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合作夥伴的再次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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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轉入主路,陽光斜照進車窗,像一層薄金灑在亞瑟的側臉上。他微微閉眼,睫毛在光線下投出細密的影子,仿佛一瞬間卸下了所有重量。可不過幾秒,他又睜開眼,目光沉靜地落在前方——那是一條筆直延伸的高架橋,車流如織,城市在遠處鋪展成一片鋼鐵與玻璃的森林。
    公文包擱在腿上,皮質表麵已有細微磨損,邊角泛白。裏麵那張紙條的邊緣微微卷起,像是有過被頻繁翻看的痕跡。那是三天前他在陳立遠辦公室外等電梯時,從對方助理手中悄悄接過的便簽。上麵隻有一行字:“L9係統有後門,數據留存72小時。”字跡潦草,卻像一把鑰匙,撬開了整盤棋局的第一道鎖。
    剛到小區門口,手機響了。鈴聲低沉短促,不帶任何旋律,隻有他知道這是加密通訊軟件的專屬提示音。來電顯示是一個亂碼般的號碼,七位數字跳動著,像是某種暗語。但他一眼就認出了來源。
    “亞瑟。”電話那頭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風聲吞沒,但語氣沉得像壓著石頭,“我們剛收到消息,北辰的事……已經傳開了。”
    是林建平。合作方負責人,也是當年FZ917項目最艱難時刻裏唯一一個堅持到最後的投資人。他們曾一起守在監管局樓下熬通宵,泡麵湯灑在他西裝袖口上都沒顧得擦。三年過去,彼此都清楚,那段日子不隻是信任,更是一種共謀於危局中的默契。
    “我知道。”亞瑟說,聲音平穩得近乎冷淡。
    可隻有他自己明白,這句話出口的瞬間,胸口像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事情終於浮出水麵了,比預想快了至少四十八小時。這意味著,對方也開始慌了。
    “現在外麵都在說,你惹上的是個不能碰的人。”林建平頓了頓,“陳立遠不是普通商人,他是穿西裝的獵手。董事會緊急開會,有人提出要暫停二期注資計劃。”
    車內忽然安靜下來。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隨即低頭繼續開車。空調吹出的風略顯幹燥,拂過亞瑟的手背,帶來一陣微涼。
    他的手指輕輕敲著膝蓋,一下,又一下。這個動作他保持了二十年,是從父親那裏學來的習慣——每當思緒翻湧、判斷臨界時,指尖就會不自覺地敲擊身體某處,像是在為自己打節拍。
    “我理解。”他說,“但退一步,整個鏈條都會鬆動。一旦資金斷裂,技術團隊會立刻解散,FZ917的核心算法將落入第三方托管,而北辰隻需要三個月就能完成逆向破解。”
    林建平沉默片刻,“可這次不一樣。陳立遠背後有資源,有渠道,連監管都查不出問題。我們不怕擔風險,就怕到最後成了替罪羊。”
    亞瑟緩緩吸了一口氣,鼻腔裏掠過一絲鐵鏽味——那是長期高壓下血壓升高帶來的征兆。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底已燃起一簇火。
    “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拿到他簽字的證據呢?”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仿佛連呼吸都被掐斷。
    “什麽證據?”
    “L9終端的操作記錄,電子簽名認證時間戳,還有馬紹爾群島殼公司的注冊鏈路。”亞瑟一字一句地說,語氣冷靜卻不容置疑,“這些都不是猜測,是實打實的數據流。我不是在賭氣,是在打一場能贏的仗。”
    他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已經確認過簽名密鑰未被吊銷,操作行為發生在權限有效期內。隻要啟動司法鑒證程序,這份記錄可以作為直接證據提交。”
    林建平沉默了很久,久到亞瑟以為信號中斷了。
    終於,對方開口:“你能拿出來看嗎?”
    “可以。”亞瑟說,“但必須通過安全通道傳輸。半小時後我開視頻會議,隻對你和另外兩家核心夥伴開放。所有人需通過生物識別+動態令牌雙重驗證才能接入。”
    “好。”林建平的聲音低沉下去,“我等你。”
    掛了電話,亞瑟靠在座椅上,額頭有點發燙。他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指尖觸到皮膚下的血管正突突跳動。這不是緊張,而是身體發出的警告信號——連續六天睡眠不足五小時,加上昨晚一次輕微心律失常,醫生早就建議他住院觀察。
    可他知道,現在不是停下來看病的時候。
    回到家,書房燈還亮著。橘黃色的燈光透過磨砂玻璃灑出來,在走廊地板上拉出一道溫暖的光痕。推開門,小亞明坐在電腦前,戴著降噪耳機,十指在機械鍵盤上飛快敲擊,屏幕上滾動著複雜的代碼流和網絡拓撲圖。
    聽見開門聲,他抬頭,摘下耳機。
    “爸,林叔剛聯係技術組,問加密通道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嗎?”亞瑟一邊脫外套一邊問。
    “十分鍾前測試過,三重跳頻驗證,數據分段加載沒問題。”小亞明站起身,順手遞來一份打印件,“這是今日係統日誌摘要,所有節點狀態正常,無異常訪問請求。”
    亞瑟點頭,走到書桌前坐下。桌上放著一杯溫水,旁邊是一粒白色藥片——長效降壓藥,醫生開的處方。他看了一眼,沒動。
    小亞明走過來,把藥推到他手邊,“醫生說你今天不能再硬撐。”
    “我沒感覺不舒服。”
    “你不感覺,不代表身體沒事。”小亞明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昨晚你心跳超了上限三次,監控係統報警了兩次,我都看到了。你淩晨兩點還在批文件,心率一度飆到一百四十。”
    亞瑟抬眼看兒子。這孩子才二十出頭,麵容清瘦,眼神卻沉穩得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他穿著一件深灰色衛衣,袖口有些磨損,頭發剪得很短,露出清晰的發際線。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那個曾在實驗室通宵調試模型、為一行錯誤代碼較真到底的自己。
    “我知道你在擔心。”他說,“但我不能停。”
    小亞明沒再勸,隻把水杯往前挪了挪,“藥吃了,才能繼續談。”
    說完轉身走了,輕輕帶上門。
    幾分鍾後,艾迪進來,手裏拿著一條薄毯。她沒說話,隻是繞到亞瑟身後,動作輕柔地把毯子搭在他肩上。她的手指不經意擦過他的頸側,帶著一點暖意。
    “你早上出門時臉色就不對。”她說,“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亞瑟抬頭看她。她站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穿著素色針織衫,長發挽成一個鬆鬆的髻,眼角有細細的紋路,卻依舊明亮如初。他們是大學同學,結婚十七年,經曆過破產、流言、生死關頭,卻從未有過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吵。
    “我在控製節奏。”他說。
    “我知道你在控製。”她坐下來,聲音很輕,“但你要記住,你說過要活著看到亞菲的新劇首映。你還答應帶小亞明去冰島看極光。這些事,我們都記著。”
    亞瑟喉嚨動了一下,沒說話。
    她繼續道:“我不是想讓你放棄,也不是要你妥協。我隻是提醒你,家裏有人等你回來。不是等你勝利歸來,是等你平安回家。”
    窗外天色漸漸暗下來,樓下的路燈一盞盞亮起,映在玻璃上,像散落的星子。遠處傳來孩童嬉鬧的聲音,還有鄰居家廚房飄來的飯菜香。這個世界依舊運轉如常,而他正站在風暴中心。
    三十分鍾後,視頻會議開始。
    投影屏緩緩降下,三塊畫麵依次出現在屏幕上——分別是林建平、周維安和鄭濤。他們是最早支持亞瑟做FZ917項目的三位投資人,也是目前資金鏈最關鍵的支撐點。三人麵色凝重,背景各不相同:林建平在辦公室,周維安在家中書房,鄭濤則在機場貴賓廳,身邊行李箱還未放下。
    “各位。”亞瑟開口,聲音沉穩有力,“我知道你們聽到的消息讓你們不安。我也知道,麵對北辰這樣的對手,退縮是本能反應。”
    沒人打斷。三雙眼睛盯著屏幕,等待下文。
    “但我今天要告訴你們的是,這不是一場對賭,而是一次反擊。”他頓了頓,調出第一份文件:一張經過脫敏處理的資金跳轉路徑圖,色彩分明的箭頭串聯起十幾個境外賬戶節點。
    “這是從華僑托投資基金流出的資金最終去向。經過兩個離岸中轉,全部進入北辰旗下的‘星海二期’基金。操作時間集中在淩晨一點前後,避開了常規審計窗口。最關鍵的是——”他放大其中一段,“這筆資金的原始簽名ID,與FZ917項目申報材料中的偽造審批單完全一致。”
    第二張圖是錄音文字稿截圖,標注了UTC時間與電子簽名認證流程。
    “這是內部終端的錄音備份。指令來自L9終端,權限等級最高級,簽字人為陳立遠本人,時間是四月三日淩晨一點十七分。注意這裏——”他圈出一段代碼,“係統自動記錄了設備指紋,MAC地址匹配其私人筆記本。”
    第三張是殼公司注冊信息比對表,顯示Oceanic Trust Ltd的實際控製人與北辰資本曆史關聯賬戶存在三級跳轉關係,且注冊郵箱使用同一匿名服務商,IP登錄地多次重合。
    “這些不是推測。”亞瑟看著屏幕,目光如刃,“是行為模式的重現。三年前他用同樣的手法截胡我們的並購案,現在不過是換了包裝。”
    林建平皺眉:“這些材料夠不夠法律效力?”
    “目前還不足以直接立案。”亞瑟坦白,“但它足夠讓我們看清對方的動作邏輯。如果我們現在撤資,等於承認自己輸了。市場不會關心真相,隻會記住誰先退了。”
    鄭濤開口:“我們不怕站隊,就怕被拖進泥潭。”
    “我可以承諾。”亞瑟說,“一旦局勢惡化,我會優先保障你們的資金退出通道。並且設立第三方托管賬戶,所有後續資金流轉公開留痕,你們隨時可查。”
    周維安盯著屏幕看了很久,終於點頭:“資料我們保留備檔。注資計劃暫時不調整,但你要每周同步一次進展。”
    “每一步我都會記錄。”亞瑟說,“包括下一步行動方向。”
    會議結束,畫麵一個個消失。亞瑟鬆開領帶,肩膀終於塌下一寸,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他仰頭靠在椅背上,閉眼三秒,再睜開時眼神清明如初。
    小亞明推門進來,“技術組反饋,三人都下載了證據包,加密驗證成功。數據完整性確認無誤。”
    亞瑟點頭,起身走到保險櫃前,輸入密碼——六個數字,是他女兒出生的年月日。櫃門開啟,他取出一個黑色U盤,表麵沒有任何標識,隻有微型激光蝕刻的一串編號。他將它放進公文包夾層,緊貼內襯。
    艾迪站在客廳,翻著手裏的行程表。聽見腳步聲,她抬頭,笑了笑,沒說話,隻是把茶幾上的車鑰匙輕輕推向他。
    亞瑟也衝她點了點頭。
    他回到書房,關掉投影設備,合上筆記本。牆上的鍾指向五點二十分,距離見律師還有四十分鍾。那份合同需要當麵簽署,涉及跨境資產凍結申請,必須由他親自到場。
    他最後檢查了一遍文件順序:U盤、合同副本、通訊日誌、醫療授權書、緊急聯絡清單……確認無誤後,站起身,拿起公文包。
    走出書房時,順手帶上了門。
    燈沒關,電腦屏幕黑了,隻有時鍾指針還在走,滴答,滴答,像時間本身在低語。
    他的手搭在門把手上,頓了一下。或許是想起什麽,又或許是突然感到一絲疲憊。但他沒有回頭。
    然後拉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