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三方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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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冰原戰
    遼東的寒冬,已將大地徹底封凍。
    襄平城外圍的曠野,覆蓋著厚厚的、被無數腳印和車轍,踐踏得泥濘不堪的積雪。
    此刻卻被更加濃稠、更加刺目的暗紅色所浸染。
    空氣中彌漫著鐵鏽、硝煙和濃重血腥混合的死亡氣息,冰冷得仿佛能凍結靈魂。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兵刃撞擊聲、垂死者的哀嚎聲。
    匯聚成一股席卷天地的恐怖聲浪,在這片被血色浸透的雪原上空激烈碰撞、回蕩。
    慕容恪親率的燕軍主力,如同一股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力的銀色風暴。
    與依托簡陋營壘、拚死抵抗的高句麗“磐石軍”黑色防線,狠狠地撞擊在一起!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最慘烈的白熱化階段。
    慕容恪身先士卒,胯下戰馬如同閃電,手中馬槊“裂風”,化作一道道索命的銀芒。
    他不再保留任何實力,將所有的怒火、焦慮以及對國運的擔憂。
    都傾注在了,這決死的一擊之中!
    馬槊揮灑間,高句麗重甲步兵的厚重劄甲,如同紙糊般被撕裂。
    每一次突刺,都必然帶起一蓬血雨,所過之處,人仰馬翻,竟無一合之將!
    他那張深邃而冷毅的臉上,濺滿了敵人的鮮血。
    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唯有瞳孔深處,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烈焰。
    “大燕的勇士們!隨我踏平敵陣!誅殺此獠,雪我遼東之恥!”
    慕容恪的怒吼聲,壓過了戰場的喧囂,如同戰神的咆哮,極大地鼓舞了燕軍士氣。
    被高句麗偷襲的屈辱,對家鄉淪陷的擔憂,在此刻盡數化為,瘋狂的複仇欲望。
    燕軍騎兵跟隨著他們的統帥,如同決堤的洪流,反複衝擊著高句麗的防線。
    鐵蹄踐踏,長矛突刺,彎刀劈砍,攻勢一浪高過一浪!
    然而,高句麗大將軍於乙支,也展現出了,他作為一方統帥的堅韌與凶悍。
    他深知此戰,關乎高句麗國運,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他坐鎮中軍,手持那柄,帶有活動倒鉤的“斷流”槊,聲嘶力竭地指揮著戰鬥。
    “頂住!為了高句麗!為了玄武的榮耀!磐石軍,一步不退!”
    於乙支臉上的疤痕,因極度猙獰而扭曲,聲音沙啞如同破鑼。
    他麾下的“磐石軍”也確實如其名,不愧是高句麗,最精銳的重步兵。
    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和嚴密的陣型,死死地釘在防線上。
    他們用巨大的盾牌組成盾牆,用長矛從盾牌間隙瘋狂刺出。
    如同一個布滿尖刺的鋼鐵堡壘,頑強地抵禦著,燕軍鐵騎的瘋狂衝擊。
    雙方的士兵在泥濘的血雪中翻滾廝殺,每一寸土地的爭奪,都要付出無數生命。
    箭矢如同飛蝗般在空中交錯,帶著淒厲的尖嘯射穿皮甲,嵌入血肉。
    不斷有人倒下,屍體迅速被後續者,踩踏成肉泥。
    慘叫聲、兵刃入骨的悶響、垂死的喘息聲不絕於耳。
    雪地被鮮血融化,又迅速凍結成暗紅色的冰麵,滑膩而恐怖。
    燕軍憑借騎兵的機動性,以及慕容恪的個人勇武,不斷試圖撕裂高句麗的陣線。
    而高句麗則依靠,重步兵的防禦和“影舞者”在亂軍中的冷箭與襲擾,苦苦支撐。
    戰鬥陷入了,極其殘酷的消耗戰。
    於乙支心中越來越沉,他低估了慕容恪回師的速度。
    更高估了己方,在野戰中正麵抗衡燕軍主力的能力。
    慕容恪用兵,如同狂風暴雨,根本不給對手,任何喘息之機。
    高句麗軍隊連日征戰,雖士氣正旺,但畢竟已是強弩之末。
    麵對養精蓄銳、含怒而來的燕軍生力軍,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防線開始出現鬆動,幾個關鍵的節點,被燕軍精銳強行突破。
    雖然很快被後備隊填上,但傷亡慘重,士氣已然受挫。
    “大將軍!左翼快頂不住了!慕容恪的親衛隊太凶猛了!”
    一名渾身是血的部將,踉蹌著跑到於乙支麵前,帶著哭腔喊道。
    於乙支目眥欲裂,他猛地一揮“斷流”槊。
    將一名試圖靠近的燕軍騎兵,連人帶馬掃飛出去,怒吼道。
    “頂不住也要頂!把後備隊全部壓上去!”
    “告訴兒郎們,身後就是襄平城,退一步,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悲涼和絕望。
    難道高句麗傾盡國運的豪賭,就要在這襄平城下,功虧一簣了嗎?他不甘心!
    他想起丸都山城岩庭中,國王高璉那充滿期待,又隱含憂慮的眼神。
    想起國師淵淨土,那晦澀難明的預言,想起明臨大夫那精於算計的警告……
    不!他不能敗!“慕容恪!”於乙支猛地抬頭。
    目光死死鎖定了,那個在萬軍之中、如同戰神般,所向披靡的銀色身影。
    一股同歸於盡的瘋狂念頭湧上心頭。“就算是死,我也要拖著你一起下地獄!”
    他深吸一口,帶著濃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氣,握緊了手中的“斷流”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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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備親自率領最後的親衛,向慕容恪發起決死衝鋒!
    然而,就在此時,戰場側後方,突然響起了一陣,沉悶而巨大的牛角號聲!
    這號聲蒼涼、悠遠,帶著一種,與中原和遼東迥異的蠻荒氣息!
    緊接著,大地開始微微震顫,隻見戰場東南方向的雪原盡頭。
    一道黑色的潮線,伴隨著漫天飛揚的雪塵,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席卷而來!
    那潮線越來越近,可以看清是身披毛皮、戴著狼頭骨盔、騎著蒙古馬的騎兵!
    他們的旗幟,是黑底白紋的,猙獰狼頭!
    他們的衝鋒,毫無陣型可言,卻帶著一種瘋狂的、毀滅一切的氣勢!
    柔然!是柔然的狼骸騎兵!
    他們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遼東戰場!
    無論是慕容恪的燕軍,還是於乙支的高句麗軍。
    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第三方勢力驚呆了!
    柔然騎兵如同真正的狼群,根本不分敵我,如同楔子般狠狠地鑿入了戰場的側翼。
    那裏正好是,燕軍騎兵因為全力進攻,而略顯薄弱的結合部!
    “嗖嗖嗖!” 無數淬毒的箭矢,如同飛蝗般從柔然騎兵手中射出。
    落入密集的燕軍隊列中,頓時引起一片人仰馬翻。
    緊接著,柔然騎兵揮舞著渴血彎刀,狂呼怪叫著。
    如同砍瓜切菜般,衝入燕軍陣中,見人就殺,瘋狂砍劈!
    他們的目標,似乎並非幫助任何一方,而是……純粹的殺戮與破壞!
    燕軍的攻勢為之一滯,側翼瞬間陷入了混亂。
    慕容恪不得不分兵,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
    原本如同潮水般的攻勢,出現了明顯的遲緩和混亂。
    於乙支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
    雖然不知道柔然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這無疑是給了,瀕臨崩潰的高句麗軍隊,一口喘息之機!
    “天助我也!將士們!柔然援兵已至!慕容恪撐不住了!隨我殺!”
    於乙支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聲嘶力竭地大吼。
    原本低落的士氣,竟然為之一振,殘存的高句麗士兵,發起了瘋狂的反撲!
    戰場局勢,因為柔然騎兵的突然介入,瞬間變得無比混亂和詭異!
    三方人馬絞殺在一起,喊殺聲、慘叫聲、兵刃撞擊聲更加激烈。
    鮮血如同廉價的紅漿般潑灑,將整個雪原,染成了一片恐怖的修羅場!
    慕容恪奮力挑殺一名,衝到他麵前的柔然騎兵。
    看著眼前這混亂不堪、敵我難分的戰局,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柔然人的狼騎,竟然會跨越千山萬水,出現在遼東!
    獠戈……好一個獠戈!好一個“匹敵之鏈”!竟然將鏈條延伸到了這裏!
    “收縮陣型!穩住側翼!弓弩手,覆蓋射擊!不要管是誰,靠近者,格殺勿論!”
    慕容恪迅速下達命令,聲音冰冷而決絕。
    他知道,此刻任何猶豫和混亂,都將導致全軍覆沒!
    冰原血戰,因柔然的介入,演變成了一場更加殘酷、更加混亂的三方大混戰。
    困獸猶鬥,鹿死誰手,猶未可知。而這混亂的序幕,才剛剛拉開。
    第二幕:獠戈算
    就在襄平城外,殺聲震天、血流成河之時。
    戰場東南方向,數裏外的一座積雪覆蓋的山坡上。
    柔然可汗鬱久閭·獠戈,正靜靜地立馬於,他的黑色狼頭大纛之下。
    他依舊穿著那身,陳舊的黑色狼皮大氅。
    鑲嵌著黑曜石的右眼,空洞地凝視著遠方,那片混亂的戰場。
    如同一個冷漠的旁觀者,在欣賞一場與己無關的戲劇。
    風雪吹拂著,他摻雜灰白的發辮,係在發梢的細小指骨和獸牙相互碰撞。
    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聲響。他手中,依舊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根股骨。
    “剝皮者”兀脫,如同一尊鐵塔般,護衛在他身側。
    看著遠處戰場上,己方狼骸騎兵縱橫捭闔、製造著巨大混亂的場景。
    臉上帶著殘忍而興奮的笑容:“大汗!兒郎們幹得漂亮!”
    “慕容恪和高句麗狗咬狗,都被我們攪得陣腳大亂!”
    “要不要再投入兩個千人隊,把他們徹底衝垮?”
    獠戈沒有回頭,黑曜石假眼,反射著戰場上的火光。
    他的聲音幹澀平淡,聽不出絲毫情緒:“衝垮?然後呢?”
    “幫高句麗滅了慕容恪?還是幫慕容恪滅了高句麗?”
    兀脫一愣,撓了撓他那覆蓋著,髒亂頭發的腦袋,有些不解。
    “這……反正都是,我們的敵人,讓他們兩敗俱傷不好嗎?”
    “兩敗俱傷,最好。”獠戈摩挲股骨的手指微微停頓,“但若一方速勝,便不好了。”
    他抬起那根股骨,指向混亂的戰場,如同一位最冷靜的獵手,在分析獵物。
    “慕容恪,猛虎也。高句麗,野狗也。”
    “猛虎雖傷,餘威猶在,若讓其迅速咬死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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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化了遼東,回過頭來,便能全力對付我們。”
    “野狗若僥幸咬傷猛虎,甚至將其逼退。”
    “則其氣焰更盛,占據遼東,將來亦是我柔然之患。”
    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算計:“所以,我們不能讓猛虎,輕易咬死野狗。”
    “也不能讓野狗,真的傷了猛虎根基。”
    “我們要做的,是不斷地騷擾、撕咬,讓它們一直流血,一直互相消耗!”
    “讓這場廝殺,持續得越久越好!” 這就是獠戈的“驅狼吞虎”之策!
    他派兵介入遼東戰局,不是為了幫助任何一方,甚至不是為了,奪取城池土地。
    他的目的,隻有一個,延長戰爭,加劇消耗!
    他要讓慕容燕國,以及高句麗這兩頭猛獸,在遼東這片土地上,流盡最後一滴血!
    他要讓慕容恪,無法迅速回師,讓高句麗,無法真正穩固統治。
    當雙方都精疲力盡、元氣大傷之時,他柔然,這頭潛伏在暗處的餓狼。
    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攫取最大的利益。
    或許是趁虛而入劫掠幽州,或許是回頭鞏固,在燕國北方的占領區。
    甚至……未來有機會的話,未必不能對,這虛弱不堪的遼東分一杯羹!
    “告訴前方的兒郎們,”獠戈對兀脫吩咐道,語氣不容置疑。
    “襲擾為主,殺傷為輔。重點攻擊燕軍的後勤輜重、傳令兵、落單的部隊。”
    “若慕容恪攻勢太猛,便稍稍後退,避其鋒芒。”
    “若高句麗即將崩潰,便從側翼給慕容恪,製造些麻煩。”
    “總之,不能讓任何一方,感到輕鬆!”
    “要讓他們像陷入泥潭一樣,在這遼東的冰天雪地裏,一點點地耗盡力氣!”
    他頓了頓,黑曜石假眼,似乎閃過一絲幽光。
    “還有,注意我們的傷亡,兒郎們的命,很金貴。”
    “不要為了慕容氏,還有高句麗的土地,做無謂的犧牲。”
    “是!大汗!我明白了!”兀脫恍然大悟,對獠戈的算計,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樣打仗,雖然不夠痛快,但確實是,最符合柔然利益的做法。
    他立刻派出傳令兵,將獠戈的最新指令,傳達給前線的各個千人長。
    獠戈不再說話,繼續默默地,凝視著戰場。
    遠處的喊殺聲、爆炸聲、哀嚎聲,仿佛成了他耳中,最動聽的樂章。
    他享受這種,將強大對手,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
    享受這種,以智慧和冷酷,掌控局麵的快意。
    慕容恪的勇武,於乙支的堅韌,在他眼中,都不過是棋盤上比較棘手的棋子而已。
    而他獠戈,才是那個,真正的下棋人。
    驅狼吞虎,坐收漁利。柔然這頭來自北方的蒼狼,充滿了獨有的狡詐和殘忍。
    在這場波及整個北方的巨大混亂中,為自己選擇了,最有利的位置。
    混亂,正是他們最佳的盟友。
    第三幕:南定策
    就在遼東冰原上三方混戰、柔然可汗獠戈,冷眼驅狼吞虎之際。
    遙遠的南方,冉魏都城建康,卻沉浸在一片相對“平靜”卻又暗藏激流的氛圍之中。
    秦淮河上薄霧依舊,台城宮殿在冬日的暖陽下,顯得莊嚴肅穆。
    然而,冉魏政權的核心決策者們,此刻正聚集在太極殿東堂。
    目光緊緊盯著北方那場,決定未來天下格局的巨變。
    詳細的戰報,通過“飛鳶密線”和墨離“陰曹”係統,正源源不斷地從遼東傳回。
    襄平城外,那場慘烈而混亂的三方大戰,正逐漸清晰地,呈現在冉魏君臣麵前。
    “……慕容恪主力,與於乙支麾下高句麗軍,於襄平城外血戰數日。”
    “雙方傷亡慘重,僵持不下,關鍵時刻,柔然狼騎突然出現。”
    “自側翼襲擊慕容恪軍,致使燕軍攻勢受挫,高句麗得以穩住陣腳。”
    “然,柔然人並未全力助戰,反而似在雙方之間遊走襲擾。”
    “戰局遂陷入,極度混亂之三方混戰……”
    軍師玄衍手持最新戰報,聲音清越地向禦座上的冉閔,以及殿內重臣匯報著。
    聽著玄衍的敘述,內政總管褚懷璧撫掌感歎,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妙!妙啊!慕容恪、於乙支、柔然獠戈,這三方竟在遼東攪作一團!”
    “狗咬狗,一嘴毛!此真乃天佑我大魏!”
    “無論此戰結果如何,慕容氏經此一役,必然元氣大傷,短期內再也無力南顧!”
    “我淮河防線壓力可解,江淮百姓,終得喘息之機!”
    他負責內政後勤,深知長期戰爭對國力的消耗,此刻由衷地感到鬆了口氣。
    然而,玄衍卻輕輕搖動著,他那“九曜星算籌”,眉頭微蹙,冷靜地分析道。
    “懷璧兄所言不差,然,福禍相依。”
    “慕容恪若敗,乃至身死,燕國崩解在即。”
    “看似於我大利,但是北方局勢,將徹底失控。”
    他走到,巨大的山河輿圖前,手指點向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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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屆時,高句麗若吞並遼東,其勢坐大,必成我北方新患。”
    “柔然獠戈狡詐凶殘,若趁機攫取幽燕。”
    “則我將來北伐,將直麵此等毫無信義、隻知破壞之蠻族,其禍更烈。”
    他的手指又移向關中:“而西麵,前秦苻堅、王猛,絕非庸主能臣。”
    “彼等一直隔岸觀火,養精蓄銳。”
    “若北方出現權力真空,其必揮師東出,爭奪河北、中原。”
    “屆時,我大魏將同時麵對西、北兩個方向的強大壓力,局勢未必優於今日。”
    玄衍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冉閔身上,語氣凝重。
    “故此,遼東此戰,慕容恪……敗不得,至少,不能敗得太快、太慘。”
    “需讓其與高句麗、柔然繼續互相消耗,流盡鮮血。”
    “方能為我大魏爭取最寶貴的休養生息之機,並為將來北伐,掃清最大之障礙。”
    一直沉默的“陰曹詭師”墨離,此刻用他那戴著白色瓷質麵具的臉,“看”向玄衍。
    黑曜石假眼幽光閃爍,聲音透過麵具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玄衍先生深謀遠慮,洞悉全局。”
    “然,如何確保慕容恪不速敗,亦不速勝?此間尺度,微妙難控。”
    他微微躬身,對冉閔道:“王上,臣之‘陰曹’與‘飛鳶密線’,或可再行‘添柴’之舉。”
    “一則,可將慕容恪與高句麗、柔然,正陷入苦戰。”
    “將傷亡慘重的消息,稍加‘潤色’,散於燕國境內,尤其……龍城附近。”
    “或可‘提醒’某些不安於室之輩,此乃‘天賜良機’。”
    其意不言自明,乃是要在慕容燕國內部製造動蕩,牽製慕容恪。
    “二則,”墨離繼續道,語氣更加陰冷,“或可令潛伏於,高句麗軍中之人。”
    “伺機散播謠言,稱柔然與慕容恪已有密約,意在先滅高句麗,再分遼東。”
    “亦可‘無意間’讓高句麗人獲知,慕容恪軍中有部分將領,”
    “因久戰疲憊、傷亡過大,而心生怨言……”
    “如此,或可加劇,高句麗之疑慮與抵抗決心,延長戰事。”
    墨離之計,陰狠毒辣,旨在從內部瓦解,對手的鬥誌和信任。
    讓戰爭的絞肉機,運轉得更加持久。
    剛剛立下大功的行人司主事衛玠,此時亦開口道。
    “王上,墨離先生之策,可謂釜底抽薪。”
    “此外,臣以為,我大魏在外交姿態上,亦可稍作調整。”
    “或可公開遣使,強烈譴責高句麗‘背信棄義’、偷襲我‘盟友’慕容燕國之行為。”
    他說到“盟友”二字時,語氣略帶一絲嘲諷。
    “如此,既可將我大魏,置身於道義高地。”
    “亦可迷惑慕容恪,使其不至於,過早將主要矛頭對準我方。”
    “同時,亦能安撫國內,那些對‘聯高製燕’策略,有所疑慮之聲。”
    衛玠的外交手段,靈活而務實,旨在為冉魏,爭取最有利的國際環境和輿論態勢。
    冉閔端坐於禦座之上,如同山嶽般沉穩。
    他深邃的目光,緩緩掃過麾下這群,才智超群的臣子。
    聽著他們或激進、或冷靜、或陰狠、或務實的建議,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帶著無形的壓迫感,聲音沉雄而堅定,在殿堂中回蕩。
    “玄衍、墨離、衛玠所言,皆有其理。阿檀之見,更是根本。”
    “傳朕旨意!”
    “其一,淮河前線,繼續保持守勢,各軍輪換休整,加固城防,不得擅自出擊。”
    “其二,內政諸事,褚懷璧全權負責,推行‘三七租’法。”
    “鼓勵流民墾荒,廣積糧草,撫恤陣亡將士家屬,安定民心。”
    “其三,對外策略,依墨離與衛玠之謀。”
    “‘陰曹’、‘飛鳶’全力運作,務使遼東戰火延燒不熄!”
    “外交辭令,依衛玠所奏,公開‘譴責’高句麗,暗中……繼續為其‘續命’!”
    “其四,嚴密監視關中苻堅、西北匈人動向,若有異動,即刻來報!”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輿圖上那片廣袤的中原故土,聲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慕容恪、高句麗、柔然……便讓他們在遼東,盡情廝殺吧!”
    “我大魏,當坐山觀虎鬥,固本培元,靜待天時!”
    “待其各方筋疲力盡,血流成河之際……”
    冉閔的眼中,驟然迸發出,如同龍雀橫刀出鞘般的銳利光芒。
    “便是我冉閔,率領大魏兒郎,北定中原,光複華夏之時!”
    “臣等遵旨!”殿內眾臣齊聲應諾,聲音中充滿了信心與昂揚的鬥誌。
    建康的定策,清晰地表明了冉魏的態度,坐山觀鬥,絕不輕易下場。
    他們要利用這千載難逢的混亂局麵,最大限度地壯大自身,等待收拾河山的時機。
    第四幕:天下棋
    襄平城外的硝煙與血腥,並未能阻止暗流,在更廣闊範圍內的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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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看似荒誕,卻又在情理之中的秘密會晤。
    正在幽州與遼東交界處,一座廢棄的烽燧堡內進行。
    代表慕容燕國的,是慕容恪麾下一位以辯才和忠誠著稱的幕僚,名為陽騖。
    他身著文士袍,雖麵帶疲憊,但眼神依舊沉靜。
    代表高句麗的,則是一位名叫高雲的宗室子弟,亦是於乙支的副將之一。
    他穿著高句麗貴族的服飾,神色間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慮和一絲屈辱。
    而第三方……則是一位身著柔然貴族服飾、眼神狡猾的使者,名為烏洛賀。
    他是獠戈麾下“啞喉”阿莫啜係統的人,負責一些見不得光的交涉。
    這座廢棄的烽燧堡,殘破不堪,寒風從牆壁的破洞中灌入,吹得火把明滅不定。
    三方代表圍坐在,一個粗糙的石台旁,氣氛凝重而詭異。
    “二位,”陽騖率先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底氣。
    “襄平城外一戰,想必讓諸位,都看清了局勢。”
    “再這般混戰下去,隻能是兩敗俱傷,讓真正的漁翁得利。”
    他意有所指地,但得利的,肯定是南方冉魏和西方前秦。
    高雲冷哼一聲,語氣強硬,卻難掩底氣不足。
    “漁翁?若非你燕國欺人太甚,侵我遼東故土數十載,我高句麗又何至於此!”
    “如今我大軍,兵臨襄平城下,光複故土在即。”
    “慕容恪已是強弩之末,有何資格在此談論漁翁?”
    柔然使者烏洛賀,則操著生硬的漢語,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我們大汗隻是看不慣,慕容氏以強淩弱,派兒郎們來主持公道而已。”
    “至於漁翁不漁翁的,我們草原上的狼,隻關心眼前的獵物肥不肥。”
    陽騖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高將軍,遼東歸屬,乃曆史舊賬,暫且不提。”
    “但眼下,於乙支大將軍雖勇,可還能支撐多久?”
    “慕容大將軍雖暫受掣肘,但燕國根基猶在,援軍不日即至。”
    “至於烏洛賀使者,”他轉向柔然人,“貴部狼騎,固然驍勇。”
    “然孤軍深入,補給困難,又能在這遼東冰原上,盤旋幾日?”
    “若待我燕軍與高句麗暫且罷兵,合力對付外來之敵……嗬嗬。”
    他話語中的威脅意味,讓高雲和烏洛蘭賀臉色都變了一變。
    陽騖繼續道:“如今之勢,猶如三虎相爭於獨木橋。”
    “僵持不下,唯有俱墜深淵一途。何不暫息幹戈,各取所需?”
    “如何各取所需?”高雲忍不住問道,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高句麗國內壓力巨大,前線傷亡慘重,他太需要喘息之機了。
    “很簡單。”陽騖淡淡道,“我燕國可以默認高句麗……”
    “對目前已占領之白岩、遼陽等城的控製權……”
    “什麽?!”高雲猛地站起身,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隨即他又充滿警惕,“此言當真?慕容恪肯答應?”
    “前提是,”陽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高句麗,必須立刻停止進攻。”
    “並與我燕國簽訂盟約,約定邊界,承諾互不侵犯!”
    “且……需協助我燕國,‘禮送’柔然友軍出境。”他將“禮送”二字咬得頗重。
    這就是慕容恪的底線!他需要盡快穩住東方,哪怕暫時放棄,部分遼東土地。
    也必須立刻回師,應對北方的柔然,以及潛在的內部危機!
    這是壯士斷腕,更是以空間換時間!
    高雲臉色變幻不定。能得到燕國對已占領土的承認,無疑是巨大的誘惑。
    足以讓他回國,向國王高璉交代。
    但要與世仇簽訂盟約,還要幫燕國趕走柔然……
    烏洛賀則尖聲叫道:“不可能!我們大汗絕不會……”
    “烏洛賀使者,”陽騖冷冷地打斷他,“請轉告獠戈可汗……”
    “若貴部願意就此退兵,我燕國願開放邊境榷場,與柔然互通有無,”
    “並以金帛、茶鹽相贈,作為貴部此次‘主持公道’的酬勞。”
    “若執意不退……”他眼中寒光一閃。
    “那就看看,是你們的狼騎耐力久,還是我大燕的弓弩更鋒利!”
    威逼利誘,軟硬兼施!陽騖完美地執行了,慕容恪的戰略意圖。
    烽燧堡內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隻有寒風的呼嘯聲,以及火把燃燒的劈啪聲。
    高句麗需要消化戰果,柔然不想陷入與燕國的消耗戰,而慕容恪則急需脫身。
    三方都有著各自,無法言說的困境和需求。
    最終,在一番激烈的、充滿算計與妥協的討價還價之後。
    一份極其脆弱、充滿了猜忌與權宜之計的“秘密協議”。
    在這座冰冷的廢棄烽燧堡內,初步達成。
    沒有歃血為盟,沒有對天起誓,隻有各自心懷鬼胎的算計。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建立在沙礫之上的“混亂聯盟”。
    聯盟的假麵之下,是依舊洶湧的敵意,還有隨時可能再次爆發的戰火。
    在同一時間,苻堅與王猛,接到了慕容恪與高句麗、柔然陷入僵持的詳細情報。
    王猛撚須微笑,對苻堅道:“陛下,火候已到。”
    “可令潼關守將,佯動示警,做出東出姿態。.”
    “再給慕容恪添些壓力,使其不敢從容回師。”
    而建康的冉閔,也通過墨離的渠道,得知了烽燧堡密會的風聲。
    玄衍輕搖算籌,對冉閔道:“王上,聯盟已成,然其脆如薄冰。”
    “我大魏,當繼續‘添柴’,令此冰麵,早日碎裂。”
    天下的棋局,因遼東這場混亂的鏖戰,與隨之而來的聯盟,而變得更加波譎雲詭。
    慕容恪、於乙支、獠戈、冉閔、苻堅……
    每一位棋手,都在按照自己的利益和判斷落子。聯盟與背叛,隻在瞬息之間。
    雪崩的前奏,已然化為席卷天地的風暴。
    而這混亂的聯盟,究竟是風暴眼中暫時的平靜,還是更大災難的開始?
    無人能夠預料,命運的巨輪,正以更加瘋狂的速度,碾壓向前。
    本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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