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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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無聲退
    長江北岸,慕容燕軍大營的喧囂,持續了三日。
    白日裏,旌旗招展,號角連連,一隊隊騎兵,揚起漫天塵土。
    在岸邊往複馳騁,做出種種,欲要強渡的姿態。
    夜裏,篝火徹夜不息,刁鬥聲聲,人影幢幢,仿佛有無數軍隊在調動。
    慕容恪甚至下令輔兵,連夜趕製了,數百艘粗糙的木筏。
    堆放在,岸邊顯眼處,任由南岸的斥候窺見。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表演,為了掩蓋那支在夜色掩護下,已然北去的八萬鐵騎。
    中軍大帳內,慕容恪卸去了常服,換上了一身,輕便的玄色軟甲。
    他麵前站著,幾名心腹將領,氣氛凝重。
    “慕輿根與慕容紹所部,此刻應已過譙郡,”
    慕容恪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目光掃過眾人。
    “我軍主力猶在,然虛實已變,冉閔非庸碌之輩,疑兵之計,恐難長久瞞他。”
    大將傅顏出列,他臉上覆著可怖的蠑螈紋鐵麵,聲音甕聲甕氣。
    “大王,末將願領一軍,趁南軍不備,夜渡大江。”
    “縱不能破城,亦可焚其糧秣,亂其軍心!”
    慕容恪緩緩搖頭:“傅將軍勇武可嘉。然,我軍新分兵,士氣難免浮動。”
    “冉閔困獸猶鬥,建康城防經年經營,非易與之輩。”
    “此時浪戰,若有不測,則全局動搖。”他走到沙盤前,指尖劃過長江。
    “我等要的,不是一時之勝負,而是全身而退,穩住河北根基。”
    “傳令各部,自明日起,營壘每日後撤十裏。”
    “分批進行,營帳不減,旌旗留半,製造逐步退兵之假象。”
    “斥候放出五十裏,嚴密監視,南岸動向。”
    “若冉閔遣軍來襲,則依預設陣地,逐次阻擊,不得戀戰。”
    他的指令冷靜得近乎冷酷,將一場戰略收縮的藝術,演繹到了極致。
    不追求虛假的勝利,隻求最小的代價,完成這艱難的戰略轉身。
    “那……若冉閔傾巢而出,追擊我軍?”另一將領遲疑道。
    慕容恪眼中,寒光一閃:“那便是他自尋死路。”
    “我軍雖分兵,主力猶存,依托營壘工事,以逸待勞,足以重創其疲敝之師。”
    “況且……”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莫測高深。
    “他江東內部,也未必安穩。謝安那隻老狐狸,豈會甘願任人宰割?”
    眾將恍然,心中稍定,慕容恪不僅算計著戰場,更算計著人心與政局。
    與此同時,南岸建康城頭。
    冉閔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已經在此站立了,整整一夜。
    寒露打濕了,他的鎧甲與須發,他卻渾然不覺。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對岸,那片看似依舊鼎沸……
    在他眼中,卻逐漸透出,幾分虛張聲勢的燕軍大營。
    “不對勁……”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
    李農拖著斷臂,快步走上城樓,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天王!斥候回報,北岸燕軍這幾日,雖然喧鬧。”
    “但觀察到,其部分營區,炊煙數量有所減少。”
    “夜間調動雖頻,但蹄聲、腳步聲的密集度,不如前幾日!”
    末將以為,慕容恪老賊,怕是真溜了!”
    褚懷璧也匆匆趕來,他手中拿著一份“飛鳶密線”密報,語氣帶著謹慎的激動。
    “天王,河北密報確認,慕容恪確已分派慕輿根、慕容紹率精銳騎兵北返。”
    “具體數目不詳,但規模定然不小!其對岸營壘,恐已空虛大半!”
    冉閔猛地轉身,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
    多日來的壓抑與屈辱,在這一刻,化為衝天的戰意。
    “好!好一個慕容恪!走也要擺下這迷魂陣!”
    他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齒,笑容猙獰,“他想安安穩穩地走?朕偏不讓他如願!”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立刻揮軍出戰的衝動,沉聲道:“李農!”
    “末將在!”
    “命你率三萬乞活天軍,並董猙黑狼騎五千,即刻出城,銜尾追擊!”
    “記住,不以殲敵為目的,以騷擾、遲滯為主!”
    “專攻其,後勤輜重,焚其糧草,斷其橋梁!”
    “我要讓慕容恪,這頭猛虎,一路走,一路流血!”
    “末將得令!”李農獨臂握拳,狠狠捶在胸甲上,轉身大步流星而去。
    “衛鑠!”
    “臣在!”一身戎裝、麵色冷峻的衛鑠上前。
    “全力保障,出擊軍隊糧草箭矢,啟用‘血金曹’秘庫,不惜代價!”
    “遵命!”
    “敖未!”
    “末將在!”幽冥滄瀾旅統領敖未,如同水鬼般無聲地出現,身上帶著河水的腥氣。
    “你率水師‘鬼鵠艦’,沿淮水西進,尋找機會。”
    “襲擾燕軍北岸側翼,或斷其浮橋!若能截獲其運輸船隊,大功一件!”
    “末將明白!”敖未眼中閃過幽光,躬身領命。
    一道道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劍,從建康城頭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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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守已久的冉魏機器,開始轟然運轉,露出了它鋒利的獠牙。
    然而,就在冉閔準備親自率軍,給予慕容恪主力,更沉重一擊時。
    褚懷璧卻攔住了他,“天王,且慢!” 冉閔皺眉看向他。
    褚懷璧神色凝重,低聲道:“天王,慕容恪非易與之輩。”
    他即便撤退,也必有萬全準備。”
    我軍傾巢而出,若其留有後手,或建康有變,則危矣。”
    “當務之急,乃趁此良機,鞏固根本!”
    “慕容恪北返,其留在江北之地,兵力必然空虛!”
    “我軍當趁勢,收複失地,擴大疆域,獲取人口糧秣,方是長久之計!”
    冉閔腳步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清明。
    褚懷璧說得對,複仇的快意固然重要,但政權的生存與發展,更為根本。
    窮寇莫追,何況是慕容恪,這等絕世名帥。
    他沉吟片刻,改變了命令:“傳令李農,追擊百裏即止,不可孤軍深入。”
    “另,命張斷率鐵林軍三萬,出瓜步,收複廣陵、盱眙等江北重鎮!”
    “命陰瑕,全力籌措鹽鐵,保障新複之地民生!”
    建康城內,久違的活力,開始湧動。兵工廠爐火重燃,工匠營叮當作響。
    一隊隊新征募的士兵,在軍官的嗬斥下,進行著操練。
    以前那股,令人窒息的絕望氛圍,已然被一種,劫後餘生的亢奮與希望所取代。
    大江兩岸,一場攻守易形的大戲,在無聲與喧囂中,交替上演。
    慕容恪的退潮,穩重而充滿風險,冉閔的複蘇,凶猛而暗含節製。
    新的力量平衡,在大江之間,悄然開始奠定。
    第二幕:冀烽煙
    北返的燕軍鐵騎,在慕輿根的率領下,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滾滾向北。
    沿途郡縣,聽聞大司馬派兵回援,人心稍定。
    但慕輿根接到的指令,是“穩紮穩打”,加之慕容評,私下信件的暗示。
    他並未采取,閃電突進的戰術,而是步步為營。
    沿途清剿,小股叛軍,安撫地方,行軍速度並不算快。
    這給了劉顯的匈奴叛軍,更多的時間。
    並州壺關之外,曾經的軍事重鎮,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關牆上下,布滿了激烈攻防,留下的痕跡,殘破的雲車、燒焦的撞木散落四處。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和焦糊味。關隘,已然易主。
    劉顯站在壺關的城樓上,望著關內蕭瑟的景象,以及正在打掃戰場的匈奴士兵。
    臉上並沒有太多,攻占雄關的喜悅,反而帶著一絲憂慮。
    他年約四旬,麵容粗獷,眼神中既有匈奴貴族的傲慢,也有曆經磨難後的滄桑。
    “單於,”一名渾身浴血的部落頭領走來,興奮地稟報,“壺關已下!”
    “繳獲糧草兵甲無數!兒郎們士氣正旺,是否乘勝進軍,直撲鄴城?”
    劉顯搖了搖頭,目光投向東南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巒。
    看到那支正在北返的燕軍鐵騎,“慕容恪……不是石虎。”
    “他既然派兵回來了,就不會讓我們,輕易得逞。”
    “慕輿根那個家夥,現在用兵沉穩,不好對付。”
    他頓了頓,沉聲道:“傳令下去,加固壺關防禦。”
    “向四周塢堡征兵征糧,但暫不向鄴城方向大規模進軍。”
    “派出斥候,全力打探,慕輿根軍的動向和兵力!還有……”
    他壓低聲音,“派去聯係冉魏和……塞外柔然的使者,有回信了嗎?”
    他現在需要盟友,需要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來對抗即將到來的燕軍反撲。
    複國的夢想很誘人,但現實,更加骨感。
    慕容恪的陰影,即使遠在江北,依舊籠罩在他的心頭。
    與此同時,幽州北境,長城沿線。
    寒風中,幾縷孤煙筆直升起,那是烽燧示警的信號。
    一隊柔然遊騎,如同鬼魅般,出現在荒蕪的山丘上。
    他們騎著矮小,但耐力極強的蒙古馬,身穿皮袍,頭戴皮帽。
    臉上塗抹著,防凍的油脂,眼神凶狠而貪婪,如同草原上覓食的餓狼。
    為首的名叫兀脫,是柔然可汗鬱久閭麾下,有名的“剝皮者”,以殘忍好殺著稱。
    他勒住馬,眺望著遠處,依稀可見的燕軍戍堡。
    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露出被煙草熏得發黃的牙齒。
    “慕容家的崽子們,膽子變小了啊。”
    他嗤笑著,用生硬的匈奴語,對身旁的副手說道,
    “以前我們的人,靠這麽近,早就衝出來砍殺了。”
    副手諂媚地笑道:“頭人,聽說慕容恪,帶著大部分能打的南下了。”
    “現在這裏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和嚇破膽的綿羊。”
    兀脫眼中,貪婪的光芒更盛:“長生天賜予的機會!”
    “告訴兒郎們,分散開來,搶掠靠近長城的村落!”
    “男人殺掉,女人和牲畜帶走!記住,別碰那些戍堡,專挑軟柿子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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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要像狼群一樣,一點點把慕容家的肉撕下來!”
    他並未得到,大規模入侵的命令,獠戈可汗還在觀望,等待最好的時機。
    但小規模的掠襲,既能滿足,部下的掠奪欲望。
    也能試探,燕軍的虛實,為可能的大舉南下做準備。
    無數的柔然輕騎,呼嘯著散開,如同瘟疫般滲入燕國北疆。
    哭喊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再次在這片,飽經磨難的土地上響起。
    鄴城太傅府,慕容評看著各地,雪片般飛來的告急文書。
    壺關失守、並州多處郡縣遭劫、北疆村落被屠……,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手中的金玉算盤,撥得劈啪作響,卻算不出一個,安穩的未來。
    “太傅,慕輿根將軍行軍遲緩,照此速度……”
    “抵達並州尚需時日,恐劉顯賊勢坐大啊!”幕僚憂心忡忡。
    “北疆柔然日益猖獗,邊軍求援文書,一日三至。”
    “是否再向大司馬,請調部分兵馬回援?”另一人建議。
    慕容評煩躁地,放下算盤,揉了揉太陽穴。
    “催!八百裏加急,催促慕輿根,加快行軍!”
    “告訴慕容紹,鄴城防務重中之重,務必確保萬無一失!”
    “至於再調兵……不可!大司馬南征失利,已損威望!”
    “若再強行抽調兵力,導致江北有失,你我皆成罪人!”
    他內心焦灼,既怕後方真的崩盤,自己承擔罪責。
    又怕慕容恪認為他無能,借機削弱他的權力。
    這種走鋼絲的滋味,讓他寢食難安。
    他隻能一方麵不斷向慕容恪訴苦求援,一方麵嚴令各地堅守。
    同時暗中加大了,對境內豪強、流民的盤剝。
    以籌集更多的“軍費”,維係這搖搖欲墜的局麵。
    河北大地,烽煙四起,各方勢力在慕容恪留下的權力真空中,展開了新的角逐。
    狼顧與狐疑,成為這片土地的主旋律。
    第三幕:漁翁利
    長安未央宮,與前線的緊張,以及河北的混亂相比。
    關中的氣氛,顯得相對平和,甚至帶著一絲,隱秘的興奮。
    苻堅一身常服,坐於偏殿,麵前擺著簡單的膳食。
    王猛坐在下首,兩人正在用膳,但更多的精力,顯然放在麵前幾份密報上。
    “景略,”苻堅放下筷子,拿起來自“冰井台”的密報,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笑意。
    “慕容恪分兵北返,冉閔出城追擊,江北戰事,看來是了結了。”
    王猛慢條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這才開口道。
    “陛下,慕容恪此番退兵,實屬無奈。.”
    “其河北根基不穩,劉顯、柔然內外交困。”
    “迫使他不的不放棄,即將到嘴的肥肉,此乃天佑大秦。”
    “天佑?”苻堅哈哈一笑,意氣風發,“亦是景略你,運籌帷幄之功!
    “若非你,力主固守潼關,整軍經武,我大秦何來,今日坐山觀虎鬥之從容?”
    他走到殿中,懸掛的巨大地圖前,手指點向東方。
    “慕容恪與冉閔鷸蚌相爭,如今皆疲敝。慕容恪失其銳氣,冉閔雖得喘息。”
    “然江東殘破,元氣未複。此乃我大秦東出之天賜良機!”
    他的目光灼熱,充滿了,開拓的渴望。
    王猛起身,來到苻堅身側,神色依舊冷靜:“陛下所言極是。”
    “然,時機拿捏,至關重要。慕容恪雖退,虎威猶在,其河北根基未損。”
    “我大秦過早東出,恐迫使其與冉閔暫時聯手,或全力與我相爭,非智者所為。”
    “那景略之意是?”
    “穩守潼關,繼續觀望。”王猛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
    “其一,命鄧羌、張蠔加強對隴關、潼關防務,嚴防匈人。”
    “其二,秘密調集兵力,於河東方向,做出威脅,慕容燕國西境之姿態。”
    “牽製其部分兵力,使其無法,全力平定內亂。”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王猛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巴蜀之地,“加速消化蜀地!”
    他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蜀地富庶,乃天府之國。”
    然成漢雖滅,其殘餘勢力、地方豪強,未必真心歸附。”
    “陛下當效仿,當年漢高祖,以巴蜀為根基,委派得力幹員。”
    “安撫民心,發展農桑,整頓吏治,將其徹底化為,我大秦之糧倉與兵源!”
    “待我大秦國力,更上一層樓,內部穩固。”
    “屆時,無論東出爭霸,還是西禦匈人,皆可遊刃有餘!”
    苻堅聞言,深深點頭:“善!景略深謀遠慮,朕不及也,那便依你之策。”
    “消化蜀地之事,就全權交由你負責。所需人員、錢糧,朕無有不允!”
    王猛躬身:“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就在這時,一名內侍匆匆入內,呈上一封密信:“陛下,丞相,河東急報。”
    王猛接過,迅速瀏覽,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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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慕容恪留在河東的守將,聽聞其主力北返,江北戰事不利,似乎……”
    “有些人心浮動了,有人暗中遞來消息,願為我內應。”
    苻堅眼睛一亮:“哦?景略,此事……”
    王猛擺擺手:“陛下,此乃試探,亦可能是,慕容恪的誘敵之計。”
    “不過,不妨與之虛與委蛇,若能兵不血刃,拿下河東幾處關隘,自是最好。”
    “即便不能,也可攪亂,慕容恪的部署。此事,臣會親自處理。”
    關中秦川,在苻堅與王猛的統治下,如同一隻蟄伏的巨獸。
    趁著東方龍爭虎鬥之際,默默地舔舐傷口,積蓄力量,磨利爪牙。
    他們不急於加入戰團,而是冷靜地等待著最適合出擊的時刻,準備坐收漁翁之利。
    天下的重心,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向這片周秦故地傾斜。
    第四幕:暗流生
    建康台城皇宮,雖然擊退了慕容恪,解除了迫在眉睫的,亡國之危。
    但皇宮內的氣氛並未變得輕鬆歡快,反而透著劫後餘生的疲憊與百廢待興的沉重。
    冉閔沒有舉行,盛大的慶功宴,而是召集了,所有核心班底。
    在原本東晉皇帝,議事的大殿中,進行軍議。
    殿宇依舊輝煌,但陳設略顯淩亂,有些地方還能看到,匆忙修複的痕跡。
    冉閔高踞禦座,麵色依舊冷硬。
    但眉宇間那揮之不去的陰鬱,總算淡去了幾分,他聽著麾下文武的稟報。
    李農率先出列,他追擊百裏,焚毀燕軍部分輜重,小有斬獲,自身損失不大。
    “天王,慕容恪退兵井然有序,末將未能尋得良機重創其主力。”
    “但其江北留守部隊,士氣低落,張斷將軍已順利收複廣陵,兵鋒直指盱眙!”
    負責內政的褚懷璧接著匯報,他的聲音帶著疲憊,卻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托天王洪福,城內糧荒暫解,流民情緒稍穩。”
    “新複之廣陵等地,已派員接手,清點戶口,安撫流亡。”
    “然……庫府空虛,錢糧短缺,尤為嚴重。”
    “江北曆經戰亂,民生凋敝,恢複生產,非一日之功。”
    衛鑠掌管“血金曹”,她的匯報,更加直接而殘酷。
    “天王,此次守城及出擊,賞賜、撫恤所耗甚巨。”
    “‘閔字刀幣’雖強行推行,然民間仍有疑慮,物價時有波動。”
    “臣已加大鹽鐵專賣,並……按舊例,處置了一批,陣亡者遺屬及無依流民。”
    “以充公帑,然仍是入不敷出。”她的話語冰冷。
    將亂世生存的黑暗法則,赤裸裸地,擺在台麵上。
    陰瑕、敖未、墨離等人,也依次稟報了鹽務、水師、情報等方麵的狀況。
    無一不凸顯出,冉魏政權,現在麵臨的巨大困境。
    地盤狹小,資源匱乏,內部不穩,強敵環伺。
    冉閔默默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禦座的扶手。
    他知道,打退慕容恪,隻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戰,現在才剛剛開始。
    “諸卿辛苦了。”他終於開口,聲音沉穩。
    “慕容恪雖退,然慕容燕國根基未損,仍是心腹大患。”
    “前秦苻堅,坐擁關中巴蜀,虎視眈眈。”
    “東晉謝安,蟄伏浙東,其心難測。更有塞外柔然,群狼環伺!”
    他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故,朕決議,未來數年,我大魏之國策,當以‘固本培元’為主!”
    “對外,暫取守勢,與慕容燕國、前秦虛與委蛇。”
    “甚至可嚐試聯絡柔然、高句麗人,以夷製夷!”
    “對內,全力經營江東,成立五商十行,以商續命。”
    “整頓軍備,組建靖難軍,招攬流民,積蓄國力!”
    他看向褚懷璧:“懷璧,內政民生,交由你全權負責。”
    “朕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三年之內,朕要看到江東倉廩充實,戶口滋長!”
    “臣,萬死不辭!”褚懷璧深深一躬。
    “李農、董猙!整軍經武,一刻不可鬆懈!”
    “乞活天軍、黑狼騎,需汰弱留強,嚴加操練!”
    “水師幽冥滄瀾旅,亦要擴充規模,給朕打造出一支,真正的江淮水師!”
    “末將遵令!”李農、董猙、敖未齊聲應諾。
    “墨離、燭陰,”冉閔看向情報係統的首腦,“對外,密切關注,各方動向。”
    “尤其是慕容恪,平定內亂的進展,以及前秦苻堅的東向意圖!”
    “對內,給朕盯緊那些,心懷叵測的江東士族,還有……東晉的殘餘勢力!”
    “臣明白!”墨離與燭陰,躬身領命。
    就在冉魏政權著手重建之際,遙遠的浙東山區,與會稽郡隔水相望的彈丸之地。
    謝安並未如,冉閔所料的那般頹喪。
    在一座簡陋,卻不失雅致的山居別院內,他正與幾名心腹弟子,圍爐而坐。
    爐火上煮著茶,茶香嫋嫋,衝淡了幾分,山間的寒濕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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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慕容恪退兵,冉閔得以喘息……”
    “我等複國之機,豈非更加渺茫?”一名年輕弟子憂心道。
    謝安輕抿一口清茶,神態從容,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與他並無幹係。
    “慕容恪退,是因其後方不穩,非因冉閔之能。此二人,已成死敵,不死不休。”
    “而北方劉顯、柔然作亂,前秦虎視眈眈……這天下,亂局才剛剛開始。”
    他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冉閔暴虐,根基淺薄。”
    “雖得一時的凶頑,終非守城之主。”
    “其據江東,必與本地士族,齟齬不斷,內部隱患重重。”
    “我等此刻,當效仿越王勾踐,臥薪嚐膽,隱忍待機。”
    他看向北方,緩緩道:“聯絡慕容恪的使者,還未回來嗎?
    “或許,我們該換個思路了。”
    “敵人的敵人,未必不能成為朋友……至少,是暫時的朋友。”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謀士的微妙弧度。
    江東的殘陽,映照著建康城頭,新插上的“魏”字大旗。
    也映照著浙東山居中,那雙冷靜觀察、等待時機的眼睛。
    舊的格局已被打破,新的格局,在各方勢力的算計中,艱難地開始奠定。
    持續數月、席卷大半個中國的戰事,終於告一段落。
    以慕容恪被迫北返、冉魏政權,驚險存續為標誌。
    天下進入了一個,可能相對平靜,卻又暗流洶湧的新時期。
    烽火暫熄,炊煙重燃,但所有人都知道……
    這平靜之下,是更加激烈的力量積累,以及更加複雜的合縱連橫。
    下一次風暴來臨之時,必將更加猛烈,更加徹底地,重塑這片飽經滄桑的大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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