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孤狼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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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脈衝的餘威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死寂和一片狼藉。
    顧霆甩了甩嗡嗡作響的腦袋,視野裏依舊殘留著扭曲的光斑。惡心感強烈地衝擊著他的喉嚨,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拆開又勉強拚湊起來,綿軟無力。他看到玄的情況更糟,她幾乎半跪在地,用那柄奇形長劍支撐著身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苦的顫音,顯然強行催動“淨化輝光”的反噬和之前的信息衝擊疊加,讓她到了崩潰的邊緣。
    周圍,那些黑衣人和青銅麵具男子雖然倒地抽搐,痛苦**,但並未死去。一些人已經開始掙紮著試圖爬起,恢複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那些僵死的機車內部,也傳來令人不安的電弧劈啪聲,似乎有重啟的跡象。
    “淨化輝光”爭取到的,隻是片刻的喘息。
    “走。”玄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她試圖站起來,卻一個踉蹌。
    顧霆咬緊牙關,靠著意誌猛地將她的一條胳膊架到自己肩上,用盡全力支撐起她幾乎全部的重量。“往哪走?”他望向四周,風沙依舊,天地茫茫,哪裏才是生路?
    玄的目光渙散了一瞬,她艱難地抬起另一隻手,那合一的“鏡”光芒已經黯淡到極致,如同風中殘燭。她似乎想再次催動它,但指尖剛觸碰到表麵,就痛苦地蹙起眉頭,一縷鮮血再次從嘴角溢出。“鏡”的能量即將耗盡,而她自己的精神也無力再驅動它分毫。
    “那邊……”她最終隻是憑借最後一絲模糊的直覺,指向一個方向——那是與追兵來路、與星槎殘骸入口都截然不同的方向,深入更加荒涼、沙丘更加巨大的荒漠腹地。
    沒有時間猶豫,顧霆攙扶著玄,深一腳淺一腳地紮入狂暴的風沙之中。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掙紮,鬆軟的流沙吞噬著他們的力氣,狂風試圖將他們吹倒。玄的身體越來越沉,意識似乎也在逐漸遠離。
    身後,已經傳來了追兵憤怒的咆哮和機車引擎重新點火時斷時續的嘶吼。
    絕望如同冰冷的沙粒,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來。
    不知走了多久,或許隻有一炷香,或許有一個世紀那麽長。顧霆的體力也即將耗盡,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的味道。玄已經完全昏迷,全靠他一股意誌力拖著前行。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準備和玄一起被這無盡黃沙吞噬時,他的腳下一空,失去平衡,帶著玄一起向下滾落。
    預想中的堅硬撞擊並未到來。他們滾下了一個陡峭的沙坡,重重摔在一片相對堅實的、被風蝕出的岩石窪地裏,窪地邊緣的岩壁勉強擋住了一些風沙。
    顧霆劇烈地咳嗽著,掙紮著爬起,檢查玄的情況。她依舊昏迷,呼吸微弱,但似乎沒有新增的外傷。他稍微鬆了口氣,癱坐在她身邊,感到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幹。
    完了。真的完了。就算暫時甩脫了追兵,在這絕地之中,沒有水,沒有食物,玄重傷昏迷,他們根本撐不過一夜。冰冷的絕望徹底攫住了他。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幾乎被風聲掩蓋的機括滑動聲,從他側後方響起。不是風聲,也不是追兵。顧霆渾身汗毛倒豎,猛地拔出腰間的奇形彎刃,艱難地轉身,將玄護在身後。
    窪地最裏側,一麵看似天然形成的岩壁,竟然無聲地向內滑開了一道窄縫。一道瘦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縫隙的陰影裏。
    那人穿著一身與黃沙顏色近乎融為一體的破舊兜帽鬥篷,風塵仆仆,臉上覆蓋著防沙的麻布麵罩,隻露出一雙在黑暗中精光四射、銳利如鷹隼的眼睛。他手中並未持任何明顯的武器,但僅僅是站在那裏,就給人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像是一匹蟄伏在沙漠中的孤狼。
    顧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彎刃。是敵?是友?
    那人目光極其迅速地掃過窪地裏的情況——狼狽不堪、幾乎脫力的顧霆,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玄。他的視線在玄腰間的長劍和顧霆手中的彎刃上停留了一瞬,又瞥見顧霆懷中不小心露出的一角皮質血詔(那是在翻滾中不慎滑出)。
    那雙銳利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驚訝,疑惑,繼而是一種深深的、仿佛刻入骨髓的疲憊與了然?
    他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性的動作,隻是用一隻帶著陳舊皮革手套的手,緩緩掀開了麵罩的一角,露出線條冷硬、飽經風霜的下半張臉和幹裂的嘴唇。
    一個沙啞、低沉、卻帶著某種奇異力量的聲音,穿透風沙,清晰地傳入顧霆耳中:“紫宸故人,也落得如此狼狽了麽?”
    顧霆猛地一震!“紫宸故人”?他認識皇宮的人?他是誰?
    那人似乎並不期待顧霆的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昏迷的玄身上,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她強行引動了‘星髓’之力?真是不知死活。”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古怪的、仿佛見過太多類似場麵的淡漠,“不想她變成白癡或者腦袋炸開,就跟我來。”說完,他根本不等顧霆反應,轉身便重新沒入了那道岩壁縫隙之中,似乎篤定顧霆一定會跟上。
    顧霆僵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戰。這個人神秘莫測,一語道破玄的狀況和皇宮來曆,是陷阱?還是……
    身後,風沙中似乎又隱約傳來了引擎的轟鳴聲,追兵又近了。看了一眼懷中氣息愈發微弱的玄,顧霆把心一橫,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咬緊牙關,再次攙扶起玄,用盡最後的力氣,踉蹌著衝向那道即將再次閉合的岩壁縫隙。就在縫隙合攏的前一瞬,他擠了進去。
    身後岩壁無聲滑回原狀,將所有的風沙、追殺和絕望,徹底隔絕在外。眼前是一條向下延伸的、僅容一人通行的狹窄石階,兩側點著幾盞極其古老的、燃燒著某種動物油脂的長明燈,光線昏暗,投下搖曳不安的影子。
    那個神秘的兜帽身影,正站在前方幾步遠的陰影裏,背對著他們,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
    新的未知,在前方等待著他們。
    石階向下延伸,深入地下。身後岩壁合攏的輕微摩擦聲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瞬間降臨的寂靜壓迫著耳膜,隻剩下油脂燈芯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輕響,以及顧霆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喘息。
    他緊緊扶著昏迷的玄,警惕地盯著前方那個融入陰影的兜帽身影。石階狹窄,空氣流通不暢,彌漫著一股混合著油脂、塵土、草藥和某種金屬鏽蝕的複雜氣味。
    那人沒有回頭,隻是抬手示意顧霆跟上,便繼續向下走去。他的腳步輕盈得幾乎聽不見聲音,在這幽閉的空間裏如同鬼魅。
    顧別無選擇,隻能艱難地跟上。石階陡峭,他幾乎是用身體頂著玄,一步步向下挪動。兩旁的岩壁觸手冰涼粗糙,刻滿了風雨侵蝕的痕跡,看不出任何人工開鑿的跡象,更像是一個天然形成的裂隙被後人利用。
    向下走了大約數十級台階,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竟然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地下石窟之中。石窟顯然經過人工修整,地麵平整,四壁開鑿出大大小小的龕洞,有些堆放物資,有些則掛著獸皮、幹草作為隔斷。頂部懸掛著更多類似的油脂燈,提供著昏暗但足以視物的光線。空氣雖然依舊沉悶,卻比通道裏好了不少,那股草藥味也更加濃鬱。
    令人驚異的是,石窟中央竟然有一口小小的水窪,水色清澈,倒映著頂部的燈火,散發著絲絲涼意和水汽。在水窪旁邊,甚至還有幾簇靠著岩壁微弱反光生長的、顏色蒼白的苔蘚類植物。
    這裏是一處地下避難所,而且顯然有人長期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