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鄂西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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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流轉至民國三十二年(1943年)春,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局勢已發生深刻轉變,但在中國戰場上,日寇依舊在做最後的瘋狂掙紮。為打通長江上遊航線,威脅戰時陪都重慶,並掠奪鄂西豐富的戰略資源,日軍第十一軍集中重兵,發動了規模空前的鄂西會戰。戰火再次燃遍長江兩岸,石牌、漁洋關等要地成為雙方反複爭奪的焦點,戰況之慘烈,震驚中外。
    此時,謝文淵的第十一支隊,經過數年敵後艱苦卓絕的堅持與發展,已擴編為第五戰區遊擊獨立第一旅,謝文淵任旅長,授少將軍銜。其防區也由大別山北麓擴展至英山、羅田、浠水等鄂東核心區域,像一顆釘子,牢牢楔在長江北岸,威脅著日軍重要的長江航運和武漢外圍據點。
    鄂西會戰爆發後,謝文淵旅接到了第五戰區司令部的緊急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在江北敵後廣泛出擊,全力破襲武漢以北段的平漢鐵路、漢宜公路以及長江沿岸日軍碼頭、倉庫,牽製日軍兵力,策應江南正麵戰場主力作戰。
    命令即是使命。謝文淵深知,此戰關乎鄂西乃至西南大後方的安危,意義重大。他立即召集全旅團以上軍官,進行緊急部署。
    “諸位!江南正在血戰,我輩軍人,守土有責!” 謝文淵站在大幅作戰地圖前,目光炯炯,聲音沉穩有力,“我旅任務,不在於與日軍爭奪一城一地,而在於做一根紮在敵人後背的毒刺!讓他寢食難安,首尾不能相顧!”
    他迅速做出決策,將全旅主力分為三路:
    一路,由作戰經驗豐富現已升任副旅長的原副支隊長率領,精幹兵力,秘密北上,重點破襲廣水至花園段的平漢鐵路,炸毀橋梁,顛覆軍列。
    一路,由他親自指揮,集結旅直屬部隊和主力團,在蘄春、黃梅沿江地帶,尋找戰機,襲擊日軍巡邏艇隊和沿江物資囤積點。
    另一路,則以營、連為單位,分散在英山、羅田腹地,廣泛開展遊擊襲擾,伏擊日軍小股部隊和運輸隊,使其不能安心抽調兵力支援江南。
    任務分配完畢,各部立即行動。謝文淵親率的主力,如同幽靈般,活躍在漫長的江岸線上。他們利用夜色和江霧的掩護,時而用集束手榴彈和迫擊炮襲擊日軍停泊的船隻,時而用地雷和陷坑破壞沿江公路,時而對孤立的日軍據點發起迅猛的短促突擊。
    戰鬥是殘酷而高效的。一次,他們得到內線情報,日軍一支運輸船隊將在武穴碼頭卸下大批彈藥。謝文淵精心策劃,派出一支敢死隊,乘著木船偽裝成漁民,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靠近碼頭,用炸藥包和***成功引爆了日軍堆積如山的彈藥箱,衝天的大火燃燒了整整一天,爆炸聲連綿不絕,給予日軍後勤以沉重打擊。
    另一次,他指揮部隊,在田家鎮附近險要江段設伏,利用地形和預先埋設的水雷,重創了日軍一支溯江而上的小型炮艇編隊,擊沉炮艇一艘,擊傷多艘,迫使日軍加強了江防,一定程度上遲滯了其向江南轉運兵力和物資的速度。
    然而,日軍也絕非易與之輩。麵對謝文淵旅的頻繁襲擾,他們采取了瘋狂的報複。調集重兵,對謝文淵旅活動的區域進行反複的“掃蕩”和“清鄉”,實行殘酷的“三光政策”,企圖徹底鏟除這顆“毒刺”。許多與遊擊隊有聯係的村莊被焚毀,大量無辜百姓遭屠殺,部隊的隱蔽和補給變得異常困難。
    在一次反“掃蕩”戰鬥中,謝文淵旅的一個營,為掩護旅主力轉移,在三角山地區與超過自身十倍的日軍激戰兩晝夜,營長、副營長相繼陣亡,最終僅數十人突圍成功。消息傳來,謝文淵悲痛萬分,他親自為犧牲的營長整理了那早已麵目全非的遺容,在其簡陋的墓碑前,久久佇立。
    “旅座,鬼子這次是下了狠心要除掉我們,是不是……暫時避其鋒芒?” 參謀長看著地圖上日益縮小的活動區域,憂心忡忡地建議。
    謝文淵搖了搖頭,眼神堅定如鐵:“不能退!江南的弟兄們在用血肉之軀頂著日軍的進攻,我們多牽製一個鬼子,多炸毀一車彈藥,江南就多一分希望!告訴弟兄們,我們是鄂西戰場的砥柱,就算粉身碎骨,也要釘死在這裏!”
    他改變了策略,將部隊進一步化整為零,以連、排甚至班為單位,依托崇山峻嶺和廣大鄉村,與日軍周旋。他們像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白天隱蔽休整,夜晚四處出擊,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讓日軍的重兵“掃蕩”如同拳頭打跳蚤,效果不彰,反而被拖得疲憊不堪。
    在此期間,謝文淵再次感受到了那種超越陣營界限的默契。盡管上峰“防共限共”的指令依舊嚴厲,但在實際戰鬥中,他麾下的部隊與活躍在相鄰區域的新四軍遊擊隊,依然保持著一種心照不宣的“互不侵犯”甚至偶爾的戰術配合。當日軍重點“掃蕩”謝文淵旅時,新四軍遊擊隊往往會在其側翼或後方發起襲擾,分散日軍兵力;而當新四軍麵臨壓力時,謝部也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予以間接的策應。這種在民族大義驅動下、於血火中自然形成的脆弱同盟,成為了支撐敵後抗戰的另一種力量。
    鄂西會戰持續了近三個月,最終以中國軍隊挫敗日軍戰略企圖而告終。謝文淵率領的獨立第一旅,在這場大會戰中,雖未參與正麵戰場的慘烈搏殺,但他們以無比的堅韌和犧牲,在江北敵後戰場發揮了不可替代的策應作用,像一根堅實的砥柱,牢牢支撐著抗戰的大局。戰役結束後,第五戰區司令部特令嘉獎,譽其“於敵後艱苦環境中,屢建奇功,有力策應了正麵戰場,忠勇可嘉”。
    然而,捧著嘉獎令,謝文淵臉上並無多少喜色。他走到旅部院子裏的那棵老槐樹下,撫摸著粗糙的樹皮,望著南方。江南的硝煙似乎已經散去,但他知道,戰爭的結束依然遙遠。而隨著抗戰形勢的逐漸明朗,內部的暗流也必將更加洶湧。他這根“砥柱”,在未來,又將麵臨怎樣的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