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下一秒的事,我現在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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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如注,大理寺的飛簷在夜色中吞吐著水霧,青石階上倒映著搖曳的燈籠光,像是未幹的血跡。
    沈觀立於正堂門前,手中一卷文書用油紙裹得嚴實。
    他未曾換下濕透的官袍,發梢滴水,在腳邊積出一小片暗痕。
    值夜的衙役遠遠望見是他,慌忙上前欲迎,卻被那雙冷寂眸子一掃,頓時噤聲退下。
    踏入大堂,燭火被風帶得劇烈晃動。
    他將複核奏報輕輕放在主位案幾之上,墨字清晰——《關於裴府舊案疑點重審申請書》,末尾附有物證清單:紙鳶模型三件、指印比對圖錄、宮廷庫房出庫憑證副本,以及一段從老秦口中錄下的口供筆錄。
    “戌時三刻,風定則落。”
    八個字,寫在頁眉,朱砂圈起。
    他沒有多留片刻,轉身離去。
    批複尚未下達,但他已預知結局——權勢之人,從不允許真相自行浮現。
    翌日清晨,禁軍鐵靴踏破晨霧。
    大理寺檔案庫外已被圍得水泄不通,領頭校尉手持兵部令符,聲言“查緝私調機密文書”,強行封存所有與裴案相關的卷宗。
    消息傳開不過半刻,禦史台便聯名上奏,彈章直指沈觀:“蠱惑癡幼,偽造物證,妄圖以兒戲之物顛覆人倫綱常,其心可誅!”
    朝堂嘩然,百官側目。
    而沈觀,隻在聞香樓後巷踱步良久。
    細雨初歇,泥地濕潤。
    他蹲下身,從袖中取出一枚銅錢,表麵塗蠟,在牆角磚縫間悄然嵌入。
    動作輕緩,仿佛隻是整衣理袖。
    但這枚銅錢,是“火種”。
    一旦點燃,必引燎原。
    當夜三更,風穿窗欞。
    一道黑影翻越宮牆,落地無聲。
    崔允立於書房窗外,手中信箋泛黃,邊緣焦灼似經火烤。
    “你膽子太大了。”他低聲說,聲音裏竟無怒意,反帶一絲讚歎,“連我都沒想到,裴承業臨死前三日,竟偷偷見過戶部那個賬房小吏。”
    沈觀接過密箋,指尖微涼。
    展開一看,心頭驟然一緊。
    ——《軍餉分流圖》。
    藏匿地點明確:裴夫人陪嫁妝匣夾層,紫檀雕花,左底板第二榫卯暗格。
    “他不想讓兒子背鍋。”崔允低笑,“他是想保住家族血脈,哪怕自己成了替罪羊。”
    沈觀默然。
    良久,才道:“所以他才留下風箏機關,讓唯一看見真相的孩子,用布片說話。”
    “可惜……”崔允搖頭,“孩子說不出口,大人又不願聽。”
    話畢,宦官悄然退去,如煙消散。
    沈觀立刻行動。
    裴府舊宅早已封門,唯有幾名舊婢仍居偏院看守香火。
    他曾暗中走訪多日,終尋得一位曾照料小風箏的老嬤嬤,念及舊情,甘願冒險相助。
    夜半潛入,月隱雲深。
    妝匣靜臥櫃中,檀香未散。
    他依線索摸索,指尖觸到一處微凸,輕輕撬開——夾層內果然藏著一幅絹畫。
    表麵繪的是《百子嬉春圖》,童趣盎然,毫無異樣。
    但他早有準備。
    自懷中取出蘇夜語前日所贈藥粉,以清水化開,薄刷其上。
    刹那間,墨色流轉,圖像翻轉!
    原本嬉鬧孩童的位置,赫然浮現出三條蜿蜒漕運支流,每處皆標紅點,旁注小字:
    “虛報三千石,折銀八萬兩。”
    終點匯聚於北境大營,下方一行蠅頭小楷:
    “歲入六成歸此營,糧道由仲昆親督。”
    最令人震駭的,是末尾一方朱印——
    “仲昆手訂”。
    沈觀呼吸一滯。
    不是偽造,不是推測,而是親手蓋下的貪腐契約!
    他盯著那方印文,手指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就在此時,腦海深處傳來一聲低鳴:
    【偵破關聯度突破臨界值:68.7%】
    【檢測到跨部門資金網絡雛形:涉及兵部、戶部、工部下屬十七個分支機構】
    【建議啟動長期案件追蹤模塊,消耗推演點50,是否確認?】
    沈觀閉目,意念沉入係統。
    “確認。”
    刹那,一股信息洪流湧入識海——無數線條在虛空中交織,如同蛛網般蔓延向朝廷命脈。
    某些節點閃爍紅光,尚未點亮,卻已昭示風暴將至。
    這是埋在王朝心髒裏的線,而他,終於握住了第一根絲。
    三日後,大理寺重開公堂。
    聖駕親臨,百官列席,殿外百姓擠滿長街,隻為一睹“寒門評事逆天翻案”之景。
    鄭清源端坐監察席,麵色沉靜,眼中卻藏鋒如刃。
    “今日重審,隻為正視聽。”他朗聲道,“若真有冤,自然昭雪;若有人借題發揮,動搖國本……”
    話音未落,沈觀已緩步登堂。
    他未帶卷宗,未呈證詞,隻命人抬上一張長桌,鋪滿各色碎布、竹條、彩紙,琳琅滿目,宛如孩童玩物。
    眾人愕然。
    鄭清源冷笑:“沈評事莫非以為,斷獄之處,等同市井作坊?”
    沈觀不答。
    他轉頭看向被帶入堂中的小風箏。
    孩子瘦弱依舊,眼神渾濁,但在看到桌上材料的瞬間,身體微微一震。
    沈觀蹲下身,聲音極輕,卻清晰傳遍大殿:“你能做出那隻鳥嗎?”
    全場寂靜。
    小風箏遲疑片刻,緩緩上前。
    下一瞬,他的雙手忽然活了過來。
    布片翻飛,竹骨拚接,彩紙裁剪如刀,動作精準得近乎機械。
    一刻鍾未到,一隻完整的軍鳶已然成型——四翼齊展,尾翼描紋,連榫接角度都與當日殘骸完全一致。
    然後,他猛地扯斷左翅。
    再從袖中抽出一根細針,毫不猶豫插入鳶身中心,隨即抬起枯瘦的手指,直直指向大殿之外——
    正是裴仲昆站立之處!
    滿堂嘩然!
    連皇帝都猛然起身,目光如電射來。
    空氣凝固,風雨欲來。
    裴仲昆麵不改色,緩緩撫平衣袖,冷笑出聲:“荒誕!憑一個癡兒的戲耍之舉,就想定罪當朝大臣?沈評事,你是不是忘了,什麽叫證據確鑿?”
    沈觀依舊未動。
    他靜靜望著那根插在紙鳶上的針,仿佛在看一條貫穿十年陰謀的引線。
    然後,他忽然轉身,目光如刃,投向殿角陰影處那一襲深紫官袍。
    “那麽,請問鄭大人……”沈觀的目光如釘,死死鎖住鄭清源那雙驟然收縮的瞳孔。
    殿角燭火搖曳,映得他紫袍上的獬豸紋忽明忽暗,仿佛一頭被驚醒的猛獸。
    那一聲“你胡說什麽”,幾乎是脫口而出,嗓音尖利得不像禦史大夫應有的沉穩——更像是獵物踩中機關時的本能嘶吼。
    而沈觀隻是向前一步,靴底叩在青石之上,聲音不大,卻像刀鋒劃過冰麵。
    “我說您昨夜派人焚燒匠局備份賬冊,”他語速平緩,字字清晰,“是因為……我根本沒提‘賬冊’二字。”
    滿殿死寂。
    百官愕然,連皇帝也微微眯起了眼。
    方才沈觀所言,的確隻字未提“賬冊”,從頭到尾,都在講一隻紙鳶、一個癡兒、一段殘線如何牽引出十年前的風向之謎。
    可鄭清源卻反應了。
    他的手在袖中猛地一顫,指尖幾乎摳進掌心。
    這細微動作沒能逃過沈觀的眼睛——更沒能逃過【有限預判】在昨夜三更時分推演出的畫麵:當“賬冊”一詞響起,此人左脈搏跳動將驟增七成,呼吸頻率翻倍,持續九息。
    於是今日,沈觀故意不說。
    他說風箏,說孩童,說風向與榫卯,唯獨繞開“賬冊”如避雷池。
    可正是這份回避,成了最鋒利的鉤子——釣出了藏在監察席上那隻自以為隱匿極深的手。
    “陛下。”沈觀終於轉身,躬身行禮,聲音冷靜得近乎冷酷,“臣奏本中明確寫道:‘今日不談賬冊,隻論風箏’。若鄭大人問心無愧,何以聽聞未出口之詞,便先亂了陣腳?”
    皇帝沉默片刻,目光緩緩移向鄭清源:“愛卿,解釋一下。”
    “這……這是構陷!”鄭清源強自鎮定,額角卻已滲出細汗,“他是設局誘言!此等伎倆,豈能作證?”
    “設局?”沈觀輕笑一聲,終於抬手一揚,“那請看這個。”
    錦衣衛應令呈上一隻焦黑木匣,從中倒出數片殘頁——炭跡斑斑,字跡模糊,卻仍可辨認出“工部營繕司”、“月結流水”、“北境轉運”等字樣。
    “昨夜醜時三刻,匠作監南庫突發走水,”沈觀語氣平淡,仿佛在讀一份尋常公文,“火勢不大,卻精準焚毀了存放舊檔的西廂。恰好,那裏藏有裴案當年軍需調撥的原始副本。而縱火之人,在翻牆逃離時遺落了這個——”
    他指尖夾起一枚銅符,輕輕擱在案上。
    “兵部稽查令符,編號‘戊字柒佰陸拾’。持有者,正是鄭大人府中親隨崔七。此人今晨已被錦衣衛控製,招供畫押,筆錄在此。”
    裴仲昆臉色終於變了。
    他猛地看向鄭清源,他們原計劃由鄭清源借監察之名攪混水,再以“偽造證據”反噬沈觀,卻不料對方早已洞悉全局,甚至反過來布下言語陷阱,逼其自曝破綻。
    皇帝霍然起身,龍袍翻卷:“來人!即刻拘拿鄭清源,下詔獄嚴審!其餘涉案人等,逐一緝拿,不得姑息!”
    錦衣衛鐵甲鏗鏘,瞬間圍攏。
    鄭清源麵如死灰,踉蹌後退,口中喃喃:“不可能……你怎麽可能……”
    沈觀沒有再看他。
    他隻是靜靜望著那根插在紙鳶中心的細針,仿佛透過它,看到了十年間無數個被掩埋的夜晚,無數條流向黑暗的漕運支流,還有那個在暴雨中拚出真相的孩子——小風箏終於不再癡語,而是用雙手,撕開了王朝一角腐鏽的鐵幕。
    案結之後,夜已深沉。
    沈觀獨自登上城樓,風從四野奔湧而來,吹動他半舊的官袍。
    手中玉佩微光流轉,係統提示仍在耳畔回響:
    【成功偵破“裴府舊案”,關聯度89.3%,獲得推演點25,累計68】
    【提取技能成功:鄭清源·短距爆發(Lv.1)】
    【解鎖升級模塊:有限預判→可對單一目標未來一刻鍾行為進行概率性預測,準確率提升至50%】
    他握緊玉佩,低聲自語:“以前是我追著真相跑……現在,是我讓真相撞上我的網。”
    話音未落,袖中忽有一物劇烈發燙。
    他取出那枚蘇夜語所贈的木雕小鳥,觸手滾燙,鳥腹竟自動裂開一線,一張極薄絹圖緩緩延展——前三處標記他早已熟稔:裴府舊宅、匠作南庫、聞香樓密室。
    而此刻,第四處輪廓浮現:孤城一座,矗立邊陲,旁注兩字,墨跡如血:
    北境。
    風起雲湧,鍾聲未響,但那一聲,已在心頭炸裂。
    他並未急於行動,而是取出隨身卷宗,在昏黃燈籠下緩緩翻開第一頁。
    筆尖蘸墨,落在空白處,寫下三個小字——
    “查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