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絞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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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困獸圍
    章安行朝偏殿,海風帶來的鹹腥氣息,似乎也沾染上了一絲,銅鏽與酸計的味道。
    謝安並未因張世水師,在海上取得的襲擾戰果,而沾沾自喜。
    他深知,那些行動,固然能造成困擾,動搖人心。
    但真正想要,扼殺一個政權,尤其是冉閔這樣,以軍事立國的凶悍政權。
    必須掐斷其,賴以生存的經濟命脈,軍事是矛,經濟是盾,更是血。
    他召來了,負責行朝財政與後勤的心腹。
    以及幾位與江東、荊襄乃至北方,仍有隱秘聯係的,江南士族代表。
    這些士族雖然南遷,但其家族在江北、江東故地,依然能發揮影響。
    擁有龐大的田產、商鋪,以及人際關係網絡。
    他們的態度和選擇,對經濟戰的成敗,至關重要。
    “諸位,”謝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但話語內容,卻帶著冰冷的鋒芒。
    “冉閔僭號建康,看似凶焰滔天,然其立足未穩,內耗巨大。”
    “更兼慕容大軍,兵臨江北,其勢如坐火山。然則,困獸猶鬥,況冉閔乎?”
    “欲使其力竭而亡,除軍事壓迫外,更需斷其糧秣,絕其財源,枯其血脈!”
    他展開一幅,標注著江東主要產糧區、鹽場、桑田、工坊和商路的簡圖。
    “其一,糧草封鎖。”謝安的手指,劃過三吳腹地。
    “傳令所有仍心向晉室的,江東士族、豪強、糧商……”
    “嚴禁向冉魏控製區,尤其是建康及江北前線,出售一粒糧食!”
    “但凡有私下通貿者,視為資敵叛國,日後光複,定嚴懲不貸!”
    “同時,利用我水師優勢,加大海上破交力度。”
    “凡是運往,建康方向的糧船,寧可焚毀,不可資敵!”
    一位來自吳郡顧氏的族老,麵露難色:“丞相,此令一下……”
    “我等在江北、江東的田莊產出堆積,無法變現,損失巨大啊……”
    謝安目光掃過,淡然卻不容置疑:“顧公,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若讓冉閔站穩腳跟,推行其‘黎庶均田’。”
    “諸位損失的,就不僅僅是,今年的租米了。”
    “非常之時,需行非常之法,望諸位以社稷為重。”
    “其二,鹽鐵禁運。”謝安的手指,又點向沿海鹽場,以及幾處知名的礦山。
    “鹽乃百味之首,亦是軍需民用,不可或缺之物,鐵乃兵器甲胄之源。”
    “嚴控海鹽流入冉魏,尤其是敖未水師所需,至於鐵器,更要全麵封鎖。”
    “通知嶺南士蕤,若其還自認晉臣,便斷絕與冉魏的一切糧食貿易!”
    負責聯絡的官員低聲道:“丞相,士蕤態度曖昧……”
    “隻答應提高糧價,並未完全斷絕貿易……”
    “那就提高價碼!”謝安斷然道,“許以更高官爵,更多貿易特權!”
    “告訴他,若再首鼠兩端,待王師北定,嶺南亦非化外之地!”
    “其三,金融亂亂。”謝安看向那幾位,與大商賈有聯係的臣子。
    “冉閔發行‘閔字刀幣’,熔敵兵器鑄錢,意在建立其貨幣體係。”
    “我等要做的,就是讓其,錢幣信用崩塌!”
    “大量仿製劣質‘刀幣’,混入其流通領域,製造通貨膨脹。”
    “同時,暗中高價收購其境內,流通的舊晉五銖錢。”
    “以及黃金、布帛等硬通貨,抽空其金融根基。”
    “其四,人才與工匠封鎖。”謝安最後補充。
    “禁止任何工匠,尤其是造船、冶鐵、製甲、築城的,前往冉魏控製區。”
    “對於已經在其境內的,設法聯絡其家眷,勸其南歸,至少令其消極怠工。”
    一條條經濟絞殺令從章安行朝發出,通過隱秘的渠道,迅速傳遍江東等區域。
    謝安動用了東晉朝廷,殘存的法統影響力。
    士族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以及海上襲擾的武力威懾。
    構建起一張,無形卻密不透風的,經濟封鎖網。
    這張網的目的,是非常明確的,要讓冉閔有錢買不到糧。
    有礦煉不出鐵,有鹽卻難以民用軍用,有貨幣卻無人認可。
    他要通過經濟的手段,讓冉魏這台戰爭機器,因為“貧血”而逐漸停止運轉。
    第二幕:黑網絡
    建康台城,沿海襲擾和內部叛亂的報告,接連到達。
    還有各地物資緊缺、物價飛漲、稅收銳減的噩耗,也一同擺在冉閔案頭。
    他感受到了,比麵對慕容恪鐵騎時,更加深沉的寒意。
    慕容恪的刀鋒看得見,摸得著,而這經濟的困局……
    卻如同無形的泥沼,正在緩慢而堅定地,吞噬著他的根基。
    “天王,”褚懷璧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
    “章安的謝安,已發動江東士族,對我進行全麵經濟封鎖。”
    “各地糧商,懼其威勢,不敢再運糧至建康。”
    “市麵糧價,已飆升五倍,且仍有價無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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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中存糧,若按當前消耗,僅能維持一月。”
    “平民鹽價亦飛漲,敖未將軍水師所需淨鹽,供應已幾乎斷絕。”
    “民間開始以物易物,拒收‘刀幣’,金融體係,瀕臨崩潰。”
    衛鑠的算盤,撥得劈啪作響,但算出的數字,卻讓她指尖冰涼。
    “府庫金銀絹帛,雖因抄沒士族有所補充,但無法轉化為實際物資,等同廢鐵。”
    “各地稅收,因商貿停滯、生產破壞而大幅減少,‘三馬分肥’原則,已難以為繼。”
    “兵馬、民馬、鬼馬三方,都在嗷嗷待哺,缺口巨大。”
    殿內一片壓抑的沉默,軍事上的壓力,尚可憑借將士用命去硬扛。
    但這經濟的全麵圍困,卻讓人有種,無處著力的絕望感。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如同陰影的,地藏使安恪,緩緩開口了。
    他那粟特商人,特有的深邃眼眸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天王,諸位大人,”安恪的聲音,帶著異域的口音,卻異常沉穩。
    “謝安有他的陽關道,我們……未必不能走,我們的獨木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位,掌管著冉魏黑市網絡和地下運輸線的商人身上。
    “明麵的商路被封鎖,但我們還有暗處的血脈。”安恪不慌不忙地說道。
    “謝安能封鎖士族,卻封鎖不了,所有的貪婪和生存欲望。”
    “糧食方麵,”他扳著手指計算,“江東士族不敢賣,但荊襄的豪強呢?”
    “他們與桓衝並非一心,且需要我們的……嗯,某些特產。”
    “嶺南士蕤雖然提價,但隻要價格足夠,糧食依舊可以少量流入。”
    “甚至,慕容燕國境內,也並非鐵板一塊。”
    “某些鮮卑貴族,對於江南的絲綢、瓷器、茶葉,可是垂涎已久。”
    “用淨鹽、皮毛交換糧食,並非不可能。”
    “至於鐵器,”安恪壓低聲音,“巴蜀雖被前秦所據,但其境內私礦,依舊存在。”
    “王猛初定蜀地,管控未必嚴密。”
    “我們可以通過,羌氐部落的中轉,高價收購蜀鐵。”
    “另外,海外……林邑等地,亦有鐵礦。”
    “雖遠水解不了近渴,但可作為,長遠之計。”
    “至於貨幣問題,”他看了一眼衛鑠。
    “既然‘刀幣’信用受損,我們便暫時退回,實物交易。”
    “以鹽、絹、甚至……淘汰下來的舊軍械,作為硬通貨。”
    “同時,命‘無相僧’加大力度,打擊謝安仿製的劣幣,並散播消息,穩定人心。”
    他最後總結道:“簡而言之,謝安想用一張網,罩住我們。”
    “我們就在這張網上,開出無數個洞!”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渠道,無論是荊襄的縫隙。”
    “慕容內部的裂痕,還是海外遙遠的航線。”
    “甚至……前秦那看似中立、實則待價而沽的態度!”
    “隻要肯付出代價,這世上上,沒有買不到的東西,隻有談不攏的價格!”
    安恪的話語,如同在黑暗中,點燃了一縷微光。
    他描繪的,是一條充滿風險、代價高昂,卻可能絕處逢生的,地下經濟血脈。
    冉閔盯著安恪,目光銳利:“你需要什麽?”
    “授權,大量的金銀,以及……‘淨鹽’的,獨家對外交易權。”安恪毫不避諱。
    “我需要足夠的籌碼,去敲開那些緊閉的大門,也需要威懾那些貪婪的中間商。”
    “必要時,‘鬼車’和‘無相僧’需配合我的行動,清除障礙,保障通道安全。”
    “準!”冉閔沒有任何猶豫,“褚懷璧,衛鑠,全力配合安恪!”
    “所需資源,優先調配!墨離,你的人手,聽從安恪調遣,確保交易安全!”
    他深知,這是飲鴆止渴,是在用寶貴的資源和未來的隱患,換取眼前的生存。
    但在慕容恪大軍壓境,內部不穩的當下,他別無選擇。
    “經濟的較量,現在才開始。”冉閔的聲音冰冷。
    “謝安想困死我們,就看他的網,夠不夠結實,我們的牙,夠不夠利!”
    第三幕:黑交易
    在冉閔的授權,以及地藏使安恪的全權運作下。
    一條條隱秘而危險的經濟通道,被迅速建立或激活。
    如同人體的毛細血管,開始為瀕臨休克的冉魏政權,輸送著救命的“血液”。
    荊襄邊界,夜色籠罩下的荒村,幾艘沒有懸掛任何旗幟的,烏篷船悄然靠岸。
    船上滿載著,從江東秘密運出的,上好絲綢、瓷器和茶葉。
    岸上,是早已等候多時的,一群來自荊襄某豪強家族的士兵。
    他們守護著,堆積如山的糧食袋。
    雙方在沉默中,完成交接,沒有言語,隻有手勢和眼神。
    安恪派來的“陰兵”,這些假死脫籍者,熟練地清點貨物。
    對方也檢查著,絲綢瓷器的成色,確認無誤後,糧食被搬上船,絲綢瓷器被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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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過程迅捷而安靜,負責此次交易的是安恪副手。
    他將一袋沉甸甸的金餅,塞給豪強方麵的領頭人。
    低聲道:“下次,我們要鐵料,價格翻倍。”
    領頭人掂了掂金袋,咧嘴一笑,露出被煙草熏黃的牙齒。
    “好說,隻要你們的‘好東西’不斷,鐵,總有辦法。”
    這是與荊襄地方勢力的交易,利用的是桓衝,無法完全控製境內所有豪強的漏洞。
    長江入海口,外海某無名島,出現了一艘,懸掛著嶺南士氏家族徽記的海船。
    與一艘沒有任何標識的中型海船,在夜色中靠攏。
    敖未麾下最信任的幾個水鬼,在周圍海域警戒。
    嶺南船上運下來的,是包裝嚴密的糧食,以及一些珍稀藥材。
    而冉魏方麵支付的,則是大量的淨鹽。
    還有部分,從慕容燕國貴族那裏換來的、在嶺南緊俏的北地皮毛。
    交易在緊張的氛圍中進行,士蕤並沒有完全斷絕貿易。
    但將價格,抬到了驚人的高度,並且要求大部分支付硬通貨。
    安恪不得不接受,因為敖未的水師和慕容昭的醫官營,不能沒有藥材。
    “告訴士公,”安恪派出的代表沉聲道,“價格我們可以接受,但數量必須保證。”
    “若下次再無故削減份額或提高價格,我們就要考慮,與林邑國直接交易了。”
    嶺南方麵的管事,皮笑肉不笑地應承著,眼神閃爍。
    這是與騎牆派,嶺南南越國,士蕤的交易,充滿了算計與博弈。
    更隱秘的,是通過層層中間人,與慕容燕國境內,某些貴族的交易。
    一些鮮卑貴族,對於江南的奢侈品,有著極大的需求。
    同時也對冉魏能夠提供的、由陰瑕特製的,高純度淨鹽感興趣。
    安恪利用這一點,通過複雜的渠道,用絲綢、瓷器、淨鹽……
    從他們手中換取糧食、戰馬,甚至是慕容恪軍中,一些很有價值的情報。
    這些交易通常在更偏遠的地區進行,甚至需要穿越,雙方實際控製區的交界地帶。
    每一次都伴隨著,極高的風險,護衛的“陰兵”和墨離派出的“無相僧”……
    時常與對方的巡邏隊,或黑吃黑的土匪發生衝突,鮮血時常染紅交易地。
    黃金、貨物、情報,在黑暗的通道中流淌,支撐著冉魏,搖搖欲墜的經濟。
    代價是巨大的,府庫金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衛鑠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而那些換來的物資,相對於龐大的戰爭消耗和民生需求,依然是杯水車薪。
    與此同時,墨離主導的金融擾亂與反擾亂,也在激烈進行。
    “無相僧”成功搗毀了幾個,在建康周邊仿製劣質“刀幣”的窩點。
    將主謀者用極其殘酷的手段公開處決,以儆效尤。
    但市場上,依舊流通著不少,難以分辨的劣幣。
    衛鑠不得不下令,回收重鑄,進一步加劇了貨幣混亂。
    而安恪則通過黑市,悄悄回收,舊晉五銖錢和黃金。
    試圖穩定,部分高端交易市場的秩序。
    經濟的較量,看不見硝煙,卻同樣充斥著算計、背叛、貪婪與死亡。
    每一袋糧食,每一斤鹽鐵,每一枚錢幣的背後,都可能隱藏著陰謀與鮮血。
    第四幕:消耗戰
    近一月過去,周邊的戰事依舊處於僵持狀態,而經濟的較量,也進入了相持階段。
    謝安的經濟封鎖網,確實發揮了作用。
    冉魏控製區的物價,始終居高不下,民生艱難,社會底層的不滿在積聚。
    軍隊的供應,雖然通過黑市勉強維持,但也遠談不上充裕。
    將士的生活質量下降,士氣受到一定影響。
    冉閔不得不,頻繁動用武力威懾,以及褚懷璧的懷柔手段,來穩定內部。
    然而,謝安也未能,完全扼殺冉魏。
    地藏使安恪,構建的黑暗經濟網絡,如同頑強的藤蔓。
    在封鎖網的縫隙中,艱難地汲取著養分。
    雖然代價高昂,渠道不穩定,但畢竟維持了冉魏政權,最低限度的運轉。
    沒有讓其,因經濟崩潰,而瞬間瓦解。
    這場經濟的較量,成了一場,無聲的消耗戰。
    比拚的是,誰的資源儲備更深厚,誰的網絡更堅韌,誰的意誌更強大。
    章安行朝,謝安看著各地,報來的情報。
    全是關於冉魏境內,物資緊缺、物價飛漲,但眉頭並未舒展。
    他知道,冉閔還在支撐,那個可怕的地藏使網絡,仍在活動。
    “看來,僅靠封鎖,難以速勝。”謝安對心腹歎道。
    “冉閔之堅韌,超乎預期,經濟之戰,需與軍事、政治配合,方能竟全功。”
    “告訴張世,海上襲擾不可鬆懈。同時,增強對荊州桓衝的壓力。”
    “若能迫其徹底倒向行朝,或聯慕容擊冉,則大局可定。”
    建康王庭,冉閔聽著安恪和衛鑠的匯報,臉色凝重。
    “黑市交易,成本太高,難以持久。”衛鑠直言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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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庫金銀,已消耗近半,且大多換回的是消耗品,無法形成積累。”
    “長此以往,即便頂住了慕容恪,我們也已是元氣大傷。”
    安恪則道:“天王,目前渠道雖險,但已基本穩住。”
    “隻要江北防線不破,我們就有周旋的時間。”
    “如今前秦呂光,已至江陵與桓衝接觸,天下局勢或有新變。”
    “或許……我們可以嚐試接觸一下,前秦的商人?”他提出了一個更大膽的想法。
    冉閔沉默著,他深知,依靠黑市如同吸毒,能緩解一時之痛。
    卻會帶來,長期的依賴和虛弱,但眼下,他別無選擇。
    “繼續維持,現有渠道。”他最終下令。
    “安恪,前秦方麵,可以謹慎接觸,但務必小心,王猛非易與之輩。”
    “褚懷璧,內部安撫不能放鬆,尤其是軍中,優先保障供應。”
    “衛鑠,嚴格控製支出,凡不必要的消耗,一律削減!”
    他走到窗邊,望著江北方向。
    經濟的困境與軍事的壓力,交織在一起。
    讓他感到,肩上的擔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這場經濟的較量,沒有勝利者,隻有幸存者。
    他必須活下去,撐下去,直到打破,眼前的僵局。
    無論是通過戰場上的決勝,還是通過天下棋局的意外之變。
    而此刻,無論是謝安還是冉閔,都將一部分目光,投向了荊州。
    投向了那位,與前秦使者呂光密談的桓衝。
    他的抉擇,或許將成為,打破這場經濟、軍事,雙重僵局的關鍵砝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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