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血詔餘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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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台劇烈搖晃,碎石如雨落下。下方那從沙海中抬起的恐怖頭顱,如同來自深淵的噩夢,覆蓋著金屬與岩石的厚重甲殼,數十對複眼閃爍著冰冷無機質的光澤,鎖定了岩台上渺小的獵物。那旋轉著的、如同礦山巨鑽般的口器張開,發出一種低頻的、令人髒腑都在震顫的嗡鳴。
逃無可逃!
秦戈瞳孔縮成針尖,幾乎是本能地,他猛地將背上昏迷的玄推向顧霆,自己則反手抽刀,悍然迎向那探上岩台的、如同攻城錘般的恐怖頭顱。他深知,在這種怪物麵前,逃跑隻是延緩死亡,唯有搏命,或許能爭得一線渺茫生機。
“帶她躲到那邊石縫裏去!”秦戈的吼聲被怪物的嗡鳴和岩台崩塌的巨響撕扯得破碎不堪。
顧霆肝膽俱裂,卻也知道這是唯一的選擇。他一把抱住軟倒的玄,連滾帶爬地撲向岩台頂部一處較深的、由幾塊崩落巨石形成的狹窄縫隙。
就在他剛剛擠入石縫的瞬間,轟——
那怪物巨大的頭顱猛地撞上了岩台邊緣,整個岩台如同被巨錘擊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大塊大塊的岩石崩裂、滑落。秦戈的身影在那恐怖的撞擊中顯得如此渺小,他如同暴風雨中的落葉,被巨大的衝擊力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撞在後方一塊聳立的岩石上,長刀脫手飛出,人軟軟滑落,不知生死。
“秦戈!”顧霆目眥欲裂,想要衝出去,卻被不斷落下的碎石和那怪物再次抬起的頭顱逼退回石縫深處。
那怪物似乎對秦戈失去了興趣,或者說,它那簡單的感知係統判斷那個目標已經失去威脅。它那數十對複眼再次聚焦,牢牢鎖定了石縫中無法逃脫的顧霆和玄。巨大的、鑽頭般的口器調整方向,對準了石縫,猛地探了進來。
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那旋轉的利齒帶起的腥風幾乎要將人撕裂。石縫狹窄,根本無法閃避。顧霆絕望地將玄死死護在身後,徒勞地舉起那柄奇形彎刃,麵對著足以碾碎鋼鐵的恐怖口器。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也許是極度的恐懼和絕望刺激了某種潛能,也許是之前觀星者解讀真相時殘留的某種能量印記被引動,更或許是冥冥之中靖慧帝那跨越時空的不甘與執念……顧霆懷中,那緊貼著胸口的位置,原本存放血詔如今已空空如也的地方,突然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能量“波動”,如同水紋般蕩開劇烈的漣漪。
一道模糊的、扭曲的、由無數幹涸發黑的血液痕跡和瘦金體文字強行凝聚而成的虛影,猛地從顧霆胸前投射而出。那虛影並不清晰,卻帶著一股決絕、瘋狂、乃至帝王隕落時的滔天怨憤與不甘!它如同一個無形的護盾,瞬間撐滿了狹窄的石縫入口。
怪物的鑽頭口器狠狠撞在這道血詔虛影之上,那血詔虛影劇烈震蕩,上麵的血痕和文字仿佛活了過來,瘋狂流轉、燃燒,迸發出最後的力量。
怪物的鑽頭口器竟然被硬生生阻住了,甚至可以看到口器前端的利齒在那奇異能量的衝刷下,出現了細微的崩解和融化。它發出一聲痛苦的尖銳嘶鳴,猛地將頭顱縮了回去。
血詔虛影在完成這最後的阻擋後,如同風中殘燭般閃爍了幾下,最終消散無形。
石縫內,顧霆癱軟在地,渾身冷汗淋漓,仿佛剛才那一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他難以置信地摸著胸口,那裏隻剩下冰冷的汗水和劇烈的心跳。血詔,早已交給了觀星者,剛才那是什麽?是靖慧帝留在世間的最後一絲執念?還是那血詔本身材質特殊,殘留了某種精神印記,在生死關頭被激發?
來不及細想,岩台再次劇烈震動起來。那怪物雖然被暫時擊退,但顯然未被重創,反而被徹底激怒,它開始用更加狂暴的力量撞擊岩台基座。
整個岩台即將徹底崩塌,必須立刻離開!
顧霆掙紮著爬起,看了一眼外麵不知生死的秦戈,又看了一眼懷中依舊昏迷的玄。絕望再次湧上心頭,就算能僥幸躲過塌陷,又如何逃過下麵那頭恐怖怪物和其他被吸引來的“沙煞”?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剛才秦戈被撞飛時脫手飛出的那柄長刀。長刀正好插在岩台另一側邊緣的一塊岩石縫隙裏。而在那長刀旁邊,岩石縫隙中,似乎卡著什麽東西——那是一個皮質的水囊!而且看起來鼓脹脹的,似乎裝滿了水!
是剛才那些官兵遺落的?還是更早之前的遇難者所留?
水,在這片絕地裏,水就意味著生命。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了恐懼。顧霆看了一眼那不斷撞擊岩基、沙石飛揚的怪物,估算了一下距離和路線。
拚了!
他將玄盡可能深地塞進石縫最裏麵,然後,深吸一口氣,看準那怪物一次撞擊後稍微回縮的間隙,如同獵豹般猛地從石縫中竄出,撲向那柄長刀和水囊。他的動作極快,落地翻滾,一把拔出長刀,另一隻手抓起那個沉重的水囊。
就在他得手的瞬間,轟隆——
岩台基座終於承受不住連續的撞擊,發出了斷裂的巨響,整個岩台開始傾斜、崩塌。
那怪物發出興奮的嘶鳴,巨大的頭顱再次抬起,咬向隨著崩落岩石一起向下滑落的顧霆。
顧霆人在半空,無處借力,眼看就要落入那布滿利齒的巨口。生死一線間他看到了下方因為岩台崩塌而暴露出的、岩層中的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那洞口不大,但似乎是唯一的生機。他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長刀狠狠投向那怪物的複眼,試圖幹擾它的視線,同時身體拚命扭動,向著那個洞口墜去。
噗嗤!長刀精準地紮入一隻複眼,綠色的粘液濺出,怪物吃痛,動作一滯。
就是現在!
顧霆的身影如同流星般,險之又險地擦著怪物揮舞的螯肢和利齒,墜入了那個黑暗的洞口。
噗通!他重重摔在堅硬冰冷的地麵上,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上方,傳來怪物暴怒的咆哮和岩台徹底崩塌的轟隆巨響。大量的沙石落下,迅速將他墜入的洞口掩埋了大半,隻留下些許縫隙透入微光,也隔絕了外界大部分的恐怖聲響。
黑暗中,顧霆劇烈地咳嗽著,掙紮著坐起。渾身無處不痛,仿佛散了架一般。但他還活著。他摸索著,找到了那個救命的皮囊,裏麵清冽的水聲此刻如同聖泉。他也摸到了那柄伴隨秦戈多年的長刀,此刻沾滿怪物的粘液。
短暫的安全並未帶來半點喜悅。玄還在上麵崩塌的石縫裏,秦戈生死未知,而他自己,則被困在了這個不知通往何處的黑暗地穴之中。
顧霆擰開水囊,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水,甘冽的液體稍微滋潤了如同火燒的喉嚨,也讓他稍微冷靜下來。
必須出去!必須找到她們!
他借著洞口透入的微光,打量起這個地穴。這裏似乎是一條古老的地下河道,早已幹涸,河床布滿礫石。空氣潮濕冰冷,帶著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他握緊長刀,支撐著站起來,決定沿著河道向下遊方向摸索,尋找其他出口。剛走了不到百步,前方的黑暗深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辨的滴水聲。
叮咚……叮咚……
在這死寂的地下,這聲音如同神明的指引。顧霆精神一振,加快腳步向前走去。地勢逐漸向下,滴水聲越來越清晰。終於,在轉過一個彎道後,他看到了一片微光。
不是出口的自然光,是一種幽藍色的如同螢火蟲般漂浮在空氣中的微小光點。它們聚集在前方一個不大的水潭之上。水潭的水源來自上方岩壁不斷滴落的泉水,而那幽藍的光點,則是從水潭底部散發出來的。
讓顧霆心跳加速的是——在水潭邊,竟然生長著幾簇奇異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菌類。它們形態如同小小的傘蓋,白光雖然微弱,卻足以照亮附近的一片區域。
有光,往往意味著某種生態,甚至出路。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水潭。潭水清澈見底,可以看到底部鋪著一層細沙,那些幽藍的光點正是從沙粒中散發出來的。而那幾株發光菌類,就生長在潭邊的濕潤岩石上。
他蹲下身,仔細檢查潭水,確認無毒後,才再次暢飲了一番,並將水囊重新灌滿。
就在他灌滿水囊,準備繼續探查時,他的目光被水潭對麵岩壁上的一些痕跡吸引了。那不是自然形成的痕跡,那是壁畫。
他涉過淺潭,走到對麵岩壁下。借著發光菌類的柔和白光,他看清了那些壁畫。
壁畫的內容古老而拙樸,用的是一種暗紅色的礦物顏料。上麵描繪著一群穿著獸皮的原始先民正在跪拜一顆從天空墜落的、燃燒著火焰的“星辰”。而那顆“星辰”的形態竟然與他在觀星者玉璧上看到的、那囚禁世界的巨大漩渦造物,有著幾分詭異的相似。
在另一幅壁畫上,那些先民圍坐在一個發光的物體周圍,似乎在舉行某種儀式。那個發光物體隱約像是一個羅盤,或者說是一個極其簡陋的星圖。
這些壁畫難道記錄著更早的、遠古的先民,也曾目睹過“星骸”墜落?甚至接觸過“星樞”或“叛逆者”留下的某些碎片?
這個發現讓顧霆心中巨震。他沿著岩壁繼續查看。
後麵的壁畫變得更加抽象和混亂,似乎描繪了戰爭、遷徙,以及一條隱藏在山脈深處的、發著光的“路徑”。路徑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如同門戶般的符號。
顧霆的心髒狂跳起來。這條路徑,這條隱藏的路徑,會不會就是觀星者暗示的、通往西方“叛逆者”線索的通道?而這些遠古壁畫,就是最初的指引?
他仔細記憶著壁畫上關於路徑走向和標誌的每一個細節,就在這時——
哢嚓!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枯枝被踩斷的聲響從他身後的黑暗中傳來。
不是水聲!不是落石!顧霆渾身汗毛倒豎,猛地握緊長刀,倏然轉身!
黑暗中,一對閃爍著幽綠色光芒的眼睛,正無聲無息地、冰冷地注視著他。
新的危險,已然降臨在這看似希望的遺落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