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刺眼，天旋地轉。
    莫小白感覺像是被扔進了滾筒，五髒六腑都在翻騰。四周是急速倒退的彩色流光，和巨大的空間撕扯力。墨蛟號的護罩“嘎吱”作響，眼看就要碎裂。
    “抓穩！要著陸了！”孫不二嘶吼，拚命穩住船舵。
    “轟——！”
    一聲巨響，船體狠狠撞在什麽東西上，停了下來。護罩徹底碎裂，但船體還算完好。
    眾人暈頭轉向，好一會兒才緩過神。環顧四周，他們似乎掉進了一個巨大的、空曠的宮殿前廳。地麵是光滑的藍色水晶，牆壁上鑲嵌著發光的夜明珠，照亮四周。空氣中有淡淡的海腥味，還有一股陳舊、肅穆的氣息。前方，是數條通往不同方向的寬闊走廊，幽深不知通向何處。
    “這就是海神宮內部？”王炎揉著發暈的腦袋，打量四周。
    “應該是前廳。看樣子很久沒人來了。”李默檢查了下地麵，沒有灰塵，但有種時光凝固的感覺。
    靜溪真君走出船艙，警惕地掃視四周。“剛才進來時，後麵追兵也跟來了。他們可能落在不同區域，也可能就在附近。都小心點。”
    話音未落，側方一條走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
    “這邊！剛才有動靜！”
    “快！別讓他們跑了！”
    是海族！他們果然也進來了，而且就在附近！
    “走！進那條走廊！”靜溪真君指向另一條沒動靜的走廊，眾人收起墨蛟號（已損壞嚴重，暫時用不了），快速衝了進去。
    走廊很長，兩側是精美的壁畫，描繪著海族祭祀、戰爭、生活的場景。壁畫栩栩如生，但多看幾眼，竟讓人有種心神被吸進去的感覺。
    “別看壁畫！有幻術！”韓菱低喝，移開目光。
    眾人低頭，快速通過。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分頭追！他們跑不遠！”海族將領的聲音傳來。
    “是！”
    腳步聲分散，顯然海族也分兵了。這對莫小白他們來說，既是壓力，也是機會。
    前方出現岔路，一左一右。
    “分開走？”王炎問。
    “不行，在一起更安全。”靜溪真君搖頭，“走左邊。我感覺左邊水靈氣更濃，可能通往核心。”
    眾人轉向左邊走廊。這條走廊更窄，光線也暗。走了約莫百丈，前方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的大殿。
    大殿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幹涸的圓形水池。池邊，立著十二根粗大的藍色水晶柱，柱身上刻滿玄奧符文。大殿穹頂，鑲嵌著一顆巨大的、散發著柔和藍光的明珠，如同小太陽，照亮整個空間。
    而在水池正中央，懸浮著一物。
    那是一個三尺見方、通體由某種淡藍色透明水晶雕琢而成的……棋盤？棋盤上，縱橫交錯著金色線條，線條交匯處，鑲嵌著各色寶石，散發著淡淡靈光。棋盤上方，懸浮著數十枚棋子，有藍有金，有魚形有人形，皆晶瑩剔透，仿佛在自行移動、對弈。
    一股玄奧莫測、仿佛蘊含著某種天地至理的氣息，從棋盤上彌漫開來。
    “這是……‘海神弈’？”靜溪真君似乎認了出來，眼中閃過震驚，“傳說海神宮有鎮宮之寶‘海神弈’，乃上古海神煉製，內蘊乾坤，可推演天機，演變萬法。竟在這裏？”
    “寶物！”王炎眼睛亮了。
    “別動。”靜溪真君攔住他，“這等寶物，必有禁製守護。而且，此地安靜得詭異，不對勁。”
    她話音未落，異變突生。
    “嗡——”
    大殿四周的十二根水晶柱，同時亮起藍光！柱身上的符文如同活了過來，開始流動、組合。一道道藍色光束從柱頂射出，交匯於穹頂明珠，又反射下來，將整個大殿籠罩在一片瑰麗而危險的光網之中。
    同時，水池中央的棋盤，光芒大盛！懸浮的棋子開始加速移動，發出“哢噠哢噠”的輕響，仿佛真的在下棋。一股強大的、令人心悸的威壓，從棋盤上散發出來，鎖定殿中眾人。
    “擅闖禁地，擾神弈清靜，罰。”一個淡漠、宏大、仿佛源自萬古之前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分不清來源。
    緊接著，棋盤上，一枚金色的人形棋子，和一枚藍色的魚形棋子，光芒一閃，竟從棋盤上飛出，落在大殿地麵。光芒斂去，化作兩個身高丈餘、通體由藍色水晶凝聚而成的“人”。
    一個是金甲武士，手持長槍，氣息淩厲，堪比金丹後期。一個是藍鱗魚人，手持三叉戟，氣息陰寒，也是金丹後期。
    它們沒有五官，沒有表情，隻有冰冷的殺意。一出現，便分別撲向靜溪真君和莫小白！顯然，判斷出這兩人威脅最大。
    “闖關？擊敗守關者，方可離開，或得機緣？”靜溪真君瞬間明白，水劍出鞘，迎向金甲武士。兩“人”瞬間戰在一起，劍氣槍影縱橫，氣勁爆裂。
    莫小白也被藍鱗魚人盯上。魚人身法詭異，如同遊魚，三叉戟帶著森寒水汽，專攻要害。莫小白血獄刀出鞘，刀光如血，與之硬撼。交手數招，心中微凜。這魚人力量、速度、戰鬥技巧，皆不遜於真正的金丹後期修士，而且悍不畏死，沒有痛感，很難纏。
    王炎、韓菱、李默、孫不二也想幫忙，但剛一動作，棋盤上又飛出四枚棋子，化作兩個金甲武士、兩個藍鱗魚人，分別攔住他們。正好一人一個對手。
    大殿內，頓時陷入混戰。六對水晶傀儡，圍攻六人。傀儡配合默契，攻防一體，而且似乎能借助大殿陣法之力，受傷後藍光一閃，迅速恢複，幾乎不死不滅。
    “這樣下去不行！耗也被耗死！”王炎怒吼，一斧劈退麵前的魚人，但對方身上藍光流轉，傷口瞬間愈合。
    “打碎它們！或者，毀了那個棋盤！”李默劍氣如虹，將一個金甲武士劈得連連後退，但很快又衝上來。
    “棋盤是核心，但禁製強大，靠近都難。”靜溪真君一邊與金甲武士首領激戰，一邊觀察，“這些傀儡與陣法相連，除非瞬間以遠超陣法的力量摧毀，或者……找到陣法運轉規律，以巧破之。”
    莫小白心中一動。陣法？規律？他一邊與魚人周旋，一邊開啟幽冥鬼眼，掃視大殿。在鬼眼視野中，那些藍色光束、符文流轉，變得清晰可見。它們並非雜亂無章，而是遵循著某種奇特的韻律，如同……棋局？
    他看向中央棋盤。棋盤上，棋子依舊在自行移動，每次移動，大殿中的光束、符文流轉，乃至這些傀儡的攻擊節奏、恢複速度，都會發生微妙變化。
    “這大殿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活著的棋局？我們在棋盤中，是棋子？這些傀儡，是執棋者？”莫小白腦海中靈光一閃。
    “道種，掃描大殿陣法結構、光束符文運轉規律、傀儡行動模式，嚐試建立棋局模型，推演破局之法。”
    【掃描中……模型建立……推演中……警告：信息不足，棋局變化過於複雜。初步推測：需按照某種特定‘棋路’，移動至大殿特定位置，或擊敗特定傀儡，才能打破平衡，接近棋盤。當前棋局狀態：防守反擊型。建議：嚐試以‘兌子’戰術，犧牲部分戰力，換取接近棋盤機會。成功率：37%。】
    兌子？犧牲誰？莫小白目光掃過同伴。王炎韓菱李默孫不二，都在苦戰。靜溪真君雖強，但被金甲首領纏住，難以脫身。自己……或許可以試試。
    “靜溪姐，李師兄，王師兄，韓師姐，孫老哥，聽我說！”莫小白傳音，語速極快，“這大殿是活棋局。傀儡與陣法相連，不死不滅。想贏，必須接近中央棋盤，破壞核心。等下我會故意賣個破綻，引我這魚人追擊，你們全力幫我拖住其他傀儡，製造機會，讓我衝過去！”
    “太危險！你一個人靠近棋盤，禁製怎麽辦？”靜溪真君急道。
    “我有辦法。相信我！”莫小白沉聲道。他體內五塊碎片，隱隱與這海神宮氣息有某種共鳴。或許，能抵抗部分禁製。
    “好！小心！”靜溪真君咬牙答應。她猛地爆發，水劍化作滔天巨浪，將金甲首領暫時逼退，同時喝道：“幫他！”
    李默等人會意，紛紛爆發，拚著受傷，暫時纏住各自對手。
    莫小白眼中厲色一閃，故意露出左肋空檔。與他交手的藍鱗魚人果然中計，三叉戟如毒蛇吐信，疾刺而來！
    “就是現在！”莫小白不閃不避，竟迎著三叉戟衝去！在戟尖即將刺中身體的刹那，他身形詭異一扭，《幽冥遁虛術》催到極致，化作一縷灰煙，險險避開要害，讓戟刃擦著肋下掠過，帶起一溜血花。同時，他借力前衝，速度暴增，直撲中央水池棋盤！
    “攔住他！”金甲首領似乎察覺到意圖，怒吼，想要回援，但被靜溪真君死死纏住。其他傀儡也想阻攔，但被李默等人拚死擋住。
    莫小白如同離弦之箭，眨眼衝到水池邊。池邊有強大禁製，藍光如牆。他咬牙，將體內五塊碎片的輪回之力全部激發，灰、藍、暗金、暗紅光芒交織，化作一層凝實護罩，狠狠撞在禁製上！
    “轟！”
    禁製劇烈震蕩，藍光與灰藍光芒瘋狂對耗。莫小白七竅滲血，神魂劇震，但他不管不顧，瘋狂催動碎片之力。終於，“哢嚓”一聲，禁製被撕開一道裂縫！他身形一閃，鑽了進去，落在水池中央，棋盤麵前！
    近距離觀看，棋盤更加瑰麗玄奧。棋子自行移動，仿佛演繹著某種至高大道。棋盤散發出的威壓，幾乎要將他壓垮。但他懷中的碎片，共鳴也達到了頂峰，隱隱與棋盤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聯係。
    “外來者……竟能引動神弈共鳴……有意思。”那淡漠宏大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帶著一絲訝異，“既如此，賜你一局。勝，可得機緣，可安然離去。敗，魂飛魄散，永鎮此間。”
    話音剛落，棋盤上光芒一閃，一枚金色“將”棋，和一枚藍色“帥”棋，自行飛起，落在莫小白麵前，化作一金一藍兩道光門。
    “選一扇門進入，執棋對弈。時限，一炷香。”
    對弈？下棋？莫小白愣住了。他哪會下這種上古神弈？但看這架勢，不選不行。
    他看向兩扇光門。金色，光芒淩厲，充滿攻擊性。藍色，光芒柔和，帶著靈動。選哪個？
    “道種，分析兩扇門能量屬性，推演最優選擇。”
    【分析中……金色光門：銳金之氣，主殺伐，攻擊性強，棋路可能偏向強攻。藍色光門：柔水之氣，主變化，防守反擊，棋路可能偏向詭變。結合宿主當前狀態（肉身較強，輪回之力兼容），推薦：藍色光門。勝率預估：42%。】
    四成勝率，賭了！莫小白一咬牙，踏入了藍色光門。
    眼前景象變幻。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虛幻的棋盤一端。棋盤對麵，光影匯聚，化作一個模糊的、由藍色水流構成的虛影，看不清麵容，隻有一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執藍方，先手。開始。”水流虛影發出聲音，與大殿中那個宏大聲音同源，但更加清晰，帶著一種漠然的威嚴。
    莫小白低頭，看向自己這邊。棋盤上，擺放著數十枚藍色棋子，有“卒”、“車”、“馬”、“炮”、“相”、“士”、“帥”，與他前世所知象棋有些相似，但更加複雜，棋子造型也更奇特，蘊含著靈力波動。
    他完全不懂規則。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他心一橫，按照前世象棋的基本走法，嚐試移動一枚“卒”子向前一步。
    “卒”子移動，落在某個格子上。頓時，他感覺自己的神識，仿佛與那枚棋子產生了連接，能隱約感知到棋子周圍的“勢”。同時，對麵水流虛影，也移動了一枚“卒”子。
    棋局，正式開始。
    莫小白全神貫注，憑借前世對棋道的粗淺理解，和對“勢”的模糊感應，小心翼翼地下著。每一步，都感覺神魂消耗巨大，仿佛不是在移動棋子，而是在操控一場小型戰爭。對麵的水流虛影，棋力高深莫測，每一步都暗藏殺機，逼得他左支右絀。
    僅僅走了十步，莫小白就已冷汗淋漓，神識消耗近半。棋盤上，他的藍子已損失三枚，被“吃”掉的棋子化作光點消散。而對方的金子，隻損失一枚，且陣型嚴謹，攻勢如潮。
    “這樣下去，必輸無疑。”莫小白心中焦急。他對規則不熟，純粹靠直覺和前世經驗硬撐，根本不是對手。
    怎麽辦？認輸？不可能。等死？更不行。
    他目光掃過棋盤，又看向對麵那模糊的水流虛影。忽然，他心中一動。這棋局，似乎不僅僅是棋藝比拚，更是對“道”的理解，對“勢”的掌控。自己身懷輪回盤碎片，對“勢”，尤其是“輪回之勢”，應該有獨特感應。
    他閉上眼，不再看具體棋子，而是將心神沉入體內碎片，去感應整個棋局的“勢”。在碎片輪回之力的加持下，他的感知變得異常敏銳。棋盤上，不再是簡單的格子棋子，而是一片由無數“勢線”交織而成的戰場。金藍兩色“勢”相互糾纏、碰撞、消長。對方的“勢”淩厲、霸道、步步緊逼。而己方的“勢”散亂、薄弱、節節敗退。
    但在這敗勢中，他隱隱感覺到幾處“勢”的節點，如果以特殊方法移動棋子，或許能暫時扭轉局部，甚至……以敗為勝，引誘對方深入，再施以雷霆一擊？
    他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不再按部就班防守，而是將一枚看似無用的“相”子，移動到一個極其冒險、幾乎送死的位置。
    水流虛影似乎頓了頓，但依舊按部就班，吃掉那枚“相”子，大軍壓境，直逼莫小白的“帥”棋。
    莫小白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等的就是現在！他早已準備好的一枚埋伏在側翼的“車”子，突然殺出，配合另一枚“馬”子，形成夾擊，直取對方深入腹地、失去保護的“將”棋！
    “將軍！”莫小白低喝。
    水流虛影似乎沒料到這手，沉默片刻。棋盤上，金光藍光激烈對撞。最終，對方“將”棋被逼入死角，無路可逃。
    “你贏了。”水流虛影聲音依舊淡漠，但似乎多了一絲……欣賞？“以弱勝強，險中求勝。有膽魄，有急智。符合海神之道。賜你‘海神弈’殘譜一卷，與‘避水珠’一顆。”
    兩道光華從虛影中飛出，落在莫小白手中。一卷非帛非皮的藍色卷軸，和一顆龍眼大小、散發著柔和藍光的珠子。
    “殘譜記載神弈基礎與三式殺招，好生參悟。避水珠，可避萬水，於海中如履平地。去吧。”水流虛影揮手。
    莫小白眼前一花，已回到大殿水池中央。棋盤依舊，但那種宏大的威壓已消失。周圍的藍色光束和符文，也黯淡下去。正在與靜溪真君等人激戰的六具水晶傀儡，動作同時一僵，眼中藍光熄滅，嘩啦一聲，散落一地，重新化作棋子模樣，飛回棋盤。
    大殿恢複平靜。
    “莫師弟！你沒事吧？”靜溪真君等人連忙圍上來，見他雖臉色蒼白，但氣息尚存，手中還多了兩樣東西，皆是驚喜。
    “沒事。僥幸贏了棋局。”莫小白簡單說了下經過，將“海神弈”殘譜遞給靜溪真君，“這個，或許對碧波潭有用。”避水珠則自己收起，海中行走，確實需要。
    靜溪真君接過殘譜，神識一掃，眼中露出喜色：“果然是上古神弈傳承！雖然隻是殘譜，但也價值連城！多謝！”
    “自己人，不必客氣。”莫小白道，“此地不宜久留，海族和玄陰教的人，可能隨時會找到這裏。我們得趕緊走，找真正的海神宮核心，或者……出口。”
    眾人點頭。剛才一番激戰，雖然沒受重傷，但消耗都不小。而且，海神宮核心寶物（碎片）還沒找到，追兵又在後，必須抓緊時間。
    他們快速離開大殿，選了一條沒走過的走廊繼續深入。這一次，更加小心，因為誰也不知道，前方還有什麽等著他們。
    而此刻，海神宮另一處。玄陰教長老，正帶著數名精銳，與一隊海族匯合。他們麵前，同樣懸浮著一塊散發著水藍色光芒的碎片虛影，指引著方向。
    “感應越來越強了。那小子，就在前麵。還有……真正的海神傳承，也在那裏。”玄陰教長老陰惻惻地笑道，“傳令下去，加快速度。這一次，絕不能讓他再跑了。輪回盤碎片，海神傳承，我玄陰教，都要！”
    “是！”
    殺戮，與機緣，都在這古老的宮殿中，交織、逼近。莫小白一行人，尚未意識到，他們即將踏入的，是海神宮真正的核心禁地，也是……絕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