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狼旗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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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青萍末
    時末夏秋,河西走廊的風,已帶上了些許的涼意。
    姑臧城外五十裏,一處名為“赤泉”的戍堡。
    如同戈壁上,孤獨的頑石,沐浴在昏黃的夕陽下。
    戍堡守卒隊長馬老三,正按慣例帶著兩名手下,沿著布滿碎石的矮牆巡弋。
    他的眼皮有些沉重,畢竟,在這條烽燧線上,已經十幾年,沒聞過真正的戰火了。
    西麵的威脅,最多不過,是些不成氣候的馬賊。
    或是從更西邊,流竄過來的小股羌胡,在涼州鐵騎的兵鋒下,不堪一擊。
    “頭兒,看那天邊,好像有股子怪煙。”一個年輕士卒眯著眼,指向西邊地平線。
    馬老三順著望去,隻見極遠處,天地相接之處。
    一縷極淡、卻異常筆直的煙塵,緩緩升騰,不同於常見的沙塵或炊煙。
    那煙塵顏色更深,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許是哪個烽燧不小心點旺了狼糞吧。”馬老三嘟囔了一句,心下卻不自覺的一緊。
    他是老邊軍了,對危險,有種野獸般的直覺。
    那煙塵移動的速度,似乎快得,有些不尋常。
    他快步登上,戍堡最高處的了望台,舉起軍中配發的,簡陋千裏鏡。
    視野裏,那片煙塵迅速擴大,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濃墨,飛快地暈染開來。
    漸漸地,煙塵的前端,顯現出了一些,移動的黑點。
    不是商隊,商隊的隊形,不會如此密集,而富有侵略性。
    也不是涼州常見的軍隊,那些騎士的身影,在扭曲的熱空氣中,顯得有些怪異。
    他們似乎比尋常騎兵,更加……貼伏在馬背上,人馬幾乎融為一體。
    “敵襲!快!點燃烽火!三股狼煙!”
    馬老三的嘶吼聲,瞬間打破了,戍堡的寧靜,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音。
    烽火台上的士卒,手忙腳亂地,將幹燥的狼糞和柴薪,投入烽燧。
    濃黑的狼煙滾滾而起,筆直地刺向蒼穹,這是最高級別的警報。
    然而,馬老三心中的寒意,卻越來越重。
    因為視線盡頭的那片“烏雲”,在看到烽煙後,非但沒有減速。
    反而以一種,令人窒息的速度,朝著戍堡席卷而來!
    大地開始輕微震顫,一種低沉、壓抑,仿佛無數野獸同時低吼,轟鳴聲由遠及近。
    千裏鏡中,敵人的形象,終於清晰起來,那不是他認知中的,任何一支軍隊。
    他們騎著體型不大,但筋骨強健的蒙古馬種。
    馬匹的鬃毛,被編成細辮,綴著不知名的骨飾。
    騎士們大多穿著,混合了皮毛,以及不知名金屬片的鎧甲。
    樣式非常古怪,帶著濃烈的、馬老三從未見過的異域風格。
    他們的頭盔樣式各異,有的如同倒扣的碗,有的帶著護鼻和護頰。
    不少人在頭盔上,裝飾著狼尾、鷹羽或是鏽蝕的金屬角。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們的眼睛,透過千裏鏡……
    馬老三似乎能感受到,那一片片冰冷、漠然,仿佛看待牲畜般的目光。
    他們沒有打出,任何明確的旗幟,隻有衝在最前麵的幾騎……
    高舉著綁在長杆上的、完整的狼頭骷髏,那空洞的眼窩,正對著戍堡的方向。
    “是……是什麽東西……”馬老三喃喃自語,握著千裏鏡的手心滿是冷汗。
    僅僅半柱香的功夫,那片“烏雲”的先鋒,已經衝到了,戍堡一箭之地外。
    他們沒有立刻攻城,而是如同熟練的獵手般,自動分成數股。
    如同黑色的水流,瞬間將小小的赤泉戍堡,圍了個水泄不通。
    整個過程迅捷、安靜,除了馬蹄聲,以及風壓旗幟的獵獵聲,竟無一人喧嘩。
    戍堡內,五十名守軍已經全部登城,弓弩上弦,刀劍出鞘。
    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惶與不確定,他們麵對的,是一支完全未知的軍隊。
    一名似乎是頭領的騎士,騎著一匹格外神駿的黑色戰馬,越眾而出。
    他並未著全甲,隻穿著一件,精致的皮甲。
    外罩一件色彩斑斕、似乎是搶自某個西域城邦的,絲綢鬥篷。
    但這並未減少他的危險性,反而增添了,幾分詭異的奢華感。
    他的臉上有一道深刻的疤痕,從額角劃到下頜,讓他本就硬朗的麵容更顯猙獰。
    他抬起頭,用生硬、腔調古怪的漢語,朝著戍堡喊道。
    “狼主,阿提拉,天命所歸!”
    “開門,獻上糧食、女人、工匠,可活!抵抗,雞犬不留!”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清晰地傳到了,每個守軍的耳中。
    馬老三強自鎮定,拉滿弓弦,箭簇對準那名騎士。
    “哪裏來的胡狗,敢犯我大……呃,涼州地界!速速退去!”
    他本想喊“大晉”,卻想起涼州早已自立,一時語塞。
    那騎士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不再多言,隻是輕輕一揮手。
    下一刻,噩夢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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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圍城的騎兵中,約有百人,同時摘下了,掛在馬鞍旁的弓。
    那弓的形狀,與中原的反曲弓類似,但弧度更加誇張,弓身也似乎更短。
    他們並未下馬,就在馬背上張弓搭箭,動作整齊劃一,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咻!” 並非尋常箭矢破空的聲音,而是一種更加尖銳、淒厲,仿佛鬼哭般的尖嘯!
    百支箭矢,如同飛蝗般,撲向戍堡的土牆。
    這些箭矢的箭頭,也頗為奇特,三棱透甲,帶著倒刺。
    “舉盾!”馬老三大吼。
    然而,大部分箭矢的目標,並非牆後的守軍,而是……他們手中的弓弩和盾牌!
    “噗嗤!”“哢嚓!” 百支箭矢,精準得可怕。
    有的直接射穿了,士卒手中簡陋的木盾,力道之大,將持盾者都帶得一個踉蹌。
    有的則直接釘在了,弓弩的弩身上,破壞了機構。
    更有甚者,直接射中了,守軍暴露在垛口外的手臂、肩膀。
    中箭者,立刻慘叫著倒地,傷口血流如注。
    那箭頭似乎還塗抹了,什麽東西,讓傷口的血液難以凝固。
    僅僅一輪齊射,戍堡的遠程反擊能力,就被削弱了三成!
    “是射雕手!不……比射雕手還狠!”一個老兵,驚恐地喊道。
    鮮卑慕容部的射雕手,已是天下知名的神射。
    但眼前這些敵人的箭術,更加精準、更加致命,而且帶著一種,漠視生命的效率。
    未等守軍,從第一輪箭雨的打擊中回過神來,敵人的第二波攻擊接踵而至。
    這次不再是弓箭,而是數十個黑乎乎、拳頭大小的物體。
    被用投石索拋出,劃過拋物線,準確地落入了戍堡內部。
    “是石頭?不……”馬老三剛閃過這個念頭。
    “轟!”“轟!”“轟!” 那些“石頭”在落地或撞擊到物體後,猛地爆裂開來。
    並非火藥,而是濺射出,大量粘稠的、黑黃色的液體!
    液體沾物即燃,瞬間在戍堡內部,點燃了數十處火頭!
    茅草屋頂、堆放的糧草、甚至士卒的衣物。
    隻要沾上一點,立刻熊熊燃燒,用水都難以撲滅,反而會助長火勢!
    “是猛火油!西域的猛火油!”有人絕望地嘶喊。
    但這種猛火油的,燃燒效率和附著性,遠超他們認知中的任何一種。
    濃煙、烈火、慘叫聲,瞬間充斥了小小的戍堡。守軍的陣型徹底亂了。
    就在這片混亂中,敵人的步兵,終於出手了。
    他們如同鬼魅般靠近牆根,動作敏捷得,不像穿著甲胄的人。
    他們並未攜帶,笨重的雲梯,而是用一種帶有鐵鉤的飛爪。
    輕鬆地搭上了,並不算高的土牆牆頭,然後如同猿猴般攀援而上!
    馬老三眼睜睜看著,一個敵人從濃煙中探出身來。
    那人臉上,塗著紅白相間的油彩,如同惡鬼,手中揮舞著一柄彎刀,刀光一閃。
    一名正在撲打,身上火焰的,年輕士卒的頭顱,就飛了出去,鮮血噴起老高。
    戰鬥,不,屠殺,開始了。衝上牆頭的敵人,武藝高強,配合默契。
    往往兩三人一組,刀、斧、短矛配合,守軍單打獨鬥,根本不是對手。
    他們沉默地殺戮,隻有兵刃入肉的聲音,以及守軍臨死的慘嚎。
    馬老三揮舞著橫刀,砍翻了一個,衝到他麵前的敵人,但立刻被另外兩人纏住。
    他的刀法,是在邊疆生死搏殺中練就的,狠辣實用。
    但對方的彎刀路數,更加詭異刁鑽,角度狠辣,力量奇大。
    “當!”一聲巨響,馬老三的橫刀,與一柄彎刀狠狠碰撞,火星四濺。
    他虎口崩裂,橫刀幾乎脫手,另一柄短矛如同毒蛇般從側麵刺來,直取他的肋部。
    馬老三勉力扭身,短矛擦著他的甲葉劃過,帶起一溜火花和皮肉。
    劇痛傳來,他踉蹌後退,背靠在了烽火台的邊緣。
    他環顧四周,身邊還能站立的同袍,已經寥寥無幾。
    戍堡內火光衝天,濃煙蔽日,那名臉上帶疤的敵酋,不知何時,已經登上了牆頭。
    正用那雙,冰冷的眼睛看著他,如同在看一具屍體。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馬老三吐著血沫,嘶聲問道。
    那敵酋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
    用生硬的漢語,吐出了兩個詞:“蒼狼……之群。”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彎刀,化作一道寒光,掠過馬老三的脖頸。
    馬老三最後的意識,是看到那杆代表著最高警報的三股狼煙,還在不屈地升騰。
    而遠方,更多的、打著狼頭骷髏旗幟的黑影。
    正如同決堤的洪水,漫過赤泉戍堡,朝著姑臧城,朝著涼州腹地,洶湧而去。
    赤泉戍堡,陷落。從遇敵到被屠戮殆盡,不足一個時辰。
    第二幕:雲壓城
    姑臧城,涼州治所,昔日張氏前涼的王城,此刻已如暴風雨中的孤舟。
    城牆之上,涼州刺史張瓘,麵色鐵青地望著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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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後,是涼州文武,人人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懼。
    視線所及,姑臧城西、北兩麵的原野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營帳。
    那些營帳並非中原樣式,多是圓頂,用毛氈和皮革覆蓋。
    雜亂無章地散布著,卻自有一種,蠻荒而有序的規律。
    數不清的騎兵,在原野上奔馳、呼哨,卷起漫天塵土。
    空氣中彌漫著,牲畜的腥膻味、燃燒牛糞的味道。
    以及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營地中央,一杆高達數丈的大纛。
    大纛的頂端,懸掛著一隻巨大的、經過特殊處理而保持猙獰形態的金色狼頭骷髏。
    空洞的眼窩,俯瞰著姑臧城,在夕陽下反射著慘淡的光。
    這便是“狼旗”,阿提拉的標誌。
    “查清楚了嗎?這到底是,哪一路的妖魔?”
    張瓘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收到赤泉戍堡的三股狼煙警報後,立刻派出了,最精銳的夜不收前往查探。
    但回報的消息,一個比一個令人心驚。
    “回……回使君,”一名將領,顫聲回道。
    “據逃回來的斥候說,他們自稱……是‘匈人’,來自極西之地。”
    “首領名叫阿提拉,號稱‘狼主’、‘上帝之鞭’。”
    “匈人?”張瓘眉頭緊鎖,“可是南匈奴,劉顯的部眾?”
    “絕非劉顯部!”另一名見識較廣的文官,立刻否定。
    “觀其形貌、衣甲、戰法,與並州的南匈奴迥異。”
    “倒像是……像是史書中記載的,早年西遷的,北匈奴後裔!”
    北匈奴後裔!這個猜測,讓城頭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那些早已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噩夢。
    難道真的回來了?而且還變得如此……強大?
    “他們的兵力幾何?戰法如何?”張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兵力……鋪天蓋地,至少有十萬之眾!”
    “而且種族混雜,除了主體是是匈人,還有大量黃發碧眼的蠻兵。”
    “以及西域諸胡的仆從。”將領的聲音,越發苦澀。
    “其戰法……迅疾如風,侵略如火。”
    “騎兵來去如電,弓矢犀利無比,遠超我涼州弓騎。”
    “更兼有一種,會爆燃的黑油,攻堅極利。”
    “赤泉、鸞鳥、顯美等七處戍堡,皆在數日之內被攻破,守軍無一生還……”
    無一生還!這四個字,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頭。
    涼州邊軍並非弱旅,竟連拖延對方腳步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城外敵軍大營,有了動靜。
    一支千人的騎兵隊伍,簇擁著幾個看似頭領的人物,行至姑臧城一箭之地外停下。
    為首一人,是一個穿著華麗、甚至有些妖異的中年人。
    他騎著一匹白馬,麵容帶著,混血的特征。
    臉上掛著一種,令人不適的、仿佛洞悉一切,又充滿嘲諷的微笑。
    他身邊跟著一名,高大的護衛,手中捧著一個卷軸。
    “城內的人,聽著!”那混血男子開口了。
    他的漢語,竟然十分流利,隻是帶著,一種古怪的腔調。
    “我乃狼主阿提拉駕前,外交總管斯科塔!奉狼主之命,傳達天諭!”
    他的聲音,通過一個銅製的,喇叭狀器物放大,清晰地傳上城頭。
    “爾等所據之城,所擁之民,皆為狼主,天命所歸之物!”
    “今狼主馬上親臨,乃爾等無上榮光!現令爾等,即刻開城投降!”
    “獻上姑臧城內,所有財富、糧秣、工匠,以及十五至四十歲女子!”
    “城中守軍,需自縛出城,聽候發落!”
    “若遵此令,狼主或可開恩,賜爾等為奴,苟活性命!”
    這番狂妄到極點的,最後通牒,讓城頭所有涼州將領,勃然變色。
    “放肆!胡虜安敢如此!我等誓與姑臧,共存亡!”
    張瓘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裏,他強壓著怒火,沉聲對城下喊道。
    “爾等蠻夷,不識天數,犯我疆界,屠我子民!”
    “我涼州男兒,隻有斷頭將軍,無有降將軍!要戰便戰,何須多言!”
    斯科塔臉上的笑容不變,仿佛早已預料到,這個回答。
    他輕輕搖頭,用一種惋惜的口吻說道:“愚蠢的勇氣,隻會帶來,徹底的毀滅。”
    “既然你們選擇了,通往地獄的道路,那麽……”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狼群,將開始狩獵。”
    他不再多言,撥轉馬頭,在護衛的簇擁下,返回本陣。
    隨著斯科塔的回歸,匈人大營中,響起了低沉而悠長的號角聲。
    那不是中原任何一種,號角的聲音,更加蒼涼、渾厚,仿佛來自遠古蠻荒的呼喚。
    “嗚——嗚——嗚——” 號角聲中,原本散布的匈人騎兵,開始動了起來。
    他們並未立刻攻城,而是如同,真正的狼群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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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繞著姑臧城奔跑、呼哨,做出種種挑釁和威懾的姿態。
    數以萬計的鐵蹄,敲打著大地,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
    那聲勢,足以讓,任何未經戰陣的新兵,肝膽俱裂。
    與此同時,一些明顯是,仆從軍的步兵。
    其中不乏身材高大、金發碧眼的,日耳曼人或哥特人。
    在匈人監工的驅使下,開始將各種攻城器械,推向陣前。
    除了常見的飛梯、撞木,還有幾種,樣式奇特的器械。
    一種是小型的、帶有輪子的木質盾車,可以為步兵,提供良好的掩護。
    另一種則是,結構更加複雜的投石機,雖然體型不算巨大,但結構精巧。
    似乎采用了,某種滑輪組機構,操作的人手並不多。
    最令人不安的,是幾輛被推上來的、覆蓋著濕牛皮的大車。
    車上裝著巨大的木桶,桶口散發著,刺鼻的氣味,那是猛火油!
    “他們要攻城了!全軍戒備!”張瓘嘶聲下令。
    城牆上的涼州守軍,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滾木、礌石、熱油、金汁,早已準備就緒。
    弓弩手們屏息凝神,箭簇對準了,下方的敵軍。
    然而,匈人並未離開,發動總攻。
    斯科塔對身材魁梧、戴著狼頭盔的埃拉克,說了句什麽。
    埃拉克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他咆哮一聲,舉起手中的雙刃戰斧。
    下一刻,攻擊開始了,但並非預想中的蟻附攻城。
    首先發威的,是那些結構精巧的投石機。
    它們發出沉悶的機括聲,將一塊塊,打磨過的石塊……
    以及……一些用草繩捆綁、浸滿了猛火油的破爛布團,拋射上城頭!
    石塊砸在城垛上,碎石飛濺,偶爾有倒黴的守軍,被直接命中,瞬間化作肉泥。
    而那些燃燒的布團,則更加惡毒,它們落在城牆上、城樓裏,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雖然不如之前的黑油,那般難以撲滅,卻擾亂了守軍的部署,製造了混亂和恐慌。
    緊接著,隱藏在盾車,以及土壘後的匈人弓手,開始了精準而致命的壓製射擊。
    他們的箭矢,如同長了眼睛般,專找守軍的弓弩手和軍官射擊。
    城頭不斷有守軍中箭倒下,慘叫聲此起彼伏。
    涼州守軍也奮力還擊,但他們的弓弩,在射程和精度上,似乎略遜一籌。
    對躲在掩體後的敵人,造成的殺傷有限。
    在遠程火力的掩護下,真正的攻城部隊出動了。
    主要是那些仆從軍,他們扛著飛梯,推著壯木。
    在匈人騎兵弓箭的掩護下,如同潮水般湧向城牆。
    同時,幾輛猛火車,也被推到了護城河邊,車上的士兵,用一種類似水泵的裝置。
    將桶中的猛火油,通過長長的竹竿,噴射向城牆和城門!
    “阻止他們!火箭!射那些油車!”張瓘大吼。
    幾支火箭,歪歪斜斜地射向油車,但都被覆蓋的濕牛皮擋住。
    或者被負責護衛的匈人精銳,用盾牌擋開。
    “轟!”終於,有一處噴射到城牆上的,猛火油被點燃,火焰瞬間躥起數丈高。
    將那段城牆,化作烈焰地獄,上麵的守軍慘叫著跌落。
    城門處更是重點攻擊目標,猛火油不斷噴射在包鐵的城門上,隨即被點燃。
    厚重的城門,在烈焰中發出痛苦的呻吟,鐵皮開始扭曲、剝落。
    負責撞木的仆從軍,發瘋似的撞擊著,燃燒的城門。
    發出“咚!咚!咚!”的巨響,每一聲都敲在守軍的心頭。
    戰鬥從午後,一直持續到黃昏。
    姑臧守軍,憑借城牆之利和必死的決心,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城牆下堆積了,數百具仆從軍的屍體,但守軍的傷亡同樣慘重,
    更重要的是,士氣在敵人這種高效、冷酷、層出不窮的打擊手段下,正在滑落。
    城門處的火焰,雖然被守軍拚死用沙土和水暫時壓製,但城門本身已經受損嚴重。
    城牆多處出現破損,雖然暫時被堵上,但誰都知道,陷落隻是時間問題。
    夕陽如血,將姑臧城和城外無盡的敵軍,都染上了一層淒豔的紅色。
    狼頭大纛,在晚風中獵獵作響,仿佛死神的旌旗。
    張瓘疲憊地靠在城樓的柱子上,望著城外那片無邊無際的敵營,眼中充滿了絕望。
    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敵人。
    他們不僅勇猛,更擁有著,超越這個時代的戰術和組織度。
    涼州,還能守住嗎?整個天下,有誰能擋住這支,來自西陲的“蒼狼之群”?
    第三幕:劇毒蛇
    就在姑臧城,陷入血與火的煎熬時,出現了一支規模不大、卻極其精悍的隊伍。
    如同幽靈般,繞過了姑臧城的正麵戰場,悄無聲息地滲入了涼州腹地。
    這支隊伍由阿提拉的核心謀士之一,間諜總管斯科塔親自指揮。
    成員包括數十名,他最得力的“狼蹤”探子。
    以及一小隊,由萬夫長埃拉克派出的、最擅長潛行與突擊的,“蒼狼衛”精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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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目標,並非攻城掠地,而是執行斯科塔,最擅長的任務。
    散布恐懼、製造混亂、瓦解抵抗意誌,並為後續的大軍,掃清障礙、獲取情報。
    斯科塔騎在一匹,安靜的灰色戰馬上。
    依舊穿著他那身,與戰場格格不入的華麗衣袍,臉上帶著智珠在握的淡淡笑容。
    他手中把玩著一枚,來自波斯的紅寶石戒指。
    仿佛眼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有趣的棋局。
    “大人,前方十裏,便是‘張掖屯’。”
    一名探子如同鬼魅般,從暮色中現身,低聲稟報。
    “是涼軍一處重要的糧草中轉地和軍戶聚居地,守軍約三百,皆是二線鄉勇。”
    斯科塔微微頷首,用他那流利的漢語吩咐道。
    “按計劃行事。記住,我們要的不是占領,是恐慌。”
    “要讓‘狼主’的威名,像瘟疫一樣,在涼州蔓延。”
    “是!”
    夜幕降臨,張掖屯還沉浸在,姑臧方向戰事不明的焦慮之中。
    屯長組織了民壯上土牆巡邏,但大部分老弱婦孺則躲在簡陋的房屋裏,祈求平安。
    子夜時分,災難降臨,首先遭殃的,是屯外的幾處哨卡。
    守夜的鄉勇,幾乎在同一時間,被不知從何處射來的毒箭或飛刀奪去了性命。
    連發出警報的機會,都沒有。
    緊接著,屯內幾處重要的,糧倉和草料場,幾乎同時燃起了大火!
    火勢起得極其詭異而迅猛,顯然是有人故意縱火,並且使用了助燃物。
    “走水了!走水了!胡人打進來了!”
    驚慌失措的呼喊聲,瞬間打破了屯子的寧靜。
    人們從睡夢中驚醒,倉惶奔出屋外。
    隻見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卻看不到明確的敵人。
    就在混亂達到頂峰時,一些詭異的身影,開始出現在火光映照的陰影裏。
    他們穿著深色的夜行衣,臉上塗抹著油彩,如同地獄來的惡鬼。
    他們並不與組織起來的民壯正麵交戰,而是專挑落單的、驚慌的平民下手。
    刀光閃爍間,男人被砍倒,女人和孩子被拖入黑暗,隻留下淒厲的短促慘叫。
    更可怕的是,他們開始用生硬的漢語散播謠言:“姑臧城破了!張使君戰死了!”
    “狼主大軍馬上就到!投降不殺,抵抗者屠盡全屯!”
    “蒼狼過處,寸草不生!快逃命吧!”
    這些話語如同毒液,迅速侵蝕著,本已瀕臨崩潰的民心。
    有人開始跪地祈禱,有人試圖趁亂搶劫。
    更多的人則像無頭蒼蠅般,哭喊著向屯外逃去。
    守屯的鄉勇試圖彈壓,卻被黑暗中射來的冷箭一個個射殺,指揮係統徹底癱瘓。
    斯科塔站在屯外一處小丘上,冷漠地注視著,下方化為人間地獄的張掖屯。
    火光映照在他臉上,那抹微笑,顯得更加殘忍而愉悅。
    “看,多麽脆弱。”他輕聲對身邊的蒼狼衛頭領說道。
    “堅固的堡壘,往往從內部開始崩塌。恐懼,是最廉價的武器,也是最有效的。”
    “我們需要進去嗎?”頭領甕聲甕氣地問,手按在戰斧上。
    “不必。”斯科塔搖搖頭,“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
    “讓火焰和恐慌,替我們傳播消息吧。下一站,是‘山丹’馬場。”
    “聽說那裏,有涼州最好的戰馬……狼主的騎兵,需要更多的坐騎。”
    他調轉馬頭,身影融入濃濃的夜色之中。
    身後,張掖屯的衝天大火,將成為照亮他們,前往下一個目標的路標。
    也將成為涼州腹地,所有城鎮鄉村的恐怖示範。
    這一夜,類似的小規模襲擊和破壞,在姑臧城周邊地區,數處同時上演。
    匈人的兵鋒,並非隻有正麵強攻一股。
    還有斯科塔,這把隱藏在陰影中的、淬毒的匕首。
    第四幕:暗流湧
    姑臧被圍,涼州烽火連天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
    通過各種渠道,飛快地傳向,四麵八方。
    伏俟城,可汗碎奚獨自一人,登上宮殿的最高處。
    眺望著遠方,在月光下泛著朦朧銀光的青海湖。
    夜風帶著湖水的濕氣和寒意,吹動他花白的鬢角。
    他手中依舊緊緊攥著那枚雙魚玉佩,仿佛那是他維係內心平靜的唯一依仗。
    西風帶來的消息,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渺小和無力。
    慕容燕國、前秦、冉魏……如今又加上一個來自遙遠西方的匈人。
    吐穀渾就像巨人腳邊的螻蟻,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鍾惡地的務實,慕容紇的躁動,司馬卿的隱憂……都在他腦中盤旋。
    “長生天……狼神……請庇佑您的子民,在這亂世中,找到一條生路……”
    他低聲祈禱,聲音消散在,呼嘯的風中。
    他的抉擇,是謹慎地收縮,加固自身的壁壘,在風暴中盡可能穩住船身。
    而在呂梁山的深處,劉顯的塬堡中,則是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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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篝火,在廣場中央燃燒,劈啪作響。
    沮渠薩滿身穿全套法袍,臉上塗滿彩繪,圍繞著篝火瘋狂地跳躍、旋轉。
    他手中的神杖劇烈搖動,上麵的銅鈴、獸骨發出急促而混亂的聲響。
    他口中吟唱著,古老而晦澀的咒文,祈求祖先之靈的指引。
    劉顯、呼延豹以及所有的匈奴貴族、戰士,都肅立在周圍,神情狂熱而虔誠。
    他們臉上用獸血畫上了狼的紋路,在跳動的火光映照下,如同群狼夜嚎。
    當薩滿的舞蹈達到高潮時,他將手中的神杖猛地指向西方,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
    “嗷嗚——!” 所有的匈奴人,包括劉顯和呼延豹……
    都跟著仰天長嘯,聲音充滿了,野性的呼喚與決絕的期盼。
    他們的抉擇,是主動出擊,擁抱未知的危險,去賭一個可能改寫命運的機會。
    西風愈發猛烈,卷起高原的沙塵,吹動山林的鬆濤,掠過中原的焦土。
    它攜帶著來自遙遠西方的血腥與殺伐之氣,吹向了這片早已千瘡百孔的土地。
    吐穀渾的謹慎觀望,匈奴劉顯的冒險一搏。
    各方勢力,基於各自的處境、性格與訴求。
    在這突如其來的變局麵前,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命運的岔路口,已經出現在腳下。
    一場遠比胡漢爭鼎更加宏大、更加殘酷的風暴,正在西邊天際積聚。
    即將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整個天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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