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襲擾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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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殘刃鋒
    會稽山陰縣,東晉流亡朝廷,暫居的宮室。
    與建康台城的巍峨相比,這裏的宮殿,顯得簡陋而局促。
    但依舊維持著,皇室應有的規製與肅穆。
    隻是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承平時代的熏香雅樂。
    而是一種壓抑的緊迫感,以及背水一戰的決絕。
    偏殿內,丞相謝安與幾位心腹重臣,以及水師主要將領,正在密議。
    案幾上鋪開了一張,詳細的東南沿海輿圖。
    上麵標注著,冉魏控製下的郡縣、港口,以及己方水師的潛藏據點。
    謝安的神色,比在建康時清減了許多,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沉靜如古井。
    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也無法動搖其內核。
    他手指輕輕點在,圖上的建康位置,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冉閔竊據建康,慕容恪兵臨江北,此二虎相爭,於我雖是危局,亦是時機。”
    “陸上,我朝暫無力,與冉閔、慕容恪爭鋒。”
    “然則,我朝尚有他們,皆不及之利,那就是水師!”
    他環視眾人,目光落在一位,麵容黝黑、身形精悍的中年將領身上。
    此人名為張世,原是東晉樓船將軍,麾下曾統領過,龐大的長江水師。
    如今雖船隻損毀大半,部眾離散,但核心骨幹猶存,且對東南海況了如指掌。
    “張將軍,”謝安沉聲道,“如今我朝水師,尚存艦船幾何?可戰之兵尚有幾分?”
    張世抱拳,聲音洪亮,帶著水手特有的沙啞。
    “回丞相!末將麾下,現可出海作戰的艨艟鬥艦,尚有三十餘艘。”
    “走舸快船百餘,皆藏於甬東諸島,隱秘港灣。”
    “將士皆是,多年老水手,忠誠可靠,雖經敗績,士氣可用!”
    “隻是……大型樓船,多在建康陷落時損失,且箭矢、火油等物資緊缺。”
    “足夠了。”謝安頷首,眼中閃過,一絲銳光。
    “我不要你與冉魏水師,正麵決戰,亦不要你強攻重鎮。”
    “我要你化身海上蛟龍,利刃藏於波濤之下!”
    他的手指沿著海岸線滑動:“你的任務,是襲擾!不間斷地襲擾!”
    “其一,襲其糧道。冉閔大軍雲集建康,與慕容恪對峙,每日糧秣消耗巨大。”
    “其補給多依賴吳郡、會稽北部沿海漕運,以及海路轉運。”
    “你的船隊,要像獵殺海魚的鯊群,尋找其運糧船隊。”
    “能奪則奪,不能奪則焚,斷其糧草,便是斷其筋骨!”
    “其二,擾其腹地。選擇冉魏防禦薄弱的,沿海縣城、鹽場、漁港。”
    “趁其不備,登陸突襲,焚毀官署、糧倉。”
    “救出被擄的,忠於我朝的士人百姓,然後迅速撤離。”
    “要讓冉閔知道,他的江東,並非鐵板一塊,大海之上,依舊是我晉室的疆域!”
    “其三,散播恐慌。將檄文、揭帖,用箭射入,沿岸城鎮。”
    “告知百姓,晉室猶在,王師未亡!”
    “動搖其,統治根基,鼓舞仍在抵抗的義士。”
    “其四,”謝安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絲寒意。
    “若有機會……派遣死士,偽裝成商旅或難民。”
    “潛入建康周邊,探查軍情,甚至……伺機破壞其水寨、船廠!”
    張世聽得,心潮澎湃,但也麵露難色。
    “丞相,襲擾不難,然則冉魏豈會坐視?”
    “其水軍都督敖未,雖船隻不如我,但此人精通水戰,且麾下亦有亡命之徒。”
    “若其集中力量,圍剿……”
    “他不會。”謝安斷然道,“至少短期內不會。”
    “慕容恪大軍壓境,冉閔陸上壓力巨大。”
    “其主力、資源,必優先保障,江北防線。”
    “敖未的水師,首要任務是協防長江,阻止慕容恪渡江,其次才是清剿海盜。”
    “你利用,海島縱橫、港灣眾多的優勢。”
    “與其周旋,避實擊虛,他要圍剿,談何容易?”
    他看向張世,目光充滿,信任與期待。
    “張將軍,此乃疲敵之計,亦是存我晉室聲威之策!”
    “海上烽火一起,必能牽製,冉閔部分精力,減緩江北壓力。”
    “也為朝廷爭取更多時間,聯絡四方,重整旗鼓。一切,就拜托將軍了!”
    張世深吸一口氣,單膝跪地,甲葉鏗鏘。
    “末將遵命!必不負丞相重托!定叫那冉閔知曉,這東海之水,依舊姓司馬!”
    很快,藏匿於甬東群島的,晉軍水師殘部。
    如同被注入活力的,沉睡巨獸,開始蘇醒。
    一艘艘,經過簡單修補的戰船,悄然駛出隱蔽的港灣。
    匯聚成,數支靈活的艦隊,如同嗜血的鯊群。
    借著海霧與夜色的掩護,撲向了冉魏控製下的,漫長海岸線。
    第二幕:襲擾戰
    吳郡鹽瀆外海,出現了一支,由五艘兩百料漕船,組成的冉魏運糧隊。
    正沿著海岸線,緩緩向北航行,目的地是,供應前線將士的京口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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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的押運官兵,有些鬆懈。
    在他們看來,陸上的叛亂已被董猙、張斷等人,以鐵血手段鎮壓。
    海上更是,風平浪靜,能有什麽威脅?
    然而,就在夕陽,即將沉入海平麵,天色將暗未暗之際。
    桅杆上的了望哨,突然發出了,淒厲的警報!“敵襲!西南方向!有快船靠近!”
    隻見西南方的海麵上,如同鬼魅般,出現了十數艘,狹長的走舸快船!
    它們船速極快,吃水淺,借著最後一點天光和逐漸升起的薄霧,悄無聲息地逼近!
    船頭上站立著,身穿晉軍號衣的水手,手持弓弩,眼神冰冷。
    “是晉軍水寇!”押運官魂飛魄散,嘶聲大喊,“快!轉向!靠岸!結陣防禦!”
    但已經晚了,晉軍快船,如同靈活的獵犬,迅速穿插到,漕船隊之間。
    火箭如同飛蝗般,射向漕船的船帆,以及木質船身!
    更有悍勇的晉軍水手,拋出飛鉤,勾住漕船舷幫,奮力攀爬而上!
    戰鬥短暫而血腥,押運的冉魏士卒,雖奮力抵抗……
    但無論是在水性,還是接舷戰的經驗上,都遠不如這些,以海為家的晉軍老兵。
    很快,兩艘漕船,燃起大火,濃煙滾滾。
    另外三艘,也被晉軍控製,船上的糧秣,能搬走的搬走。
    剩下搬不走的,連同船隻一起,付之一炬。
    晉軍來得快,去得也快,在附近岸防烽燧的守軍,乘船趕來之前。
    他們已經帶著,部分繳獲的糧食,以及俘虜的低級軍官,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隻留下海麵上,燃燒的船隻殘骸和漂浮的雜物,訴說著剛剛發生的劫難。
    類似的場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不斷在冉魏控製的,沿海地區上演。
    晉陵郡曲阿沿海鹽場,一隊晉軍死士趁夜登陸,突襲了守衛薄弱的鹽場。
    焚燒了堆積如山的海鹽,以及部分設施,殺死數名鹽丁和監工,
    並在牆上用血寫下,“晉師北定”四個大字,揚長而去。
    吳興郡錢唐附近漁港,幾艘偽裝成漁船的,晉軍快船靠岸。
    向港口內,射入大量裹著,謝安親筆檄文的箭矢,
    號召百姓“勿忘晉德”,反抗“冉逆”,引發城內,一陣騷動。
    甚至有一次,一支膽大包天的,晉軍小隊。
    乘坐快船,借著濃霧,竟然滲透到了,建康外圍的江乘地區,
    雖然很快被巡防的,魏軍發現並擊退,但也足以讓建康城內,感到震動。
    這些襲擊規模都不大,造成的直接軍事損失有限。
    但其帶來的心理威懾,以及連鎖反應卻是巨大的。
    沿海漕運幾乎陷入癱瘓,運糧船隊必須派出大量戰船護衛,效率大減,成本激增。
    鹽稅、漁稅等沿海稅收銳減,沿海州縣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地方官員不斷向建康,發出告急文書,要求增派兵力防守海岸。
    更糟糕的是,這些襲擊極大地鼓舞了,那些依舊潛伏在江東、心向晉室的勢力。
    暗中的抵抗活動,似乎又有了抬頭的跡象。
    海上的威脅,如同一根無形的絞索,開始慢慢勒緊,冉魏政權的脖頸。
    雖然不致命,卻讓人呼吸困難,心煩意亂。
    第三幕:困境中
    建康台城指揮室,冉閔的臉色,比往日更加陰沉。
    他麵前的書案上,除了來自江北與慕容恪對峙的,每日戰報外。
    又堆起了一疊,來自沿海郡縣的,告急文書。
    “鹽瀆漕運遇襲,損失糧船兩艘,焚毀三艘,傷亡押運兵士四十七人!”
    “曲阿鹽場被焚,存鹽損失三成,鹽工死傷十餘!”
    “錢唐、餘杭等地,發現晉軍檄文,民心不穩!”
    “江乘出現晉軍哨探,雖已擊退,然其膽大包天,可見一斑!”
    一條條消息,如同蒼蠅的嗡嗡聲,攪得人心煩意亂。
    陸上麵對慕容恪的巨大壓力,已經讓他殫精竭慮。
    如今海上的襲擾,更是讓他腹背受敵。
    “敖未!”冉閔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
    “你的水師,難道就任由晉軍殘寇,在海上肆意妄為嗎?!”
    水軍都督敖未站在下首,他那雙淡藍色的瞳孔中,充滿了疲憊與無奈。
    他身上的水汽,似乎更重了,連那根鼉龍杖都有些黯淡。
    “天王息怒!”敖未嘶啞著嗓子,回答道。
    “非是末將不盡心!實是……實是力有未逮啊!”
    他詳細解釋道:“我軍水師,本就新創,大型戰艦稀缺。”
    “多依賴繳獲的舊船和商船,性能本就不如晉軍那些專為海戰打造的艨艟走舸。”
    “晉軍張世部,乃是多年老水匪,熟悉海況,藏匿於外島,行蹤詭秘。”
    “我軍水師主力,必須時刻巡弋長江。”
    “防備慕容恪水師,可能的滲透和強渡,此乃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能抽調出來,用於沿海清剿的艦船,數量有限,且航速、耐力皆不如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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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海岸線漫長,烽燧哨卡稀疏,晉軍選擇目標隨意。”
    “我軍被動防禦,如同大海撈針,疲於奔命啊!”
    一旁的褚懷璧也眉頭緊鎖,補充道:“天王,敖將軍所言,確是實情。”
    “如今江北戰事吃緊,糧草、兵員、器械優先供應北線,水師擴建已被迫延緩。”
    “且沿海襲擾,雖不致命,卻嚴重影響了漕運和稅賦。”
    “長期下去,恐傷及國力根本。”
    衛鑠冷冰冰地插言:“根據‘血金曹’核算……”
    “近期因漕運遇襲、鹽場被毀,造成的直接損失……”
    “以及為加強沿海防禦,增加的額外支出,已超過五千斛糧、萬貫錢。”
    “若不能盡快遏製,此消彼長,於我大為不利。”
    墨離那嘶啞的聲音響起:“海上之敵,如同疥癬,雖不致命,卻奇癢無比。”
    “張世倚仗海島,難以根除。”
    “或可令‘鬼車’、‘無相僧’,設法滲透其巢穴,進行刺殺或策反?”
    “亦可利用地藏使網絡,懸賞收購,張世及其主要部將的人頭?”
    冉閔聽著眾人的議論,心中的煩躁稍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無力感。
    雙線作戰的惡果,開始顯現。
    資源的匱乏,兵力的捉襟見肘,讓他這個統帥,也感到左右支絀。
    他沉默了片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發火解決不了問題。
    “敖未。”
    “末將在!”
    “長江防線,仍是你的首要職責,絕不可鬆懈!”
    “是!”
    “沿海防禦……不能任由其肆虐。”
    “你從水師中,抽調部分精銳,組成數支快速反應船隊。”
    “配備最好的水手和弓弩手,不再固守一點,而是主動巡弋,尋找戰機。”
    同時,加強沿岸烽燧聯絡,一旦發現敵情,迅速集結圍堵。”
    “另外,”冉閔看向墨離和地藏使安恪,“墨離,安恪,你聯聯手。”
    “墨離負責情報與刺殺,安恪利用海商網絡,摸清晉軍,藏匿的島嶼和補給點。”
    “必要時,可雇傭熟悉海路的亡命之徒,協助清剿,或斷其補給!”
    “褚懷璧,衛鑠,沿海受損郡縣的安撫與重建……”
    “以及漕運路線的調整、護航力量的加強。”
    “由你二人負責,務必想辦法,維持糧道通暢!”
    “還有,”冉閔最後補充,目光銳利。
    “傳令給仍在吳興、吳郡等地,清剿殘敵的蘇冷弦、禿發叱奴所部。”
    “命其分派部分兵力,協助沿海州縣加強岸防,清剿可能存在的內應!”
    命令一條條下達,雖然依舊是被動應對,但總算有了具體的措施。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這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隻要晉軍水師殘部還在海上,隻要章安的謝安還在。
    這海上的威脅,就將如同附骨之疽,持續消耗著,冉魏寶貴的資源和精力。
    第四幕:海爭鋒
    命令下達後,冉魏水師與晉軍殘部,在廣闊的海麵上……
    展開了,更加激烈的追逐與反追逐,襲擊與反襲擊。
    甬東群島以北海域,出現了一支由三艘改裝戰船,組成的冉魏巡邏艦隊。
    在敖未副將的率領下,根據“地藏”網絡,提供的模糊線索。
    終於捕捉到了,張世麾下一支分艦隊的蹤跡。
    那是一個,有風的下午,海麵波濤起伏。
    晉軍艦隊由一艘較大的艨艟和四艘走舸組成,似乎正準備前往襲擊某個沿海目標。
    “發現敵艦!全速前進!搶占上風位!”冉魏副將興奮地大喊。
    兩支船隊,在碧波萬頃的海麵上,展開了追逐。
    箭矢在空中交錯,拍杆奮力揮動。
    晉軍水師,果然經驗老到,他們充分利用了,走舸的靈活性。
    不斷騷擾,冉魏戰船的側翼,試圖分割包圍。
    而冉魏戰船,則憑借相對厚重的船體,以及較強的弩炮,進行還擊。
    戰鬥異常激烈。一艘晉軍走舸,被冉魏的拍杆擊中。
    瞬間解體,船上的水手,紛紛落水。
    但另一艘晉軍走舸,則趁機貼近了,一艘冉魏戰船。
    悍勇的晉軍水手跳船而上,與船上的魏軍,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
    那艘被跳幫的冉魏戰船,陷入了混亂。
    而晉軍的艨艟主力,則抓住機會,集中火力,用火箭攻擊,另外兩艘魏船。
    眼看戰局不利,冉魏副將不得不下令撤退,帶著受傷的船隻和士兵,脫離了接觸。
    晉軍也沒有追擊,他們救起,落水的同胞。
    帶著一絲,勝利的傲慢,消失在海平線上。
    這次交手,雙方都未取得,決定性戰果。
    冉魏水師,損失了一艘戰船,傷亡數十人;晉軍也損失了一艘走舸。
    但更重要的是,它證明了晉軍水師,在海上的戰鬥力,依舊不容小覷。
    冉魏想要短時間內,肅清海患,難如登天。
    消息傳回建康,冉閔沉默良久,他走到殿外,望向東南方向那片無邊無際的蔚藍。
    陸上有慕容恪這頭猛虎,海上有謝安派來的群狼。
    這雙線作戰的艱難,遠超他最初的想象。
    他不僅要在江北的血火中,頂住慕容恪的壓力。
    還要分心應對,這來自海上的、無休無止的騷擾。
    “謝安……好一個謝安!”冉閔低聲自語。
    語氣中帶著一絲複雜,既有憤怒,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這位江左宰相,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依舊能給他,製造巨大的麻煩。
    他知道,與慕容恪的決戰或許有期限,但與這海上威脅的糾纏,恐怕要持續很久。
    除非……他能徹底踏平章安,鏟除晉室最後的根基。
    但眼下,他隻能先穩住陣腳,先應付迫在眉睫的江北危機。
    海風從東南方吹來,帶著鹹腥的氣息,也帶來了無形的壓力。
    這海上的威脅,如同背景裏,持續不斷的低沉嗡鳴。
    讓冉魏政權,本就艱難的崛起之路,布滿了更多的,荊棘與暗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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