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烽火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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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刃出鞘
    臘月的遼東,寒風是帶著鐵鏽,以及死亡氣息的刮骨鋼刀。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隨時會砸落下來,將茫茫雪原徹底壓垮。
    鵝毛般的大雪已經連綿下了三日,覆蓋了山巒、河穀。
    以及那些在慕容燕國統治下,沉沒的城寨。
    萬籟俱寂,唯有風穿過光禿禿枝椏時發出的嗚咽,如同無數冤魂在曠野中低泣。
    在這片被嚴寒和冰雪統治的死寂之地,一支龐大的軍隊,卻如同暗流下的魚群。
    正沿著被積雪覆蓋的古老河穀,悄無聲息地向西潛行,這是高句麗的大軍。
    國王高璉在丸都山城岩庭中,那一聲賭上國運的嘶吼。
    化作了眼前,這數萬沉默前行的人影。
    他們沒有旌旗招展,沒有鼓號喧天,甚至連馬蹄都被厚布包裹。
    士兵的嘴裏銜著枚,所有可能發出聲響的金屬部件,都被仔細固定。
    隊伍如同一道無聲的、在雪地上蠕動的黑色洪流。
    唯有兵器和甲胄偶爾摩擦時,發出極其細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沙沙”聲。
    大將軍於乙支,騎在他那匹同樣包裹了蹄鐵的幽州戰馬上,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他依舊穿著那身,擦得鋥亮卻布滿戰痕的青銅劄甲,外罩一件白色的偽裝鬥篷。
    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在雪光的映襯下,更顯凶戾。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穿透漫天風雪,死死盯著西方,那是慕容燕國遼東的方向。
    沒有激動,沒有狂熱,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
    還有壓抑了太久的、即將噴薄而出的毀滅欲望。
    他身後,是沉默行軍的,“磐石軍”重甲步兵。
    這些高句麗最精銳的戰士,身披厚重的劄甲,手持長矛巨盾。
    即使在齊膝深的積雪中跋涉,隊形依舊保持著,驚人的嚴整。
    他們的呼吸在酷寒中凝成白霧,眼神麻木而堅定。
    仿佛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具具被賦予了意誌的戰爭機器。
    沉重的腳步踏在雪地上,發出沉悶而整齊的“噗噗”聲,匯成一股令人心悸的韻律。
    在磐石軍更前方的陰影中,如同鬼魅般穿梭著的,是“影舞者”輕裝山地步兵。
    他們身著輕便的皮甲,甚至許多人,隻穿著與雪地同色的白色麻衣。
    臉上塗抹著,黑白相間的油彩,身形矯健,善於利用每一處地形掩護。
    他們是軍隊的眼睛和耳朵,更是黑暗中致命的毒牙。
    負責清除沿途的燕軍哨卡、探馬,確保大軍行蹤的絕對隱秘。
    寒冷是最大的敵人。不時有體力不支的士兵,無聲無息地倒下。
    立刻就會被同伴,用雪草草掩埋,整個過程快得驚人,沒有引起任何騷動。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抱怨,隻有一種近乎宗教般的狂熱,在支撐著這支軍隊。
    他們都知道此行的目標,收複被慕容燕國,侵占數十年的遼東故土!
    這是浸透了祖先鮮血,還有民族屈辱的執念。
    足以讓他們無視眼前的艱苦,以及即將到來的死亡。
    “大將軍,再有三十裏,便是第一個目標,燕國遼東要塞‘白岩城’。”
    一名影舞者的頭領,如同幽靈般出現在於乙支馬前。
    地低聲稟報,聲音在風雪中,幾乎微不可聞。
    他遞上一張簡陋的、繪製在獸皮上的地圖,上麵用炭筆標注了,幾個箭頭和符號。
    於乙支接過地圖,目光在上麵迅速掃過。
    白岩城,扼守通往遼東腹地的要衝,城牆高厚,駐有燕軍一個千人隊。
    若是平時,強攻此城,高句麗必然要付出慘重代價。但現在……
    他抬頭望向白岩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消息確認了?城防如何?”
    “確認了,守將慕容雷,驕橫無能,平日隻知飲酒作樂。”
    “入冬後,守軍更是懈怠,巡防哨卡減少大半。”
    “柔然南下的消息,似乎已隱約傳來,城內守軍人心浮動。”
    “我們的內應傳來消息,今夜西門輪值的隊正,已被買通。”
    “好!”於乙支眼中精光一閃,將獸皮地圖揉碎在手心,“傳令下去,全軍加速!”
    “拂曉之前,我要在白岩城的城頭上,升起我高句麗的玄武旗!”
    命令被無聲地傳遞下去,黑色的洪流驟然加快了速度。
    如同一條發現了獵物的巨蟒,在雪原上開始加速遊動。
    殺氣,在無聲無息間開始凝聚、彌漫,連呼嘯的寒風似乎都為之凝滯。
    第二幕:雷霆擊
    拂曉前最黑暗的時刻,白岩城如同一個沉睡的黑色巨獸,匍匐在雪原之上。
    城牆高達三丈,由巨大的青石壘砌而成,在常年風雪侵蝕下顯得斑駁而堅固。
    城頭上,火把在風中搖曳,映照出幾個蜷縮在垛口後,打盹的燕軍哨兵的身影。
    一切都顯得那麽平靜,與往常無數個寒冷的冬夜並無不同。
    連日大雪和酷寒,早已消磨了,守軍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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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在他們的觀念裏,高句麗人此刻應該正龜縮在,他們的山城裏瑟瑟發抖。
    柔然南下的消息雖然帶來了一些不安,但畢竟遠在千裏之外,白岩城固若金湯。
    然而,致命的威脅,往往源於最深的麻痹。城牆腳下,積雪深可及腰。
    數十名身著白色偽裝服的影舞者,如同雪地裏的壁虎,緊貼著冰冷的牆麵。
    利用城牆陰影和風雪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上攀爬。
    他們手上戴著特製的、帶有細小倒鉤的護具。
    腳尖精準地尋找著,磚石間的微小縫隙,動作輕盈利落,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與此同時,在西麵那扇厚重的包鐵城門內側,一場無聲的殺戮剛剛結束。
    幾名被買通的燕軍士兵,趁著換防的間隙。
    用塗抹了劇毒的匕首,幹淨利落地,解決了毫無防備的同伴。
    濃重的血腥味,在寒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很快又被風雪吹散。
    為首的那名隊長,擦了擦濺到臉上的血點,對著黑暗處做了一個隱秘的手勢。
    城外,於乙支立馬於風雪中,青銅麵具下的眼神冰冷如鐵。
    他抬起手,身後無數雙在黑暗中,閃爍的眼睛瞬間聚焦。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息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突然,“吱呀”,一聲沉重而刺耳的摩擦聲,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白岩城那扇厚重的西門,在被冰雪凍住的門軸上。
    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緩緩地、向內打開了一道縫隙!
    雖然聲音不大,但在萬籟俱寂的雪夜中,卻如同驚雷!
    城頭上,幾個打盹的哨兵猛地驚醒,睡眼惺忪地向下張望。
    “敵……!” 一聲淒厲的“敵襲”,還沒來得及完全喊出口。
    一支從黑暗中射來的弩箭,便精準地貫穿了他的咽喉!
    他捂著脖子,難以置信地瞪著城下,身體軟軟地栽下城頭。
    但警報已經無法,完全掩蓋了!
    “殺!”於乙支猛地將手中的長矛向前一揮,發出了進攻的怒吼!
    這聲怒吼,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的引信,瞬間將積蓄已久的殺意徹底引爆!
    “玄武護佑!殺盡胡虜!複我河山!”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聲,從高句麗軍陣中爆發出來!
    之前所有的沉默和隱匿,在這一刻化作了最狂暴的洪流!
    如同決堤的洪水,黑色的軍陣向著那扇洞開的城門,發起了瘋狂的衝鋒!
    重甲步兵“磐石軍”如同移動的城牆,邁著沉重而堅定的步伐,率先湧入城門洞!
    他們手中的長矛如同密林,瞬間就將門後,試圖抵抗的少量燕軍守兵刺成了篩子!
    後續的輕步兵如同潮水般湧上,沿著馬道向城頭猛衝!
    城頭上的燕軍這才徹底反應過來,倉促間敲響了警鍾!
    鐺鐺鐺的鍾聲急促而慌亂,在風雪中傳播開去。
    更多的守軍,從營房中衣衫不整地衝出來,試圖阻織防線。
    但太晚了!城門已失,軍心已亂!
    高句麗人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城內,占據了絕對的先機。
    而且,他們是有備而來,懷著積鬱了數十年的仇恨!
    而燕軍則是在,溫暖夢鄉中被驚醒。
    麵對的又是,來自意想不到方向的攻擊,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白岩城守將慕容雷,是一名身材肥胖、平日裏仗著宗室身份作威作福的紈絝子弟。
    他被親兵從醉夢中搖醒,聽到外麵震天的喊殺聲,還以為是在做夢。
    直到看到窗外映紅的火光,還有紛亂的人影,他才意識到大禍臨頭。
    “頂住!給我頂住!援軍……援軍馬上就到!”
    他穿著睡袍,提著劍,在親兵的護衛下,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試圖穩定局勢。
    但他肥胖的身體,以及驚慌失措的表情,隻會讓混亂加劇。
    戰鬥迅速從城牆蔓延到城內街道,高句麗的“影舞者”,在巷戰中發揮了巨大作用。
    他們利用對陰暗角落的熟悉,從屋頂、從巷口不斷射出冷箭,投擲飛鏢。
    專門狙殺燕軍的中下級軍官,進一步加劇了,燕軍的指揮混亂。
    而“磐石軍”則結成緊密的陣型,在主要街道上穩步推進。
    如同巨大的石碾,將任何敢於阻擋的燕軍士兵碾碎。
    長矛突刺,巨盾衝撞,戰斧劈砍……鮮血潑灑在潔白的雪地上。
    瞬間融化了積雪,又迅速凝固成暗紅色的冰坨,觸目驚心。
    於乙支親自率領,一隊親兵,直撲城守府。
    他手中的長矛如同毒龍出洞,每一次揮擊,都必然帶起一蓬血雨。
    那道臉上的疤痕,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活物般扭動。
    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從地獄歸來的修羅。
    “慕容雷何在?!”他一聲怒吼,聲震四野。
    慕容雷此時正被一群親兵簇擁著,試圖從後門逃走。
    聽到這聲怒吼,他嚇得魂飛魄散,腳下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於乙支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那個肥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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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裏走!” 他猛地擲出,手中的長矛!
    長矛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跨越數十步的距離,帶著淒厲的破空聲。
    “噗”地一聲,精準地貫穿了,一名試圖擋在,慕容雷身前的親兵的胸膛。
    餘勢未衰,竟將那名親兵,死死地釘在了門板之上!
    慕容雷嚇得亡魂皆冒,褲襠瞬間濕了一片,腥臊之氣彌漫開來。
    “將軍饒命!饒命啊!我願降!我願獻城!”
    他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涕淚橫流,再也沒有了平日裏的囂張氣焰。
    於乙支大步上前,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冰冷的青銅戰靴,踩在他肥胖的臉上,聲音裏沒有絲毫溫度。
    “現在求饒?晚了!高句麗人的血,慕容氏欠下的債,今日,便從你開始討還!”
    他手腕一翻,一把森冷的短刀,已經出現在手中。“不!”慕容雷發出絕望的嚎叫。
    刀光一閃而逝,一顆肥碩的頭顱,帶著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表情,滾落在地。
    鮮血如同噴泉般湧出,染紅了白雪,也染紅了於乙支的戰靴。
    於乙支彎腰,抓起那顆頭顱的發髻,將其高高舉起。
    運足內力,聲如雷霆,響徹整個正在逐漸平息戰鬥的白岩城。
    “慕容雷已死!降者不殺!負隅頑抗者,株連全族!”
    這聲怒吼,成為了壓垮燕軍抵抗意誌的,最後一根稻草。
    還活著的燕軍士兵,看著主將,那死不瞑目的頭顱。
    最後的勇氣也消散了,紛紛丟棄兵器,跪地乞降。
    當黎明的第一縷曙光,艱難地穿透鉛灰色的雲層,照射在白岩城頭時。
    那麵代表著慕容燕國的狼頭大旗,已經被扯下,扔在泥濘和血汙中踐踏。
    取而代之的,是一麵繡著猙獰玄武圖騰的高句麗戰旗,在凜冽的寒風中獵獵作響!
    城牆上、街道上,到處都是屍體,凝固的鮮血,將白雪染成一片片刺目的暗紅。
    高句麗士兵正在打掃戰場,補刀未死的燕軍傷兵,收繳兵器,將俘虜驅趕到一起。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硝煙味。
    夾雜著傷者的哀嚎,以及勝利者粗重的喘息。
    白岩城,這座慕容燕國經營多年的遼東要塞,在短短一個拂曉之間,易主!
    於乙支站在殘破的城頭上,任由冰冷的雪花撲打在臉上。
    他望著城內外的慘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唯有眼神深處,閃過一絲複仇的快意,還有更加熾烈的野心。
    白岩城,隻是開始。他的目光,已經投向了西方更遠處。
    那些在慕容燕國統治下,曾經屬於高句麗的、更富饒、更重要的城池。
    遼東的烽火,已經被他點燃,而這把火,必將以燎原之勢,席卷整個遼東大地!
    第三幕:狼煙起
    白岩城陷落的消息,如同被插上了翅膀。
    伴隨著呼嘯的北風,以及漫天飛舞的雪花,以驚人的速度,向整個遼東地區擴散。
    起初,隻是零星的潰兵和逃難的百姓,帶來的含糊其辭的恐慌。
    人們不敢相信,固若金湯的白岩城,會在一夜之間,被高句麗人攻破。
    但隨著越來越多,確鑿的消息傳來,看到白岩城方向,升起的滾滾黑煙。
    聽到那震天的喊殺聲,以及遇到更多衣衫襤褸、麵帶驚恐的逃難者。
    恐慌如同無形的瘟疫,迅速在慕容燕國的遼東各城寨中蔓延開來。
    “高句麗人打過來了!白岩城沒了!慕容德將軍被殺!”
    “漫山遍野都是高句麗的玄武旗!他們見人就殺!快跑啊!”
    流言在添油加醋中,變得越來越恐怖。
    高句麗軍隊的數量,被擴大了數倍,他們的殘忍,被描繪得如同地獄惡魔。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慕容燕國的主力,在更北的方向,應對柔然鐵騎!
    遼東,空了!空虛,帶來了極致的恐懼。
    位於白岩城以西百裏的,遼東重鎮“遼陽城”,首先感受到了,這股恐慌的衝擊。
    遼陽城守將慕容鳳,是慕容恪的族弟,素以沉穩著稱。
    但當白岩城陷落的消息傳來時,他正在校場上督促士兵操練。
    傳令兵連滾爬爬地衝進校場,聲音顫抖著稟報了噩耗。
    慕容鳳手中的馬鞭,“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白岩城的重要性,也更清楚遼陽城目前麵臨的處境。
    城內可用之兵不足兩千,而且多為老弱,城防器械也因為冬季而有所懈怠。
    “確認了嗎?”他聲音幹澀地問,帶著最後一絲僥幸。
    “確認了,將軍!潰兵……潰兵都逃到城下了!”
    “白岩城……火光衝天!”傳令兵帶著哭腔說道。
    慕容鳳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此刻絕不能亂。
    “傳令!四門緊閉!全城戒嚴!所有士卒,即刻上城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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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征發城內青壯,協助守城,搬運滾木礌石!快!”
    他一連串的命令下達,試圖穩住局勢。
    然而,恐慌已經像病毒一樣在軍中、在民間擴散。
    當遼陽城的城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關閉時。
    城內百姓的哭喊聲、士兵們緊張的議論聲。
    軍官聲嘶力竭的嗬斥聲……,交織成一曲混亂的交響樂。
    城頭上,士兵們握著兵器的手,在微微顫抖。
    望著東方白岩城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他們大多是,本地征發的士兵,家眷都在城內。
    如今強敵壓境,援軍無望,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慕容鳳親自登上城頭巡視,試圖鼓舞士氣。
    但他看到的,是一張張寫滿驚惶的臉。他甚至聽到有士兵在低聲議論。
    “聽說高句麗人這次來了十萬大軍!我們這點人,守得住嗎?”
    “大司馬的援軍,什麽時候能到?” 慕容鳳心中一片冰涼。
    他知道,軍心已散,這城,恐怕難守了。
    但他身為慕容宗室,守土有責,唯有死戰而已。
    類似的情景,在遼東大地上,接連上演。
    位於更北方、靠近邊境的“新城”、“玄菟郡”等地,同樣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這些地方的守軍更少,城防更為薄弱。
    一些膽小的地方官員,甚至已經開始收拾細軟,準備棄城逃跑。
    通往遼西和幽州方向的官道上,開始出現零星的、拖家帶口的逃亡隊伍。
    他們頂著風雪,麵容淒惶,不知前路在何方。
    慕容燕國的遼東統治,在高句麗凶猛無比的打擊下,顯露出了其外強中幹的本質。
    失去了慕容恪這根定海神針,還有主力軍隊的支撐。
    這片廣袤的土地,仿佛變成了一棟,被抽掉了承重牆的華麗宮殿。
    在高句麗戰刀的敲擊下,搖搖欲墜。
    狼煙,從一座座烽火台上,接力般升起。
    黑色的煙柱,在灰白色的天幕下,顯得格外刺眼。
    向著西南方向,傳遞著,最緊急的警訊。
    那是向著慕容恪,向著燕國中樞發出的、絕望的求救信號。
    然而,遠水難救近火。
    就在遼陽城一片混亂,慕容鳳焦頭爛額地,試圖穩定防線之時。
    高句麗大軍的先鋒,那些如同鬼魅般的“影舞者”。
    已經如同附骨之蛆,出現在了遼陽城外的雪原之上。
    他們並不急於攻城,而是如同狼群圍獵般。
    開始清除城外的哨卡,截殺信使,窺探城防虛實。
    冰冷的死亡氣息,已經將遼陽城,緊緊包裹。
    於乙支的主力大軍,在血洗白岩城、並進行了短暫的休整和補給後。
    正如同壓城的黑雲,向著遼陽,向著遼東更深處,滾滾而來!
    他的戰略很明確:趁你病,要你命!
    利用慕容燕國,遼東兵力空虛、人心惶惶的絕佳時機。
    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遼東,盡可能多地攻城掠地,將生米煮成熟飯!
    遼東的天空,被烽火和血色染紅,大地在鐵蹄下顫抖。
    慕容燕國經營多年的遼東秩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
    而高句麗人,則在這崩塌的廢墟上,瘋狂地掠奪著,他們夢寐以求的土地和財富。
    用敵人的鮮血,洗刷著積年的屈辱。
    恐慌在蔓延,毀滅在繼續。遼東烽火,已成燎原之勢!
    第四幕:劫掠搶
    遼陽城,這座遼東地區,僅次於襄平城的重鎮,在堅守了不到五天後,宣告陷落。
    守將慕容鳳履行了他的職責,戰至最後一刻,身中數箭,力竭而亡。
    他的首級被高句麗士兵砍下,與慕容雷的首級一同,成為了於乙支戰功的證明。
    城破之時,才是真正噩夢的開始。
    盡管於乙支在破城前,曾下令“降者不殺”。
    但當他麾下殺紅了眼的軍隊,湧入城內後,這道命令很快便形同虛設。
    積壓了數十年的民族仇恨,還有對財富的貪婪。
    在殘酷戰爭中扭曲的人性,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屠殺!針對城內殘留的、未來得及逃跑的燕軍士兵,以及慕容氏宗族成員的屠殺。
    迅速演變成了針對所有胡人,甚至包括一些長相疑似胡人的漢人,無差別殺戮。
    街道變成了屠宰場,哭喊聲、求饒聲、狂笑聲、兵刃砍入骨肉的悶響聲……
    全部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比戰場廝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樂章。
    搶劫!高句麗士兵,從將軍到最低等的步卒,都化身成了最貪婪的強盜。
    他們踹開民宅、商鋪、官衙的大門,將能看到的,一切有價值的東西洗劫一空。
    糧食、布匹、金銀、銅錢、珠寶、甚至鍋碗瓢盆……一切都被瘋狂地搶奪。
    反抗者當場格殺,稍有姿色的女子則被拖入暗處,遭受淩辱。
    昔日還算繁華的遼陽城,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縱火!搶劫之後,為了毀滅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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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僅僅是為了發泄,那無處安放的破壞欲,許多房屋被點燃。
    冬季天幹物燥,火借風勢,迅速蔓延開來。
    濃煙滾滾,火光衝天,將半邊天空,都映成了暗紅色。
    許多躲藏在屋內的百姓,來不及逃出,便被活活燒死。
    焦糊的氣味,混雜著血腥味,令人作嘔。
    於乙支騎著馬,在親兵的簇擁下,行走在如同廢墟般的街道上。
    他看著眼前這慘絕人寰的景象,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反而帶著一種冷酷的欣賞。
    在他看來,這是勝利者,應得的權利。
    是對慕容燕國,數十年來壓迫的報複,更是震懾其他,尚未投降城池的必要手段。
    “將軍,城內府庫已清點完畢,繳獲糧草十萬石,軍械無數。”
    “另抓獲慕容宗室,以及官員家眷百餘口,如何處置?”
    一名渾身浴血的部將前來稟報,臉上帶著興奮和嗜血的光芒。
    於乙支淡漠地掃了一眼,不遠處被驅趕到一起、瑟瑟發抖的俘虜,其中不乏婦孺。
    “挑幾個身份尊貴的,連同慕容鳳、慕容雷的首級,一並送回國內,獻給王上。”
    “其餘……”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殘忍。
    “充作奴隸,犒賞有功將士,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是!”部將領命而去。
    另一名負責清點戰利品的,文官模樣的屬下上前,遞上清單,低聲道。
    “將軍,此戰繳獲極豐,足以支撐我軍數月之用。”
    “隻是……我軍殺戮過甚,恐失民心,不利於日後長久統治。”
    “且消息傳開,其他城池守軍,恐會拚死抵抗……”
    於乙支冷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民心?”
    “在這遼東,唯有刀劍和恐懼,才是最好的統治!”
    “慕容氏以刀劍奪我土地,我便以刀劍奪回!至於拚死抵抗?”
    他望著西方,目光森然,“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勞!”
    “傳令下去,全軍在遼陽,休整三日!”
    “三日後,兵發襄平!我要在年前,拿下整個遼東!”
    他的野心,隨著一連串的勝利,而急劇膨脹。
    白岩城、遼陽城……這些昔日需要仰視的堅城。
    在慕容燕國內憂外患之際,竟如此不堪一擊!
    這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慕容燕國這頭龐然大物,已經外強中幹。
    他於乙支,將成為高句麗曆史上,開疆拓土最廣的英雄!
    他沉浸在,這巨大的勝利和掠奪的快感中,選擇性忽略了,那些潛在的危機。
    軍隊因劫掠,而逐漸渙散的紀律,對當地百姓的殘酷迫害,可能激起的反抗。
    以及……那個遠在北方,但遲早會騰出手來的,真正可怕的對手,慕容恪。
    在遼陽城衝天的火光,以及彌漫的血腥氣中,高句麗的玄武戰旗高高飄揚。
    但這麵旗幟之下,是無數家園被毀、親人離散的冤魂。
    是堆積如山的屍骨,是徹底被暴力踐踏的文明秩序。
    遼東的烽火,燒掉了,慕容燕國的統治。
    也燒掉了這片土地上,殘存的、最後一點溫情的麵紗。
    剩下的,隻有最原始、最殘酷的叢林法則。
    高句麗用最暴烈的方式,宣告了他們的歸來,但也為此埋下了仇恨與動蕩的種子。
    野望在血與火中滋長,而隱憂,也已如同這遼東的嚴寒,悄然滲透進每一個角落。
    這場賭上國運的豪賭,最終會迎來怎樣的結局,此刻,無人能夠預料。
    遠在丸都山城的高璉,接到於乙支送來堆積如山的戰利品時,會是何等的狂喜?
    而正在北上途中,或已與柔然接戰的慕容恪。
    他在得知後院起火、遼東糜爛的消息時,又將爆發出何等樣的雷霆之怒?
    風暴,才剛剛開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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