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林老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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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符擦著耳畔飛過的瞬間,鍾晚的手腕突然被一股熟悉的清冽力道攥住。張深的身影擋在她身前,桃木劍泛著搖搖欲墜的金光,黑氣順著他的脖頸爬至下頜,卻在觸及她手腕的刹那,硬生生頓住了半分。玄清的狂笑還在巷口回蕩,可更刺耳的,是張深胸腔裏壓抑的悶咳,帶著血腥氣的溫熱氣息,噴在她的發頂。
    “孽障!”
    蒼老的喝聲陡然炸響時,一道淡金流光從巷尾竄來,像長鞭抽散了撲來的黑氣。鍾晚猛地回頭,看見林老拄著棗木拐杖站在那裏,灰布道袍沾著夜露,手裏拎著個竹製茶籠,清苦的茶香混著靈力,瞬間壓過了玄清的陰煞之氣。
    玄清的臉色驟變:“林師叔?你怎麽會在這裏?”
    “再不來,我這兩個傻徒弟就要被你挑唆得自相殘殺了。”林老拐杖往地上一頓,青磚裂開細紋,“滾。再敢踏近半步,老道不介意替師門清理門戶。”
    黑氣在林老的靈力威壓下劇烈翻湧,玄清怨毒地瞪了張深一眼,終究不敢硬拚,冷哼一聲帶著陰兵退去。巷口的陰寒散去時,張深的膝蓋重重磕在地上,桃木劍撐著地麵,指節泛白如紙。
    鍾晚的手腕還被他攥著,能清晰感知到他體內靈力的紊亂——心魔反噬與靈力透支絞在一起,像無數根針在紮他的經脈。可她剛要伸手扶,就想起鏡像裏的“累贅”二字,指尖僵在半空,又硬生生收了回來。
    “杵著幹什麽?要在巷子裏演苦情戲?”林老的拐杖敲了敲地麵,竹製茶籠往石桌上一放,“進來喝茶。”
    說是“進來”,不過是巷尾一間廢棄的茶寮。林老熟門熟路地生起炭爐,紫砂壺在火上咕嘟作響,清苦的茶香漸漸漫開,混著陳舊木桌的黴味,竟奇異地讓人平靜。鍾晚盯著爐中跳動的火苗,感覺張深的視線落在自己手腕的紅痕上,清冽的氣息裏泛著愧疚,卻沒說話。
    “喏,喝茶。”林老把兩隻青瓷茶盞推到他們麵前,茶湯泛著琥珀色,熱氣氤氳中,竟有細碎的光影在晃動,“這可不是普通的茶,叫‘憶魂’,不憶舊事,隻照本心。”
    鍾晚的指尖剛碰到茶盞,塵念就泛起溫熱的悸動。她瞥了眼對麵的張深,他正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投出陰影,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眉心的紅痕淡了些,卻依舊緊繃。【老古板肯定不敢喝,怕被我看出他的“真麵目”。】
    “眼睛會騙人,耳朵會騙人,但心底的感覺,做不得假。”林老呷了口茶,拐杖敲了敲鍾晚的茶盞,“丫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對你到底是責任還是別的?喝下去就知道了。”
    鍾晚咬了咬牙,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茶湯入喉先是清苦,隨即泛起綿長的回甘,下一秒,眼前的茶香突然凝聚成模糊的光影——不是具體的事件,是張深看向她時的情緒碎片:
    她第一次在歸塵閣失控時,他眼底的擔憂像溫水漫過石塊,指尖藏在袖中,偷偷結了道防護符;她被玄清的幻音逼哭時,他攥緊的拳頭滲出血珠,氣息裏的懊惱比心魔的躁動更甚;剛才她要跑時,他胸腔裏翻湧的不是憤怒,是怕失去她的恐慌,像溺水者抓不住浮木的絕望。
    最清晰的是昨夜,他坐在她的房門外,手裏攥著她掉在地上的發繩,眉心的紅痕亮了整夜,卻始終沒敢敲門。氣息裏的憐惜像細碎的星光,被心魔的黑氣掩蓋,卻從未熄滅。
    “哐當”一聲,茶盞從鍾晚手中滑落,摔在石桌上濺出茶湯。她猛地抬頭,撞進張深錯愕的眼眸——他也喝了茶,眼底的震驚不比她少,顯然也“看”到了她的情緒:被幻音折磨的恐懼、被誤解的委屈、還有藏在決絕背後的依賴,像藤蔓纏在他的道心上。
    “這……”張深的喉結劇烈滾動,指尖微微顫抖,清冽的氣息裏泛起從未有過的慌亂,“晚晚,我……”
    “別忙著解釋。”林老打斷他,添了塊炭,“你們倆啊,一個把真心藏在‘責任’底下,怕逾矩,怕分心,硬生生逼出心魔;一個被人挑唆幾句,就把所有信任都丟了,揣著委屈往絕路上跑。”他拐杖指了指窗外,“玄清的幻音術再厲害,也得你們自己有縫可鑽才能起效。”
    鍾晚的臉頰發燙,指尖攥著桌布,心裏又酸又澀。她想起自己跑走時張深衝破陣法的決絕,想起他擋在她身前時咳血的模樣,那些被誤解為“偽裝”的瞬間,原來全是沒說出口的真心。【我真是個笨蛋,被玄清當槍使,還差點把他逼瘋。】
    張深突然站起身,走到她麵前,膝蓋微微彎曲,與她平視。他的眼底還帶著茶霧未散的震驚,卻比任何時候都坦誠:“之前是我不好,沒解釋清楚玉佩的事,沒告訴你心魔的真正原因,讓你受了委屈。”他的指尖懸在她的手腕上方,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碰了碰那道紅痕,“但我從來沒覺得你是累贅,從來沒有。”
    清冽的氣息裹著茶香,鍾晚的眼淚突然掉下來,不是委屈,是釋然。她抓起桌上的茶盞,又倒了一杯,遞到他麵前:“對不起,我不該信玄清的鬼話,不該跟你鬧脾氣。”
    張深接過茶盞,指尖碰到她的,兩人同時一頓,耳尖都泛起紅。茶霧在兩人之間氤氳,之前的決絕與強硬像被茶湯澆滅的火,隻剩下微妙的沉默與鬆動。
    林老看著他們,嘴角勾起一抹笑,又往紫砂壺裏添了些水:“玄清的幻音術專挑人心最軟的地方戳,你們倆一個怕‘動情’,一個怕‘利用’,正好被他抓了把柄。”他從茶籠裏掏出個紙包,放在桌上,“這是清心散,能壓製心魔殘留的影響。但解鈴還須係鈴人,你們的心結,得自己解。”
    鍾晚拿起紙包,指尖的溫熱傳來林老的靈力,帶著安撫的力量。塵念感知到張深的情緒——愧疚裏裹著慶幸,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像茶香漫過心湖。
    “林老,”鍾晚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哽咽,“玄清為什麽非要離間我們?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
    林老的動作頓了頓,眼神沉了下去:“他要的不是塵念,也不是守門人印記,是‘同心劫’。”他拐杖敲了敲地麵,“守門人與塵念宿主若心生嫌隙,道心與塵念的連接就會斷裂,裂隙的封印會自動削弱。他是想借你們的矛盾,打開裂隙,釋放裏麵的陰煞之氣,好證明他的‘絕情道’才是唯一的正道。”
    鍾晚的心髒猛地一沉。原來玄清的離間計不是目的,是打開裂隙的鑰匙!他們差點就幫玄清達成了目的。
    張深的臉色也凝重起來,握緊了桃木劍:“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他肯定還會再來挑撥。”
    “怎麽辦?”林老笑了,指了指他們交握的指尖,“把心擦亮,別再被騙了。他的幻音術再厲害,也敵不過你們真正的心意。”他站起身,背起茶籠,“老道還有事要處理,師門長輩還等著救援。這茶寮的陣法能擋一陣玄清的探查,你們好好想想。”
    走到門口時,林老突然回頭,拐杖指了指張深腰間的玉佩:“對了,那玉佩是你師父留給你的吧?裏麵藏著初代守門人的手記,關於塵念宿主的真相都在裏麵,別再讓丫頭誤會了。”
    說完,林老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隻留下滿室茶香。
    茶寮裏靜了下來,隻有炭爐的劈啪聲和紫砂壺的咕嘟聲。鍾晚看著張深腰間的玉佩,突然想起之前的誤解,臉頰更燙了:“那個……玉佩的事,對不起,我沒問清楚就亂發脾氣。”
    張深解下玉佩,遞到她麵前。玉佩泛著溫潤的綠光,上麵的紋路與她護心鏡上的符文隱隱呼應。“這是師父臨終前給我的,裏麵有破解玄清陣法的密鑰,還有初代守門人的手記。”他指尖劃過紋路,“昨晚我研究到很晚,不是……不是對著玉佩溫柔。”
    鍾晚接過玉佩,指尖的溫熱傳來熟悉的共鳴,塵念“看”到玉佩裏的畫麵:初代守門人與塵念宿主並肩站在裂隙前,不是“容器”與“守護者”,更像戰友,氣息交織在一起,形成堅固的封印。
    “原來初代宿主和守門人是這樣的關係。”鍾晚喃喃自語,抬頭看向張深,“我們之前都錯了,絕情不是守護的唯一方式。”
    張深的眼神亮了起來,清冽的氣息裏泛起暖意:“嗯,我們錯了。”他往前半步,距離她隻有一拳之隔,“以後我不會再瞞著你,有什麽事我們一起麵對。你……還願意相信我嗎?”
    鍾晚的心髒狂跳起來,攥緊了手裏的玉佩,用力點頭:“我願意。”
    張深的嘴角終於勾起清晰的笑,像冰雪消融後的陽光,清冽又溫暖。他伸手,輕輕擦掉她眼角的淚痕,指尖的溫度帶著茶香,燙得她臉頰發紅。
    可就在這時,茶寮外突然傳來陣法異動的嗡鳴,緊接著是玄清怨毒的聲音:“林師叔走了,我看誰還能護著你們!這次,我看你們怎麽同心!”
    黑氣瞬間從門縫裏鑽進來,帶著濃鬱的陰煞之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張深的臉色驟變,立刻將鍾晚護在身後,桃木劍泛著金光:“別怕,有我在。”
    鍾晚攥緊手裏的玉佩,塵念泛起溫熱的悸動。她知道,玄清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的戰鬥會更艱難。可看著身前的張深,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她突然不再害怕——隻要他們同心,再強的幻音術,再狠的離間計,都傷不了他們。
    而玉佩裏的初代手記,或許藏著戰勝玄清的關鍵,藏著塵念的真相,也藏著他們真正的守護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