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白一行人，在迷宮般的走廊裏，走得暈頭轉向。
    “左邊還是右邊？”又到岔路口，王炎抓抓頭發，很煩躁。他方向感本來就差，在這鬼地方，更是兩眼一抹黑。
    “男左女右，走左邊。”韓菱道。
    “為啥？”王炎問。
    “直覺。”韓菱很酷。
    “……”王炎無語。
    “別爭了，看這個。”李默蹲下，指著地麵一塊不起眼的藍色地磚。地磚上有個很淡的、貝殼形狀的紋路，指向左邊。“這紋路，一路都有，越來越清晰，像是某種指引。”
    “靠譜嗎？”孫不二表示懷疑，“萬一指向的是海族廁所呢？”
    靜溪真君瞪了他一眼：“少貧嘴。跟著走。總比瞎轉強。”
    眾人轉向左邊。果然，走了一段，又看到貝殼紋路，還是指向左。連續幾個岔路，紋路都指向同一條路。
    “有門！”王炎眼睛一亮。
    “噓——”莫小白忽然抬手，示意噤聲。他側耳傾聽，前方隱約傳來水聲，還有……歌聲？
    很輕，很飄渺，像是女子在低吟淺唱，曲調古老哀傷，聽得人心裏發酸。
    “是海妖？”韓菱握緊劍。
    “過去看看，小心點。”靜溪真君帶頭，悄悄摸過去。
    拐過一個彎，前方豁然開朗。是個巨大的圓形大廳，中央有一個小型的、冒著熱氣、咕嘟咕嘟響的溫泉池。池水是碧藍色的，清澈見底，散發著淡淡的硫磺味和……靈氣？
    而在溫泉池邊，坐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是一個……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尾的……美人魚？
    她背對著眾人，正對著溫泉梳理著一頭海藍色的長發。魚尾是漂亮的銀藍色，在溫泉熱氣中微微擺動。皮膚白皙，在藍色水晶光芒映照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雖然隻看背影，但已能想象其絕美容顏。
    歌聲，就是她發出的。
    “我滴乖乖……”王炎看得眼睛發直，喃喃道，“真有美人魚啊？”
    “閉嘴。”韓菱掐了他一把。
    靜溪真君也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傳說中的海族皇族——人魚。而且，這人魚似乎……毫無防備？
    就在這時，那人魚似乎察覺到什麽，歌聲戛然而止。她緩緩轉過頭來。
    眾人屏住呼吸。
    然後……愣住了。
    想象中的傾國傾城沒有出現。這張臉……怎麽說呢，很清秀，眼睛很大，很水靈，鼻子小巧，嘴巴……也正常。但組合在一起，就是給人一種……嗯，很普通，甚至有點呆的感覺。尤其是那雙大眼睛，此刻正茫然地眨巴著，看著突然闖入的一群不速之客，表情像隻受驚的小鹿。
    “你……你們是誰？”人魚開口，聲音軟糯糯的，帶著點怯生生的味道，和剛才那哀傷空靈的歌聲判若兩人。
    “我們是……迷路的旅人。”靜溪真君反應最快，露出一個（自以為）和善的笑容，“小姑娘，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我……我在洗澡啊。”人魚抱著肩膀，往後縮了縮，魚尾拍打著水麵，濺起水花，“這裏是禁地，你們不能進來的。被長老知道，會挨罵的。”
    眾人麵麵相覷。這畫風，怎麽跟預想的不太一樣？說好的凶險禁地，神秘海族呢？怎麽感覺像是誤闖了鄰居家後院，還撞見了正在泡澡的害羞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別怕，我們不是壞人。”莫小白也盡量放緩語氣，“我們是來找東西的，不小心迷路了。你知道怎麽離開這裏，或者，知道‘海神傳承’在哪嗎？”
    “海神傳承？”人魚歪了歪頭，想了想，“你是說‘老祖宗’留下的那些亮晶晶的東西嗎？在‘水晶宮’最裏麵。不過那裏有很多厲害的守衛，還有很凶的大章魚，可危險了。我都不敢去。”
    “水晶宮？守衛？大章魚？”王炎來了興趣，“具體說說？”
    “就是……很大很大的宮殿，好多會動的石頭人，還有一隻住在深潭裏的、長了八隻手、會吐墨汁的醜八怪。”人魚比劃著，表情生動，“上次我不小心靠近，差點被它抓住，嚇死我了。”
    聽起來，像是某種傀儡守衛和守護妖獸。
    “那你知道怎麽過去嗎？避開守衛和大章魚？”李默問。
    “知道呀。”人魚點點頭，很天真地說，“有條小路，是我偷偷發現的，隻有我知道。從溫泉池後麵那個小洞鑽進去，一直往上遊，就能繞到水晶宮後麵。不過……”她猶豫了一下，“你們要去幹嘛？那裏麵的東西，長老說不能亂碰的。”
    “我們……我們隻是看看，絕不亂碰。”靜溪真君保證道，“小姑娘，你能帶我們去嗎？我們送你禮物哦。”說著，掏出一串在海底撿的、會發光的珍珠項鏈。
    人魚眼睛一亮，顯然很喜歡亮晶晶的東西，但又有些猶豫：“可是……長老說，不能帶外人去禁地……”
    “我們不進水晶宮，就在外麵看看，拍個照……咳咳，開個眼界就走。”莫小白也加入忽悠，“而且，我們是好人。你看我們像壞人嗎？”
    人魚看看靜溪真君（氣質清冷但還算和善），看看莫小白（長得不賴，眼神挺正），又看看王炎（憨厚），韓菱（漂亮姐姐），李默（沉穩），孫不二（老海狗，有親切感）……好像確實不像壞人。
    “那……好吧。不過你們要答應我，隻能在外麵看，不能進去，也不能拿裏麵的東西。不然長老知道了，會把我關小黑屋的。”人魚認真道。
    “一定！我們發誓！”眾人連忙點頭，心裏想的是：進去再說。
    “那……跟我來。”人魚從溫泉裏出來，魚尾化作一雙修長白皙的人類雙腿，身上自動浮現出一件水藍色的紗裙。她赤著腳，走到溫泉池後麵，在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上一按。石頭無聲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水下洞口，有水流緩緩湧出。
    “就是這裏。要潛水哦，你們能行嗎？”人魚問。
    “沒問題。”靜溪真君帶頭，率先鑽入洞口。其他人依次跟上。莫小白殿後，進入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人魚。人魚正對他揮手，臉上帶著純真的笑容。
    “真是個……單純的小家夥。”莫小白心中暗歎，也鑽了進去。
    洞口內，是一條斜向上的水下通道，水流湍急。眾人運轉避水訣，或使用避水珠（莫小白），順著水流快速上浮。通道很窄，但沒什麽危險。偶爾看到一些發光的水草和小魚。
    大約一盞茶功夫，前方出現光亮。眾人浮出水麵，發現來到了一個巨大的、空曠的地下洞穴。洞穴中央，有一個深不見底、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水潭。水潭周圍，散落著一些巨大的、斷裂的水晶柱。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水靈氣，還有一種……淡淡的威壓。
    “就是這裏了。”人魚也從水裏冒出來，指著水潭，“水晶宮就在下麵。不過要小心，那隻大章魚就住在潭底。平時在睡覺，但有人靠近就會醒。很凶的。”
    眾人看向水潭。潭水幽藍，深不見底，隱隱能看到下麵有宮殿的輪廓。但潭邊，立著十幾個高達三丈、手持巨斧或長矛的石頭傀儡，一動不動，但散發著金丹後期的氣息。顯然，這是第一道防線。
    “小姑娘，多謝你帶路。你先回去，免得被人發現。”靜溪真君對人魚道。
    “嗯。你們小心哦。我走了。”人魚點點頭，又鑽回水道，消失不見。
    “現在怎麽辦？硬闖？”王炎看著那些石頭傀儡，躍躍欲試。
    “硬闖動靜太大，可能會驚動潭底那東西，還會引來海族和玄陰教。”李默搖頭。
    “用這個。”莫小白取出剛才得到的“避水珠”，“避水珠可避萬水，或許能讓我們悄無聲息潛入水潭，避開石頭傀儡。”
    “好主意！”靜溪真君接過避水珠，注入靈力。珠子藍光大放，形成一個直徑三丈的藍色光罩，將眾人籠罩。光罩與潭水接觸，潭水自動分開，如同有個無形氣泡。
    “走！”眾人進入光罩，靜溪真君操控，緩緩沉入水潭。
    果然，避水珠效果極佳。他們下沉了數十丈，那些石頭傀儡毫無反應。水潭很深，越往下，水壓越大，光線越暗，但避水珠光罩穩如泰山。
    下沉了約百丈，終於看到潭底。那是一片巨大的、由藍色水晶鋪就的廣場。廣場盡頭，矗立著一座巍峨、古老、通體由藍色水晶構築而成的宮殿！宮殿大門緊閉，門上刻著複雜的海神圖騰，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和……淡淡的輪回波動！
    正是海神宮核心，水晶宮！第五塊碎片，很可能就在裏麵！
    但就在眾人即將踏上廣場的刹那——
    “咕嚕嚕……”
    潭底淤泥中，突然冒出大量氣泡！緊接著，八條粗大無比、覆蓋著吸盤、黏糊糊的黑色觸手，如同巨蟒出洞，從四麵八方纏向避水珠光罩！觸手未至，腥風撲麵，帶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是那隻大章魚！它果然在！而且，似乎早就埋伏在此！
    “不好！被發現了！”靜溪真君臉色一變，全力催動避水珠，光罩加速下沉，想要衝上廣場。
    “吼——！”
    一聲沉悶的咆哮從潭底傳來，淤泥炸開，一個龐然大物顯出身形！那是一隻直徑超過十丈、通體漆黑、長著八條巨臂、一雙燈籠大血紅眼睛的恐怖章魚！其氣息，赫然是四階中期！相當於元嬰中期！
    “人類！擅闖禁地，死！”章魚口吐人言，聲音轟隆如雷。八條觸手如同天羅地網，已將避水珠光罩牢牢纏住，瘋狂收緊！光罩“嘎吱”作響，眼看就要碎裂！
    “靜溪姐！頂住！我們攻擊它眼睛！”莫小白厲喝，血獄刀出鞘，一道淩厲刀罡斬向章魚左眼！王炎、韓菱、李默、孫不二也同時出手，攻向另一隻眼睛和觸手根部。
    “螻蟻撼樹！”章魚不屑，觸手揮舞，輕易拍散眾人攻擊。它猛地吸氣，腹部膨脹，然後張口噴出一大團濃稠如墨、腥臭撲鼻的黑色墨汁！墨汁瞬間擴散，將整個潭底籠罩，視線、神識全被遮蔽！更可怕的是，墨汁有劇毒和腐蝕性，連避水珠光罩都被侵蝕得“滋滋”作響！
    “退！上廣場！”靜溪真君當機立斷，操控光罩，頂著墨汁和觸手纏繞，強行衝向水晶宮廣場。但章魚力大無窮，八條觸手死死纏住，光罩寸步難行。
    眼看光罩就要破碎，眾人危在旦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莫小白懷中，五塊融合的輪回盤碎片，突然自行飛出，懸浮在他頭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灰、藍、暗金、暗紅、水藍，五色光芒交織，形成一個虛幻但威嚴的圓盤虛影！一股浩瀚、古老、仿佛淩駕於眾生之上的輪回氣息，轟然爆發！
    那纏繞光罩的觸手，一接觸到這輪回氣息，竟如同被烙鐵燙到，猛地鬆開，縮了回去！章魚燈籠大的血紅眼中，也第一次露出了驚恐之色！它似乎對這輪回氣息極為忌憚，甚至……恐懼？
    “這是……輪回的氣息？！你怎麽會有……”章魚聲音顫抖，龐大的身軀竟然後退了幾步。
    機會！
    “衝！”靜溪真君抓住時機，操控光罩，瞬間衝上廣場，落在水晶宮緊閉的大門前。
    章魚在遠處徘徊，看著那五色光芒閃爍的圓盤虛影，眼中驚疑不定，似乎不敢靠近。
    “它怕輪回盤碎片！”莫小白心中明悟，全力催動碎片，維持圓盤虛影。碎片光芒越來越盛，與水晶宮大門上的海神圖騰，產生了某種共鳴。大門上的圖騰，竟也逐一亮起藍光！
    “哢嚓……轟隆隆……”
    沉重的、封閉了不知多少萬年的水晶宮大門，在眾人驚喜的目光中，緩緩向內打開！門後，是璀璨的藍光，和更加濃鬱的輪回波動！
    “進！”靜溪真君帶頭，衝入大門。眾人緊隨。
    章魚在外麵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但終究沒敢追進來。
    大門，在眾人身後，緩緩關閉。將外麵的危險，暫時隔絕。
    門內，是另一番景象。
    這裏，才是真正的海神宮核心。一個無比廣闊、高達百丈的宏偉大殿。大殿由無數巨大的藍色水晶柱支撐，穹頂鑲嵌著日月星辰的圖案，散發著柔和光芒。地麵光滑如鏡，倒映著上方景象。
    大殿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沸騰著的藍色靈泉。泉眼上方，懸浮著一枚拳頭大小、通體晶瑩剔透、如同最純淨藍寶石雕琢而成、散發著浩瀚輪回之力與神聖氣息的——碎片！正是第五塊輪回盤碎片的核心部分！比之前得到的那塊水屬性碎片，更加精純，更加強大！
    而在靈泉旁邊，盤膝坐著一個人。
    一個身著華麗海藍色長袍、頭戴水晶王冠、麵容俊美如天神、但雙眼緊閉、氣息全無的男子。他雙手捧著一枚藍色玉簡，放在膝上。似乎已經在此坐化了無數歲月。
    “海神？”靜溪真君低聲驚呼。
    難道，這就是上古海神？隕落於此，守護著最後的碎片？
    眾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靠近。靈泉散發著精純的靈力，吸一口都覺神清氣爽。那碎片，更是誘惑著所有人。
    但沒人敢動。那海神遺體，雖無氣息，但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而且，能坐鎮於此，必有不凡。
    “歡迎來到，海神宮。”
    一個溫和、平靜、仿佛就在耳邊響起的聲音，突然在大殿中回蕩。
    眾人駭然四顧，最後目光落在那海神遺體上。
    隻見那遺體，緩緩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湛藍如海、深邃如星空、仿佛能包容萬物的眼眸。
    他，沒死？！
    “不必緊張。這隻是本神留下的一縷神念，等待有緣人。”海神（神念）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莫小白身上，更準確地說，是落在他頭頂那五色圓盤虛影上。
    “輪回盤碎片……五塊齊聚。看來，你就是預言中，那個能執掌輪回、平定幽冥之人。”
    莫小白心中劇震。預言？執掌輪回？平定幽冥？這都什麽跟什麽？
    “前輩，您……”他剛想開口。
    海神神念卻擺擺手，指向靈泉上方的碎片：“此乃輪回盤核心碎片之一，‘水之核心’。集齊它，你的輪回盤，才算真正完整一半。拿去吧。這是你的機緣，也是你的責任。”
    碎片自動飛向莫小白，融入他頭頂的圓盤虛影。頓時，圓盤光芒大盛，虛影更加凝實，隻差最中心一小塊，就徹底完整！浩瀚的輪回之力湧入體內，莫小白感覺自己的修為、肉身、神魂，都在發生著質的蛻變！但他謹記規則，死死壓製，不讓修為突破，隻是不斷夯實基礎。
    “多謝前輩。”他躬身行禮。
    “不必謝我。因果循環，自有定數。”海神神念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又落在莫小白身上，意味深長道，“碎片已得，盡快離開。海神宮即將封閉，外麵的小家夥（指章魚）和那些不速之客（海族、玄陰教），很快就會闖進來。臨走前，送你一份小禮物。”
    他抬手一指，一道藍光沒入莫小白眉心。是一段信息，關於海神宮部分禁製的操控之法，以及……一條隱秘的逃生通道。
    “記住，輪回盤重聚之日，便是幽冥井開啟之時。是福是禍，是劫是緣，皆在你一念之間。好自為之。”
    說完，海神神念緩緩消散，那具遺體也化作點點藍光，融入靈泉之中。靈泉迅速幹涸，大殿開始震動，水晶柱出現裂紋。
    “快走！”靜溪真君喝道，按照海神神念給的信息，衝向大殿一側牆壁。莫小白一按牆壁某處，一道暗門打開，露出後麵一條向上的階梯。
    眾人衝入階梯，身後大殿轟然坍塌。他們沿著階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現亮光和水聲。
    衝出去一看，竟是海神宮外圍某處海底懸崖。下方是深海，上方隱約能看到海麵波光。
    “出來了！”王炎大喜。
    “別高興太早。看那邊。”孫不二指著遠處。
    隻見海神宮方向，光芒衝天，劇烈震蕩。隱約可見海族、玄陰教的身影，正在瘋狂攻擊禁製，試圖闖入。顯然，他們也發現了核心異動。
    “趁他們沒發現，快走！”靜溪真君祭出備用的小型飛舟（之前藏的），眾人登上，朝著海麵疾馳。
    飛舟破開海麵，衝上天空。回頭望去，海神宮所在海域，已被巨大的漩渦和風暴籠罩，顯然正在封閉。
    “總算逃出來了。”韓菱鬆了口氣。
    莫小白卻眉頭緊鎖。他看著手中那更加完整的輪回盤虛影，想著海神神念的話。
    輪回盤重聚，幽冥井開啟。是福是禍，是劫是緣……
    前路，似乎更加迷霧重重了。
    “回天機城。有些事，該問清楚了。”他望向遠方，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