,不日即將西援。”
    “荊州刺史桓衝,亦在調動水軍,試圖沿漢水北上,夾擊我軍。至於慕容恪……”
    他頓了頓,“探報稱,燕軍主力,仍在河北,慕容恪坐鎮龍城。”
    “他本人並無立即南下跡象,但其弟慕容泓的前鋒,已抵黃河岸邊,虎視眈眈。”
    冉閔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最壞的情況正在發生。
    前有堅城阻路,後有援軍將至,側翼還有慕容燕國,這頭猛虎窺伺。
    他這支孤軍,仿佛陷入了一個,正在不斷收緊的絞索之中。
    “慕容恪……好一個慕容恪!”冉閔咬牙,他豈能不知,慕容恪打的是什麽算盤?
    坐山觀虎鬥,待他與東晉,拚得兩敗俱傷,再出來收拾殘局。
    這是陽謀,他卻不得不往裏跳,因為他沒有,穩固的根基。
    沒有退路,隻能向前,向前,用敵人的血肉,殺出一條生路!
    他抬頭望向應城城頭,那裏“桓”字大旗,以及東晉的龍旗依舊飄揚。
    桓石虔的身影隱約可見,從容調度著守軍,一股暴戾的怒火,直衝頂門。
    他冉閔,武悼天王,橫掃河北,令胡虜聞風喪膽。
    難道真要被困死在,這座南方城邑之下?
    “傳令下去!休整兩個時辰!集中所有炮石、弓弩,給朕猛轟竟陵西門!”
    “李農,你親自督率‘鐵林軍’,準備新一輪攻城!”
    “不惜一切代價,給朕砸開這座城門!”冉閔的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在咆哮。
    命令傳下,疲憊不堪的魏軍,再次行動起來,如同即將湧向堤岸的狂潮。
    但這一次,潮水能否衝垮,堅固的堤壩?
    冉閔心中,第一次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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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的岔路口,似乎每一條路,都布滿了荊棘與深淵。
    第二幕:誤戰機
    與應城戰場的,血腥慘烈相比,數千裏外的東晉國都建康,卻是另一番景象。
    秦淮河畔,畫舫依舊笙歌隱隱,烏衣巷內,士族依舊高談闊論。
    但在這片,看似繁華安寧的表象之下,暗流洶湧。
    恐慌如同無聲的瘟疫,在權貴階層中蔓延。
    皇宮,太極殿東堂,晉帝司馬曜,高踞禦座。
    這位年輕的皇帝,臉色蒼白,眼袋深重。
    顯然連日來的驚懼,讓他本就因藥物而虛弱的身體,更加不堪。
    他手中下意識地,摩挲著那方需要他每日割掌染血的“血璽”,指尖微微顫抖。
    禦座旁,一張珠簾之後,垂簾聽政的褚太後,亦是麵色凝重。
    堂下,東晉的文武重臣,分列兩旁。
    丞相、總錄朝政的謝安,身著一身寬大袍服,麵容清臒。
    神色看似平靜,但微微蹙起的眉頭,顯示他內心的不輕鬆。
    與他相對而立的,是中書令、皇親國戚王國寶。
    此人麵容白皙,眼神閃爍,帶著幾分諂媚與算計。
    此外,還有荊州係的代表、桓衝的族弟桓伊,以及眾多高門士族的官員。
    “眾卿家,逆閔兵臨應城,荊北告急!”
    “桓石虔雖奮力抵抗,然賊軍凶悍,應城能守多久,尚未可知!”
    “謝玄的北府兵何時能到?桓衝的水軍何時能北上?朝廷該如何應對?
    “爾等速速走來!”司馬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
    王國寶率先出列,他擅長察言觀色,早已看出皇帝的恐懼,便朗聲道。
    “陛下!冉閔此獠,乃北方蠻虎,悍勇異常。”
    “然我江東,有長江天險,水師強盛,豈是北騎所能逾越?”
    “當務之急,是穩守應城、江陵等要隘,耗其銳氣。”
    “待其師老兵疲,再以謝玄之北府精兵與桓衝之水軍合力擊之,必可一舉成功!”
    “此外,臣以為,或可遣一能言善辯之士,前往冉閔軍中……”
    “許以高官厚祿,暫緩其兵鋒,行緩兵之計……”
    他話音未落,桓伊便忍不住,厲聲反駁。
    “王中書此言差矣!冉閔乃虎狼之心,豈是爵祿所能打動?”
    “遣使招撫,無異與虎謀皮,徒損國威!”
    “如今賊軍,頓兵堅城之下,正是聚而殲之的大好時機!”
    “應速令謝幼度,加快進軍,同時嚴令桓車騎不惜代價,速解竟陵之圍!”
    “若應城有失,江陵門戶洞開,則荊州危矣,建康亦將震動!”
    謝安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王中書所言緩兵,不可行。”
    “桓將軍所言速戰,其心可嘉,然亦需顧及實際。”
    “北府兵調動需時,江淮防務,亦不可空虛。”
    “桓車騎水軍北上,需逆漢水而行,亦非旦夕可至。”
    “當前首要,確是穩固應城防線。臣已八百裏加急,嚴令桓石虔務必死守待援。”
    “同時,已督促謝玄,克日進軍。”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繼續說道。
    “此外,北麵慕容燕國,其態度至關重要。慕容恪奸猾,坐觀成敗。”
    “我已命人,攜重禮北上龍城,一方麵申明我朝,剿滅叛逆之決心。”
    “另一方麵,亦要穩住慕容恪,絕不能讓其與冉閔勾結,或趁火打劫。”
    朝堂之上,頓時分為幾派,有主張積極迎戰的,有主張保守防禦的。
    甚至有少數人,暗中認為應暫時放棄江北部分土地,退保長江的。
    爭論不休,清談玄理與務實軍策,混雜在一起,效率低下。
    司馬曜被吵得頭暈腦脹,他求助似的看向,珠簾後的褚太後。
    太後歎了口氣,道:“謝相老成謀國,便依謝相之策行事。”
    “眾卿當同心協力,共渡難關。”
    朝議在一種,看似達成共識,實則各懷心思的氛圍中結束。
    謝安走出太極殿,望著建康城,灰蒙蒙的天空,心中遠不如表麵那般平靜。
    他深知東晉內部的積弊,門閥掣肘、兵權分散、士風浮華。
    應對冉閔這樣的危機,需要的是,鐵一般的意誌和高效的執行力。
    而這恰恰是,偏安已久的南朝,所缺乏的。
    他能穩住朝堂,能調動北府兵,但他無法保證前線的桓石虔,能支撐到援軍到來。
    也無法預測,慕容恪那頭北地蒼狼,何時會露出獠牙。
    “多事之秋啊……”謝安喃喃自語,清瘦的身影在宮殿的陰影中,顯得有幾分孤寂。
    命運的岔路口,對於東晉而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第三幕:算乾坤
    北方龍城,燕王宮偏殿內,炭火盆驅散了春寒。
    卻驅不散,慕容恪身上,那股由內而外的冰寒之氣。
    他站在沙盤前,沙盤上山川城池栩栩如生,應城周邊的地形,更是被精細標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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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盤旁的一名書記官,正根據最新送達的塘報,用小旗標示著雙方態勢。
    慕容恪的冰晶義眼,死死盯著,代表應城的那座微縮城模型。
    義眼的特殊視野中,他能“看到”那小城上空,凝聚不散的血色煞氣。
    兩股正在激烈碰撞的氣運洪流,一股赤黑,暴戾而絕望,是冉閔。
    一股青黃混雜,雖顯慌亂但根基猶存,是東晉。
    “王爺,最新戰報。”幽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呈上一卷細帛。
    “冉閔連日猛攻應城西門,傷亡逾五千,仍未破城。”
    “守將桓石虔抵抗頑強,城中守軍傷亡亦重,但士氣尚可。”
    “魏軍糧草似乎已見底,董猙的黑狼騎在應城周邊村鎮,進行了更殘酷的掃蕩。”
    慕容恪麵無表情,隻是冰晶義眼中的冰晶,似乎凝結得更快了些。“東晉援軍呢?”
    “謝玄所率北府兵已過合肥,但主力仍在集結,抵達應城戰場,還需至少十日。”
    “桓衝水軍已出江陵,但漢水水緩,逆流而上,速度不會太快。”
    “另外,建康方麵,謝安派出的使者,已出發前往我軍營,預計不日將至。”
    “使者?”慕容恪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是來求援,還是來警告?”
    “觀其國書副本,言辭倨傲,既斥責冉閔為天下公敵……”
    “又暗示我大燕,不得趁隙南下,頗有……虛張聲勢之意。”
    “虛張聲勢……”慕容恪重複了一句。
    左眼目光落在沙盤上,代表黃河的藍色絲帶上,“慕容泓那邊怎麽樣了?”
    “慕容泓已按王爺吩咐,陳兵黃河南岸……”
    “日夜操練,做出隨時可能,渡河南下的姿態。”
    “對岸東晉的守軍頗為緊張,烽燧日夜不息。”
    “嗯。”慕容恪滿意地點點頭。施加壓力,讓東晉不敢抽調,太多兵力西援。
    同時也能進一步,刺激建康朝廷的神經,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讓清冷的空氣湧入。
    他的“噬簡症”,這幾日稍有緩解,但大腦依舊時不時,傳來針紮般的刺痛。
    他需要這寒冷,來保持清醒,冉閔的困境,在他預料之中。
    一支缺乏後勤的孤軍,深入敵境,攻堅不下,敗亡是遲早的事。
    但他驚訝於冉閔的韌性,和應城守軍的頑強。這場消耗戰,比他想象的還要慘烈。
    “王爺,我們是否……可以做些什麽,加速這個過程?”幽影低聲問道。
    意思隱晦,比如暗中給冉閔製造點麻煩,或者給東晉傳遞些關鍵情報?
    慕容恪搖了搖頭,冰晶義眼反射著,窗外的光。
    “不必。此時插手,若被冉閔察覺,反而可能,激起其困獸之鬥。”
    “甚至逼他,狗急跳牆,與我軍拚命。”
    “若被東晉拿住把柄,則我大燕‘討逆’的大義名分受損。現在,我們隻需要等待。”
    他回到沙盤前,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應城的位置,然後又劃過長江,指向建康。
    “戰爭的勝負,往往不在戰場之上,而在戰場之外。冉閔缺糧,東晉懼內。”
    “我們要等的,是應城城破,或是……建康生變。”
    他心中盤算著,各種可能性。如果應城被冉閔攻破,雖然魏軍能獲得喘息之機。
    但也勢必更加疲憊,且要麵對蜂擁而至的東晉援軍。
    如果應城守住了,冉閔糧盡兵潰,那更是理想的結果。
    最微妙的是建康,那些醉生夢死的士族,在持續的壓力下,會做出什麽蠢事?
    比如,逼迫司馬曜和謝安求和?甚至……發生內亂?
    無論哪種情況,都需要時間發酵,而他慕容恪,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的狼骨右臂渴望鮮血,但他的理智告訴他……
    最好的獵人,總是等待獵物自己,流盡最後一滴血。
    “傳令慕容泓,可以進行一些小規模的渡河騷擾,但嚴禁與東晉軍主力接戰。”
    “告訴皇甫真,接待晉使時,態度可以強硬一些……”
    “暗示若東晉無力平叛,我大燕不介意‘代勞’。”
    “但索要的土地,可以暫不提具體數目,看看他們的底線。”
    慕容恪下達了,新的指令。“是!”幽影領命,悄然退下。
    殿內重歸寂靜。慕容恪獨自立於沙盤前,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
    南方的戰火,映照在他那隻異化的眼眸中,卻點不燃絲毫的溫度。
    他就像一位高明的棋手,冷靜地注視著,棋盤上雙方的慘烈搏殺。
    等待著,落下決定勝負那一子的,最佳時機。
    命運的岔路口,對於慕容恪而言,是一條通往,最高獵手位置的隱匿小徑。
    第四幕:星夜語
    應城城外,魏軍大營。
    夜色如墨,繁星點點,卻難以照亮這片,被死亡和絕望籠罩的土地。
    營地裏篝火稀疏,充滿了傷兵的呻吟聲、饑餓導致的竊竊私語聲。
    5巡夜士兵沉重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曲悲愴的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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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軍大帳內,燈火昏暗,冉閔卸去了,沉重的甲胄。
    隻穿著單薄的內衫,露出精壯卻布滿新舊傷疤的上身。
    他坐在案前,案上鋪著一張,簡陋的地圖。
    旁邊放著一碗,幾乎能照見人影的稀粥,以及幾塊硬得能磕掉牙的幹糧。
    慕容昭悄無聲息地走進大帳,手中端著一碗,剛剛煎好的湯藥。
    她依舊外披鮮卑白狼裘,內著漢人素紗襦裙。
    發髻上的半截胡族骨簪,在燈光下泛著幽光。
    她的臉色也有些蒼白,連日來救治傷員,耗損了她大量的精力。
    “陛下,該用藥了。”她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疲憊。
    她精通醫術,這湯藥是她特意為冉閔調配,用於安神緩解疲憊的。
    但她也知道,藥物能緩解身體的疲勞,卻無法撫平,心中的焦灼。
    冉閔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的暴戾稍稍收斂,露出一絲難得的柔和。
    他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汁,讓他皺緊了眉頭。
    “阿檀,坐。”他指了指旁邊的墊子,慕容昭依言坐下,默默地看著冉閔。
    她能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那股幾乎要爆炸的壓力。
    他是這支軍隊的靈魂,是所有人的希望。
    但此刻,希望之光,正在被現實的殘酷,一點點磨滅。
    “糧草……還能撐幾天?”冉閔的聲音沙啞。
    慕容昭沉默了一下,低聲道:“錙銖姐姐說,若按最低配給,最多……七日。”
    “而且,軍中已有,疫病征兆,藥材也快沒了。”
    七日!冉閔的心猛地一沉。七日之內,若不能攻破應城,大軍必將崩潰。
    而看目前的情形,應城城防依舊穩固,桓石虔沒有半分,動搖的跡象。
    “慕容恪……還在河北按兵不動?”冉閔又問,這個問題他幾乎每日都要問一遍。
    “嗯,探報無誤。他穩坐龍城,毫無南下的意思。”慕容昭答道。
    她對自己那位,同父異母的兄長,感情複雜。
    她恨慕容部的冷酷,但也深知,慕容恪的可怕。
    他的按兵不動,比直接揮師南下,更讓人心悸。
    冉閔一拳砸在案上,粥碗震得跳了起來。
    “他在等!等朕死!等東晉垮!好一個漁翁得利!”
    慕容昭沒有說話,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的。
    她隻是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冉閔那因憤怒而顫抖、布滿老繭和傷痕的大手。
    她的手冰涼,卻奇異地,帶來一絲鎮定。
    “陛下,”她輕聲說,“我夜觀星象,‘熒惑’愈發靠近‘心宿’,光芒刺目……”
    “亂世之兆愈顯,但危機之中,亦有一線生機。生機……或在東南。”
    “東南?”冉閔目光一凝,“建康?”
    慕容昭搖搖頭:“星象模糊,難以確定具體方位。但絕非正麵強攻應城之路。”
    她其實,並無十足把握,星象之說,玄之又玄。
    更多是,她結合情報的,一種推斷和暗示。
    她必須給冉閔,一個新的方向,不能讓他在這座堅城下,耗盡最後的力量。
    冉閔陷入沉思,放棄應城,轉向別處?能去哪裏?
    東邊是廣袤的江淮地區,水網縱橫,更不利於,騎兵行動。
    南下是江陵,桓衝的老巢,防禦隻會更堅固。
    難道真的要如,慕容昭暗示的,冒險直撲建康?
    可糧草如何解決?沿途城關,如何突破?
    每一個選擇,都充滿了,巨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
    命運的岔路口,對他來說,每一條都像是,通往懸崖的絕路。
    區別隻在於,哪一條可能有一根,救命的藤蔓。
    他反手握緊了,慕容昭冰涼的手,仿佛要從她那裏,汲取力量和勇氣。
    帳外,夜風嗚咽,如同無數亡魂,在哭泣。
    帳內,一對亂世中的男女,依靠著彼此微弱的體溫,對抗著席卷而來的巨大黑暗。
    冉閔望向帳外,南方的夜空,那裏是建康的方向,也是未知的深淵。
    他的眼中,疲憊、狂躁、猶豫,最終都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所取代。
    “不能再等了……”他低聲說,像是對慕容昭,也像是對自己,“必須賭一把!”
    賭注,是他和這支軍隊的生死,乃至整個天下的未來。
    命運的岔路口,修羅即將做出,他的選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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