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詔書沒幹,我先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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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觀蜷縮在柴房的草席上,銅鑰餘溫未散,那道與謝無咎重疊的身影仍如烙印般刻在腦海深處。
    風雪撲打窗紙,發出低啞的嗚咽,像是某種古老咒語的回響。
    他閉目深呼吸,識海緩緩蕩開漣漪。
    【案件推演模擬器】被悄然喚醒,精神數據流如星河倒灌,將過去三日每一幀感知盡數回溯——
    香囊殘絲上的鐵鏽味,是久埋土中又被火焚後的氧化痕跡;
    嬤嬤腰間符券編號“洛京07”,紋路邊緣有細微磨損,說明曾多次使用;
    青鳶遞來的血墨布條,纖維質地來自邊陲特供桑皮紙,而墨中混入的是人血與朱砂調和的禁製藥引……
    一條條線索在虛擬空間中交織成網,可每當他試圖逆向追蹤源頭,係統界麵便自動彈出三個古篆小字:路徑合規。
    不是錯誤提示,不是權限阻斷,而是確認。
    仿佛這一切——他的潛入、發現、推演——全都在某個更高邏輯的預設劇本之內。
    連【模擬器】本身,都像是被悄悄植入了一段不可違逆的“因果指令”。
    冷汗再度浸透裏衣。
    他猛然睜開眼,瞳孔收縮如針尖。
    這不是外力入侵,而是內嵌式引導。
    有人早在很久以前,就為他設計好了“覺醒”的方式、時機、甚至金手指的運作規則。
    銅鑰發熱並非失控,而是……啟動信號。
    而他自己,正一步步走進一張以“真相”為餌的陷阱。
    “我不是通行證。”他低聲重複,聲音沙啞,“我是被選中的開鎖人——可誰在門外等我?”
    窗外風雪漸歇,天光微明。
    車隊再度啟程,駛向洛京外圍最後一道關卡。
    黃土夯築的哨樓矗立道旁,旌旗不展,唯有鐵甲碰撞聲沉悶作響。
    崔氏親自下車查驗通行符券,每一道都要經由守衛耳後刺紋對照驗證,方可放行。
    沈觀垂首立於隊末,呼吸放緩,心跳壓至影侍特有的低代謝節奏——這是他在模擬器中演練過十七次的姿態:不過分緊張,也不顯鬆弛,如同一具被馴化的軀殼。
    就在前方一名影侍交出符券的刹那,沈觀眼角餘光掠過那名守衛耳廓——一抹淡青色刺紋隱於發際,蜿蜒如蛇尾。
    他的心猛地一沉。
    那紋路末端的轉折弧度,竟與昨夜馬廄中炭筆拓印的符券雲雷紋完全一致。
    不是巧合。
    更不是偶然複製。
    這是一種閉環驗證機製:符券、人員、地點、時間,全部通過同一套加密圖騰串聯,形成無法偽造的身份鏈。
    而“洛京”二字,根本不是地名,而是覆蓋整個滲透網絡的代號體係——一個橫跨朝野、深入骨髓的情報傀儡網。
    每一環都是提線者,也都是被控者。
    他忽然明白為何李氏已恨崔氏入骨,卻仍在義塚焚香。
    她不是祭拜亡者,是在響應召喚。
    那種恐懼中夾雜扭曲忠誠的情緒殘波,並非源於洗腦,而是源自某種更深的精神共振。
    入夜,車隊抵達一處臨時別院。
    青磚高牆圍出幽深院落,簷下懸燈皆覆黑紗,光影昏沉如冥府入口。
    新補影侍被編入雜役輪值,負責清掃祠堂、添油焚香。
    沈觀低頭接過掃帚,指尖觸到供桌邊緣時,不動聲色刮下一抹香灰,藏入袖中暗袋。
    子時三刻,萬籟俱寂。
    他潛回柴房,取出香灰樣本,凝神啟動【案件推演模擬器】,加載【氣味分子溯源】功能。
    虛擬空間迅速構建出微觀粒子模型,層層解析化學成分。
    結果顯示:基礎香料與李氏所用完全吻合,但其中摻雜了一味極其罕見的輔料——陰骨藤。
    係統彈出警告框:【此物產於洛陽皇陵禁地,具強效神經抑製特性,長期接觸可誘發集體潛意識同步現象,俗稱“魂歸場”。】
    沈觀呼吸一滯。
    這不是簡單的藥物控製,而是一場精密到極致的精神工程。
    他們用儀式、氣味、符紋、記憶殘片編織出一張無形之網,讓所有參與者在無意識中進入同一頻率的思維共振狀態——包括他自己。
    若非他昨夜強行開啟【因果視界】察覺異常,恐怕此刻也已被納入這場“共頻幻境”。
    最可怕的是……連【模擬器】的數據反饋,都帶有輕微的認知偏移傾向。
    某些關鍵節點的推演結果,總會在最後時刻自動滑向某個特定結論。
    就像有人,在替他思考。
    就像這金手指,本就是為這場操控預留的後門。
    他緩緩靠坐在牆角,望著手中銅鑰,眼神前所未有的清醒。
    原來從他踏入大理寺的第一天起,從激活係統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被寫進了別人的劇本。
    但他不是提線木偶。
    他是破局之人。
    風從窗隙鑽入,吹熄了殘燭。
    黑暗中,遠處傳來腳步聲,輕而緩,像是踩在人心上。
    不多時,院外傳來一聲低喚:“新補者沈痕,暫編丙等,明日辰時前不得擅離廂房。”
    是管事的聲音。
    沈觀沒有回應,隻是將銅鑰貼回胸口,閉上雙眼。
    而在那扇緊閉的祠堂門後,一碗黑湯正悄然備好,等待著下一個飲下它的人。
    沈觀端坐於柴房角落,黑湯餘味尚在鼻尖縈繞——那是一種混雜著腐草與苦杏仁的腥澀氣息。
    他垂眸凝視手中空碗,指尖仍殘留著碗沿細微的紋路觸感。
    借由剛剛施展的【膚理摹刻術】,他已將整碗藥液的物理特性盡數錄入識海:表麵溫潤如常,實則底部沉澱著肉眼難辨的晶狀微粒,遇體熱可溶,直入血脈後誘發神經麻痹,形同活死。
    這不是忘憂,是控魂。
    而真正令他脊背發寒的是,這毒藥的設計極為精巧——若非他曾在模擬器中提取過一名江湖藥師的【百毒辨析】技能,恐怕連這層偽裝都看不透。
    更詭異的是,崔氏並未強迫所有人飲盡,僅挑了包括他在內的七人,皆為“新補者”。
    篩選?
    馴化?
    還是……測試?
    他緩緩將空碗置於身側,從袖中取出一小撮石灰粉,輕輕抖落在衣襟沾染藥液之處。
    嗤的一聲輕響,布料邊緣泛起焦黃泡沫——腐蝕性遠超尋常迷藥,確為殺招預留。
    若非早有準備,此刻五髒六腑早已被悄然蝕穿。
    心神未定,他又想起那片刻前銅鑰傳來的斷續投影。
    太子書房……墨詔……非今晨所書……墨池有異。
    字跡殘缺,卻字字驚雷。
    先帝駕崩不過月餘,遺詔宣讀當日便引發朝野震動——內容偏袒太子,廢除三鎮節度使兵權,直接導致北疆動蕩。
    當時大理寺奉命核查文書真偽,最終以“筆跡相符、印信無誤”結案。
    可如今這條密報卻直指核心:詔書係偽造,且動手之人,竟能完美模仿先帝筆意與用墨習慣。
    最令人不安的是,消息來得太過及時,也太過精準。
    陸明修隻是個低階書記官,如何能窺得天機?
    老柯守墓半生,足不出陵園一步;至於青鳶……那個眼神空洞如死水的影侍女子,她遞出的血墨布條上,為何偏偏留下一道極細的指痕,恰好對應銅鑰啟動紋路?
    沈觀閉目沉思,識海內再度開啟【案件推演模擬器】,嚐試構建“密語傳遞鏈”的邏輯模型。
    然而剛輸入“銅鑰響應機製”這一參數,係統界麵竟微微扭曲,彈出一行淡金色古篆:
    「源流合規,路徑鎖定。」
    又是這句話。
    如同無形之手,在阻止他追根溯源。
    他猛然睜眼,冷汗滑落額角。
    這不僅僅是一場針對太子的政治陷害,更像是一張早已鋪展千裏的網,而自己不過是某枚被推動的棋子——有人借他的金手指,向他傳遞情報,卻又不讓他說破真相。
    屋外風雪停歇,簷下滴水成冰,清脆如更漏。
    忽然,一絲異樣掠過感官。
    他不動聲色地偏頭,目光掃向牆角草鞋——昨夜歸途不慎遺落於此,本該無人問津。
    可此刻,一根細若遊絲的銀線正從房梁垂落,末端輕搭在鞋尖,隨微風極其輕微地顫動,仿佛某種監聽裝置正在悄然運轉。
    有人在聽。
    或者,已經在等他做出反應。
    沈觀緩緩起身,走向供桌取回的香灰依舊靜置案上。
    他取出一枚薄鐵片,將灰燼小心刮入紙包,隨即撕開裏衣夾層,將焦木牌殘片壓於舌底。
    閉目默念陸明修曾以唇語傳遞的那段密語:“玄門啟,陰樞轉,燭龍眠於洛水畔。”
    片刻,胸口銅鑰驟然一震,微光浮現,投射出新的文字碎片:
    “……夜語……不知所蹤……勿信聞香樓舊線……”
    話音未盡,光影驟滅。
    沈觀瞳孔猛縮。
    蘇夜語失蹤了?
    那個從來隻做買賣、絕不站隊的聞香樓老板娘,竟在他踏入敵營的同時,徹底失聯?
    一切都在動。
    而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