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蛟號不大，十丈長，通體漆黑，形似梭。船身有陣法，可潛水，可隱形。速度很快，日行數千裏。
    船頭，孫不二掌舵。他閉著眼，鼻子抽動，像在聞風的味道。
    “東南風，三級。海流平穩。好兆頭。”他睜眼，咧嘴笑，露出被海風吹黑的牙。
    靜溪真君站在他旁邊，一身藍色勁裝，英姿颯爽。她眺望遠方，海天一色，茫茫無邊。
    “多久能到風暴洋外圍？”她問。
    “不繞路，七天。繞開海族巡邏區，十天。”孫不二道。
    “太慢。能不能快點？”王炎在甲板上活動筋骨，有些不耐煩。他換了身魚皮甲，肌肉賁張，像頭海熊。
    “快不了。海上有規矩，太快惹眼。咱們現在是商隊，要低調。”孫不二搖頭。
    莫小白在船艙裏打坐。傷勢好了九成，基本無礙。他感應著無盡海方向，碎片波動依舊微弱，但確實存在。四塊碎片在體內緩緩旋轉，帶來絲絲清涼，抵消著海上的燥熱。
    韓菱在擦拭她的新劍。劍是出發前，天衍神君特賜的，四階水係飛劍“碧波”，很適合海上用。她動作輕柔，眼神專注。
    李默在檢查船上的陣法。他懂些陣道，負責維護。船上陣法是保命的關鍵，不能出錯。
    第一天，平安無事。海麵遼闊，偶爾看到海鳥，遠處有漁船。他們掛著“黑礁島”商隊的旗，慢悠悠航行，像模像樣。
    第二天下午，遇到了第一波海族巡邏隊。五隻騎著海馬的蝦兵，領頭的是個蟹將，金丹初期修為。舉著鋼叉，攔住了去路。
    “停下！檢查！”蟹將聲音嗡嗡的。
    靜溪真君走出船艙，釋放出一絲元嬰威壓，但很克製。“諸位將軍，我們是黑礁島商隊，前往‘珊瑚城’貿易。這是通行令牌。”
    她遞上一麵黑色令牌，上麵有海浪紋路。這是出發前，天機閣仿製的，足以以假亂真。
    蟹將接過令牌，仔細看了看，又打量船和人。沒看出破綻。
    “過去吧。最近海上不太平，少在外晃悠。”蟹將揮揮手，讓開路。
    “多謝將軍。”靜溪真君收回令牌，示意孫不二開船。
    墨蛟號緩緩駛過。蝦兵們好奇地打量船上的人，但沒敢多問。
    “運氣不錯。這蟹將好糊弄。”孫不二低聲道。
    “別大意。後麵還有硬茬子。”靜溪真君道。
    果然，第三天傍晚，遇到了麻煩。
    前方海麵，出現一支規模不小的艦隊。十幾艘大船，掛著血色骷髏旗。是海盜，或者說，是海上的散修匪幫。
    “是‘血骷髏’的人。領頭的是‘獨眼蛟’謝老三，金丹大圓滿，心狠手辣。”孫不二臉色微變，“他們盯上我們了。”
    血骷髏的船隊呈扇形包圍過來，速度很快。船頭，一個獨眼大漢扛著把鬼頭刀，獰笑著看著墨蛟號。他身後，站著數十個凶神惡煞的海盜，修為多在築基、金丹。
    “前麵的小船，停下！把貨物和女人留下，饒你們不死！”謝老三吼道，聲如雷鳴。
    “怎麽辦？打還是跑？”王炎握緊斧頭。
    “打不過。他們人多，謝老三不好惹。”孫不二搖頭，“跑也難，船沒他們快。”
    靜溪真君看向莫小白。
    莫小白走出船艙，看了一眼包圍過來的船隊，對靜溪真君點點頭。
    靜溪真君會意，踏前一步，元嬰威壓全力釋放！同時，她手中多了一柄水藍色長劍，劍身有水光流轉。
    “元嬰修士？！”謝老三臉色一變，獨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他沒想到這看似普通的小商隊，竟然有元嬰坐鎮。
    “滾，或者死。”靜溪真君聲音冰冷，劍指謝老三。
    謝老三臉色變幻。他這邊雖然人多，但隻有一個金丹大圓滿，其他都是烏合之眾。麵對元嬰，勝算不大。但就這麽退走，麵子上過不去。
    “這位前輩，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但弟兄們出來混，總得吃飯。前輩可否留下些買路財，我們立刻讓路。”謝老三拱手，語氣軟了些。
    “沒有。讓開。”靜溪真君不為所動。
    謝老三眼中凶光一閃，似乎想硬拚。但看了看靜溪真君手中那柄明顯不凡的水劍，又看了看她身後那幾個氣息不弱的金丹，最終咬牙。
    “撤！”他一揮手，船隊緩緩讓開一條路。
    墨蛟號加速通過。海盜們看著小船遠去，心有不甘，但沒人敢追。
    “算他們識相。”王炎哼道。
    “別高興太早。血骷髏睚眥必報，可能會暗中跟著我們，或者通知其他勢力。”孫不二道。
    “那就讓他們跟。進了風暴洋，他們不敢進。”靜溪真君道。
    果然，之後兩天，墨蛟號後麵，遠遠吊著幾艘小船。是血骷髏的人，不靠近，也不離開，像禿鷲盯著獵物。
    “煩人。要不要幹掉他們？”王炎問。
    “不用。讓他們跟。正好替我們擋掉一些小麻煩。”莫小白道。
    第六天，接近風暴洋外圍。天色開始變暗，風浪變大。海水從湛藍變成深藍，又變成暗灰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鹹腥和硫磺混合的怪味。
    “要進風暴區了。大家小心，抓穩。”孫不二臉色凝重，操控墨蛟號，開始潛水。
    船身陣法啟動，一層淡藍色光罩升起，將海水排開。墨蛟號緩緩下沉，潛入水下十丈。透過光罩，可以看到外麵遊弋的奇異魚類，和巨大的海底山脈。
    水下世界，瑰麗而危險。色彩斑斕的珊瑚叢，奇形怪狀的海草，發光的浮遊生物。但也能看到巨大的海獸陰影掠過，和不時出現的、散發著靈光或煞氣的海底裂縫。
    “左轉，避開那片‘鬼哭藻’。那玩意纏上船，就麻煩了。”孫不二指揮。他對這片海域，確實熟。
    墨蛟號靈活轉向，避開一片綿延數裏、如同鬼手般搖曳的黑色海藻。海藻中，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繼續前行。海底越來越深，光線越來越暗。偶爾有巨大的黑影從船邊遊過，氣息駭人，但似乎對墨蛟號不感興趣，或者說，忌憚船上的氣息。
    “前麵是‘亂流溝’，水流湍急，有暗渦。坐穩了。”孫不二提醒。
    墨蛟號猛地一震，被一股強大的暗流卷住，開始劇烈顛簸、旋轉。船艙內，眾人連忙穩住身形，抓緊固定物。光罩外，水流混亂，卷起泥沙，看不清方向。
    孫不二額頭冒汗，全力操控。靜溪真君也出手，以水法穩定船身。足足顛簸了半炷香，才衝出亂流溝。
    “呼……好險。”孫不二抹了把汗。
    “還沒到？”王炎臉色有些發白。他不暈船，但剛才那顛簸，也太難受了。
    “快了。穿過前麵那條‘沉船峽穀’，就到風暴洋外圍了。”孫不二指著前方。
    那是一條巨大的海底峽穀，兩側是高聳的峭壁，穀底散落著無數沉船的殘骸。有的鏽跡斑斑，有的覆蓋著珊瑚貝類，有的還殘留著微弱的陣法靈光。這些沉船，年代跨度極大，從凡人的木船，到修士的飛舟，甚至有一些造型奇特的、不像流雲界風格的船隻。
    “這裏是古戰場。傳說上古時期，人族與海族在此大戰，沉船無數。死氣、怨氣、煞氣匯聚，常有鬼物出沒。小心點。”靜溪真君道。
    墨蛟號放緩速度，小心翼翼駛入峽穀。光線更暗，海水冰冷。四周一片死寂，隻有船體劃開水流的輕響。眾人警惕地打量四周，手按在兵器上。
    峽穀很長，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出現光亮。是出口。
    眼看就要駛出峽穀，異變陡生！
    “嗚嗚嗚——”
    淒厲的鬼哭聲，從四麵八方響起！峽穀兩側的沉船殘骸中，飄出無數半透明的幽藍鬼影！有人形，有海獸形，張牙舞爪，麵目猙獰，散發著陰寒的怨氣，撲向墨蛟號！
    是沉船陰魂！被煞氣和死氣滋養，成了鬼物！
    “防禦！”靜溪真君低喝，水藍色劍光斬出，將數道鬼影劈散。但鬼影太多，殺之不盡。
    王炎斧影重重，韓菱劍光如雨，李默也揮劍斬殺。孫不二操控船隻加速，想衝出去。
    莫小白沒動。他看著撲來的鬼影，心中一動。這些陰魂，本質是死氣怨念凝聚。或許……
    他運轉《幽冥煉神術》，體表浮現淡淡幽冥煞氣，同時引動一絲輪回盤碎片的輪回之力。一股奇異的、仿佛能安撫、淨化陰魂的波動，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
    撲到近前的鬼影，接觸到這股波動，動作猛地一滯！眼中的怨毒和瘋狂，竟漸漸平複，露出迷茫之色。它們不再攻擊，而是圍著墨蛟號盤旋，發出低低的嗚咽，仿佛在訴說什麽。
    “這是……”靜溪真君驚訝。
    “它們在求救，或者……指引？”莫小白若有所思。他加大輪回之力輸出，同時以神識傳遞出溫和、安撫的意念。
    鬼影們更加安靜，其中幾道較為凝實的鬼影，朝著峽穀深處某個方向指了指，然後緩緩消散，化作點點藍光，沒入海水。
    “它們好像要帶我們去哪裏？”韓菱道。
    “跟去看看。”莫小白道。他有種直覺，這些沉船陰魂，或許知道些什麽。
    墨蛟號調轉方向，朝著鬼影所指的方向駛去。那是峽穀深處一片更加幽暗的區域，堆積的沉船殘骸更多，也更古老。
    行了一段，前方出現一艘巨大的、半埋在泥沙中的沉船。這艘船樣式古老，通體漆黑，船體布滿破損，但依舊能看出昔日的宏偉。船身上，有一個模糊的標記，像是一個扭曲的、長著翅膀的怪魚。
    “這是……上古‘飛魚族’的戰艦？”靜溪真君認了出來，有些驚訝，“飛魚族早就滅絕了，他們的戰艦怎麽會在這裏？”
    飛魚族，上古海族一支，擅長空海兩棲作戰，曾盛極一時，後莫名消亡。
    鬼影們聚集在沉船周圍，不再前進，隻是靜靜漂浮。
    “碎片波動……似乎從這艘船裏傳來？”莫小白感應了一下，有些不確定。距離太近，幹擾太多。
    “進去看看。”靜溪真君藝高人膽大，率先飛出墨蛟號，落在沉船甲板上。莫小白等人也跟上。
    甲板腐朽嚴重，踩上去嘎吱作響。船內一片黑暗，散發著濃重的黴味和死氣。眾人點亮照明法器，小心探查。
    船體內部很大，分多層。許多艙室已經坍塌，或堆積著淤泥。散落著一些鏽蝕的兵器和骸骨。骸骨有人形，也有魚形，皆已風化。
    “往下走。波動來自下層。”莫小白道，他懷中的碎片，對船底某處有微弱感應。
    眾人沿著破損的樓梯，向下深入。越往下，死氣越濃，溫度越低。空氣中，開始彌漫淡淡的血腥味。
    終於，來到最底層。這裏是一個巨大的艙室，似乎是貨倉或動力艙。艙室中央，有一個直徑數丈的、已經幹涸的圓形池子。池子底部，刻滿了複雜的符文，大部分已磨損。池子周圍，散落著幾具相對完整的骸骨，看姿勢，像是在守護或爭奪什麽。
    而在池子正中央，懸浮著一塊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邊緣不規則、散發著暗淡藍光的碎片！碎片緩緩旋轉，散發著微弱但精純的水屬性輪回之力！正是第五塊輪回盤碎片！
    “找到了！”王炎驚喜。
    但沒人動。因為碎片旁邊，池子邊緣，盤坐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是一具屍體。一具身著破爛黑袍、皮肉幹癟、但並未完全腐朽的屍體。屍體低著頭，雙手結著一個古怪的法印，按在池子邊緣的符文上。其身上，散發著一種極其隱晦、但讓人心悸的陰冷氣息。這氣息，與碎片的力量，似乎隱隱對抗，又似乎相互糾纏。
    “這是……守屍？還是鎮封？”李默沉聲道。
    “小心。這屍體不對勁。”靜溪真君警惕道，手中水劍光芒流轉。
    莫小白也感覺不對。這屍體，給他一種危險的感覺。而且，碎片為何在此？飛魚族沉船，上古屍體，輪回盤碎片……這一切，有什麽關聯？
    他正要讓道種掃描，那具低垂著頭的屍體，忽然……動了。
    它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了頭。
    露出的，是一張幹癟、扭曲、布滿黑色紋路、雙眼空洞、卻燃燒著兩點幽綠鬼火的臉！
    “擅闖禁地……覬覦聖物……死……”
    沙啞、幹澀、仿佛從九幽深處傳來的聲音，在艙室內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