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信箋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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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郵政線索的浮現,如同在密不透風的黑屋裏,突然透進一絲微光,雖不足以照亮全貌,卻精準地指向了一個可能藏有鑰匙的角落。安全屋內的氣氛為之一振,連日來的沉悶與膠著被一種高度專注的緊張所取代。謝文淵站在那張貼滿線索的關係圖前,目光灼灼,仿佛要將那代表“鯰魚”的問號燒穿。
    對老郵遞員——王德順的監控在絕對保密的狀態下全麵升級。他的投遞路線、停留時間、與每一個接收信件者的短暫交流,甚至他細微的表情和習慣性動作,都被遠處望遠鏡後的眼睛和隱藏的相機忠實記錄。技術小組則設立臨時實驗室,對截獲的、帶有特殊糨糊標記的信封進行全天候分析,試圖破解其顯影條件,並追蹤信紙和糨糊的可能來源。
    行動組如同經驗豐富的漁夫,撒下了網,卻並不急於收攏,而是耐心觀察著水下的每一絲波動。他們發現,王德順的投遞行為有著嚴格的規律性,隻有在特定日期、投遞特定區域,涵蓋城東一片老居民區和幾個機關單位宿舍的郵件時,才會對其中少數幾封信件做出那個隱秘的按壓動作。這些信件的共同特征是:寄件人信息模糊或缺失,收件人地址多為真實存在的普通住戶,郵票種類固定。
    “他在篩選。”謝文淵在分析會議上指出,“這不是盲目的投遞,他在利用職務之便,將特定的‘信號’信件混入正常郵件中,通過按壓標記,告知真正的收信人,或者下一個環節的傳遞者,此信特殊。這是一種極其古老卻有效的‘公開’隱藏通信方式。”
    基於這個判斷,行動組調整了策略。不再僅僅監控王德順,而是對他標記過的每一封信件的最終去向進行追蹤。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如同一場精細的顯微手術,在龐大的城市肌體中,尋找那幾根異常的毛細血管。
    幾天後,一個關鍵的發現讓所有人為之振奮。一封被王德順標記、寄往城東“福安裏17號”,經查為一戶長期在外地的教師家庭的信件,在投入信箱後不到兩小時,被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戴著鴨舌帽、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取走。該男子行動謹慎,在附近繞行數圈後才迅速離開。監控人員成功拍到了他的側臉,雖然模糊,但足以進行初步比對。
    “放大!分析他的行走姿態,衣著細節!”指揮中心裏,負責人緊盯著屏幕。
    圖像處理和技術比對同步進行。與此同時,對那封被取走的信件本身,行動組采取了風險極高的“狸貓換太子”策略——在王德順投遞後、神秘男子取信前極短的時間窗口內,用一封外觀完全一致、但內藏追蹤器和經過處理的假內容,一份無關緊要的商業信息,密寫層被替換為無害物質的信件,替換了原件。
    “這是賭博,”負責人在做出決定前,看向謝文淵,“如果對方有手段立即檢驗信件真偽,或者‘鯰魚’警覺性極高,我們可能會暴露。”
    “值得一賭。”謝文淵目光堅定,“不接觸核心信息,我們永遠無法確定‘鯰魚’的身份和‘燭陰’的計劃。追蹤器能帶我們找到他的落腳點,甚至更多。”
    替換行動在高度緊張中順利完成。帶著追蹤器的假信被取走,信號穩定地發送出來。行動組分成數個小組,交替跟蹤,確保不被發現。
    信號最終消失在城西一個管理相對鬆懈、人員複雜的舊式裏弄深處。那裏巷道縱橫,出租戶眾多,排查難度極大。但信號源鎖定在了一棟二層磚木小樓內。
    “立即對該區域進行秘密布控!查清這棟樓的所有住戶信息,特別是近期租住人員!”命令迅速下達。
    就在外圍調查緊鑼密鼓進行時,對那個取信男子模糊側臉的比對也有了初步結果。數據庫檢索顯示,此人與市文化局下屬一個不太起眼的“地方文史研究辦公室”的一名科員——錢思明,有高達七成的相似度!
    錢思明,四十歲左右,平時沉默寡言,工作表現平平,人際關係簡單,是那種在單位裏幾乎會被忽略的角色。他的檔案看起來清白無瑕。
    “文化局……文史研究……”謝文淵咀嚼著這兩個詞。這是一個容易被忽視的部門,接觸的信息看似不涉密,但如果用心,卻能從中梳理出社會動態、甚至某些政策傾向。一個完美的、用於觀察和傳遞非核心但具有參考價值信息的掩護身份。
    “重點監控錢思明!查他的社會關係、通訊記錄、資金往來!同時,核對裏弄那棟小樓的租戶信息,看是否能與錢思明關聯!”負責人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一條大魚,似乎已經若隱若現。
    監控發現,錢思明生活極其規律,上下班路線固定,幾乎沒有業餘社交。但他每周會去一次城西的舊貨市場,表麵上是淘換些舊書報,行動組卻懷疑那是他進行秘密交接的場合。而對裏弄小樓的調查則遇到了阻礙,房東信息模糊,租客登記不全,需要時間深入摸排。
    謝文淵在安全屋內,通過不斷更新的情報,在腦海中構建著錢思明的形象。一個潛伏在***門的、利用郵政係統和舊貨市場進行活動的敵特分子。他是否就是“鯰魚”?還是僅僅是“鯰魚”與“燭陰”之間的一個傳遞環節?
    就在這時,技術小組傳來了一個關於那些特殊糨糊的最新分析報告。他們在糨糊中檢測到了一種極其罕見的、產自南方的植物膠成分,這種膠在本地很少使用,但在一些……古籍修複和書畫裝裱領域,會有少量應用。
    古籍修複……書畫裝裱……錢思明所在的文史研究辦公室,恰恰有時會接觸到這類工作!
    線索的鏈條,似乎正在一根根地扣上。信箋構成的迷城,出口仿佛就在眼前。
    謝文淵知道,現在需要的是最後一擊的實證。是當場截獲錢思明傳遞的情報?還是找到他與“燭陰”直接聯係的證據?亦或是,確認他就是那條深潛的“鯰魚”?
    他走到窗邊,夜色深沉。城市的燈火在遠處連成一片模糊的光海。在這光海之下,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無聲的戰爭仍在繼續。他仿佛能感覺到,那個代號“錢思明”的影子,正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城市的脈絡中,卻不知自己已然暴露在獵手的瞄準鏡下。
    收網的時機,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