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在海麵上狂飆，屁股後麵仿佛點了火箭。孫不二把舵輪都快擰出火星子了，嘴裏還不停念叨：“快點兒，再快點兒，那幫煞星追上來可就沒宵夜吃了！”
    “你確定他們能追上來？”王炎扒著船舷往後看，海神宮方向隻剩下一個小黑點，外加一點電閃雷鳴的餘興節目。“動靜是挺大，但離著十萬八千裏呢。”
    “你懂個錘子！”孫不二頭也不回，“海族那幫長鱗片的，在海裏比飛劍還快！玄陰教那些玩骨頭的，鬼知道有什麽邪門追蹤術！小心駛得萬年船！”
    靜溪真君盤坐在船頭調息，聞言睜眼，瞥了孫不二一眼：“老孫，你是不是又偷喝我藏在艙底的‘碧海潮生酒’了？話這麽多。”
    孫不二脖子一縮，訕笑：“哪能啊，真君，我這不是擔心大夥兒嘛。”
    莫小白沒參與鬥嘴。他坐在船中，內視著丹田上方那幾乎快要拚湊完整的輪回盤虛影。六塊碎片了（算上海神宮核心那塊），灰、藍、暗金、暗紅、水藍……光芒流轉，道韻盎然。力量是強了，可心裏那點不安，也跟著水漲船高。海神那句“重聚之日，開啟之時”，像根魚刺卡在喉嚨裏。
    “道種，再次評估碎片集齊對幽冥井封印的確切影響，以及‘重聚之日，開啟之時’這句話的可信度與具體指向。”
    【評估中……數據更新。六塊碎片融合度：92%。對幽冥井封印擾動係數：+300%。‘重聚之日，開啟之時’語句分析：存在兩種可能。1. 字麵意義，當所有碎片（推測為七塊）完全重聚時，幽冥井封印將因能量共鳴或特定機製觸發而完全開啟。2. 隱喻意義，指當碎片重聚到關鍵節點（如當前），將極大加速封印崩潰進程，直至完全開啟。結合現有封印鬆動速度（預計剩餘時間：六年），第二種可能性更高。警告：宿主已成為影響封印穩定性的關鍵變量。】
    六年……還加速了。莫小白揉了揉眉心。這哪是找鑰匙，簡直是拿著炸彈點引信，還生怕它炸得不夠快。
    “宗主，愁啥呢？”王炎湊過來，遞過一塊肉幹，“來來，吃點東西，補補腦子。你看韓菱，一路上一句話不說，光擦她那把新劍，都快擦出包漿了。”
    韓菱冷冷掃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擦劍。
    “我在想，回去怎麽跟天衍神君交代。”莫小白接過肉幹，咬了一口，味道還行。“咱們這趟，算是超額完成任務。碎片拿了，傳承得了（靜溪真君那卷殘譜），還順手撈了點‘紀念品’（避水珠，海神宮操控法）。可麻煩，好像也更大了。”
    “怕啥！”王炎滿不在乎，“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天衍神君，劍無痕師叔，還有咱們流雲劍宗，不都得護著你？再說了，你現在可是手握六塊碎片的男人！誰敢動你？”
    “就是因為手握六塊碎片，才更危險。”李默走了過來，神色嚴肅，“懷璧其罪。之前三塊，已引來血煞堂連環刺殺。如今六塊，覬覦的人隻會更多，手段隻會更狠。回天機城的路上，恐怕不會太平。”
    仿佛是為了印證李默的話，飛舟前方，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毫無征兆地暗了下來。不是烏雲，而是一種粘稠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灰黑色霧氣，從海麵蒸騰而起，迅速彌漫，將飛舟籠罩。
    “敵襲！”靜溪真君瞬間起身，水劍在手，神識橫掃，“小心！這霧能隔絕神識，擾亂方向！”
    飛舟猛地一頓，仿佛撞進了膠水裏，速度驟降。霧氣中，傳來“咯咯”的怪笑，四麵八方，如同有無數人在耳邊低語，內容汙穢不堪，直鑽腦海。
    “是‘蝕神迷魂瘴’！玄陰教的把戲！”孫不二臉色難看，“大家封閉耳識，緊守靈台！這鬼東西專攻神魂！”
    眾人連忙照做。但瘴氣無孔不入，即便封閉耳識，那詭異的低語和擾亂心神的波動，依舊不斷試圖滲透。修為最弱的孫不二，已是額頭見汗，眼神開始渙散。
    “雕蟲小技！”靜溪真君冷哼一聲，雙手結印，周身水藍光芒大放，化作一圈圈漣漪擴散開來。所過之處，灰黑霧氣如同冰雪消融，被淨化驅散。但霧氣源源不絕，剛清出一片，立刻從別處湧來填補。
    “找到施術者！破掉陣眼！”李默喝道，劍光如電，斬向霧氣最濃處。劍氣沒入霧中，如同泥牛入海。
    “沒用的。這瘴氣是陣法結合毒蟲釋放，陣眼不顯，施術者藏於霧中深處。”靜溪真君皺眉，“他們在拖延時間，等主力趕到，或者……等我們心神失守，自亂陣腳。”
    “那就轟出一條路！”王炎暴脾氣上來，巨斧高舉，就要來一招力劈華山。
    “別亂來！”莫小白攔住他，眼中幽光一閃，幽冥鬼眼開啟。在鬼眼視野中，灰黑霧氣呈現出清晰的能量流動軌跡。它們並非均勻分布，而是從幾個固定的“源點”噴湧而出，交織成網。其中一處源點，能量波動最強，隱隱有修士氣息隱藏。
    “東南方，三百丈，海麵下十丈，那個最大的‘氣泡’後麵！”莫小白指向一個方向。
    “我來！”靜溪真君身形一晃，已從飛舟上消失，下一刻，一道璀璨的藍色劍光，如同海底升起的明月，精準地斬向莫小白所指之處！
    “噗嗤！”
    劍光沒入海中，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隨即，那個方向的灰黑霧氣噴湧驟然停止。整個霧陣的運轉，出現了明顯的滯澀。
    “有效！繼續！”莫小白又指出兩個方向。
    靜溪真君劍光再起，如同穿梭虛空的遊魚，在霧海中精準點殺。又是兩聲慘叫，霧氣又稀薄了兩分。
    “混蛋！撤！”霧海深處，傳來氣急敗壞的咒罵。剩餘的灰黑霧氣劇烈翻騰，迅速朝著某個方向收縮、退去。顯然，操控者見勢不妙，要跑。
    “想走？留下點東西！”靜溪真君得勢不饒人，玉手虛抓，一隻由海水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猛地探入正在退散的霧氣中，狠狠一握！
    “啊——！”一聲更加淒厲的慘叫，伴隨著骨骼碎裂的悶響。霧氣徹底散盡，海麵上，留下幾灘迅速被海水稀釋的暗紅血跡，和一些破碎的衣角、法器碎片。人，已經跑了，但顯然付出了代價。
    天空重歸晴朗，陽光刺眼。
    “呸！藏頭露尾的鼠輩！”王炎衝著血跡方向啐了一口。
    “是玄陰教‘毒瘴堂’的人，擅長用毒和陣法困殺。應該是外圍攔截的釘子，沒想到我們回來這麽快，倉促布陣，被靜溪姐打了個措手不及。”李默分析道。
    “這隻是開胃小菜。”靜溪真君回到飛舟，臉色並不輕鬆，“他們敢在這裏設伏，說明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後麵，肯定還有硬仗。全速前進，盡快靠岸！”
    飛舟再次加速，朝著最近的海岸線狂飆。
    接下來的兩天，果然不太平。遭遇了三波攔截。一波是偽裝成商船的海盜，想靠近“檢查”，被靜溪真君的元嬰氣息直接嚇退。一波是數十隻被馴化的、堪比金丹初期的“鐵骨箭魚”集群襲擊，被眾人聯手殺散。最後一波最凶險，是三名金丹後期散修組成的臨時劫匪，看上了他們的飛舟（雖然小但挺高級），想殺人奪寶。結果踢到鐵板，被靜溪真君一劍一個，送去喂了魚。
    “這年頭，打劫的都不看菜下碟嗎？”王炎看著海麵上漂浮的散修屍體，搖頭，“元嬰真君都敢惹，活膩了。”
    “未必是沒看出來。”莫小白道，“或許，是有人出高價，讓他們來試探，或者……拖延。”
    “你是說，玄陰教在花錢買我們的時間？”韓菱問。
    “有可能。他們在調集力量，準備在我們靠岸，或者回天機城的路上，給我們來個狠的。”莫小白點頭。
    “那就讓他們來！”王炎摩拳擦掌，“正好試試我新練的斧法！”
    “別莽。”靜溪真君拍了他後腦勺一下，“安全第一。上了岸，我們就偽裝成普通商隊，走官道，混入人流。天機城附近，他們不敢太放肆。”
    第三日傍晚，終於看到了陸地的輪廓。眾人精神一振。靠岸後，找了個偏僻小漁村，換了身不起眼的行頭，將飛舟收起，買了輛普通的馬車（拉車的是頭老黃牛），晃晃悠悠上了官道。
    官道上車水馬龍，有商隊，有旅人，有修士。混在其中，果然安全不少。一連兩天，風平浪靜。
    “看吧，我就說，上了岸就安全了。”王炎坐在車轅上，叼著根草莖，很愜意。
    “別高興太早。”趕車的孫不二潑冷水，“我總感覺，有眼睛在盯著我們。從昨天就開始了。”
    眾人心中一凜。仔細感應，卻沒什麽發現。
    “孫老哥，你是不是被海上那幾波嚇出幻覺了？”王炎笑道。
    “但願是。”孫不二嘟囔。
    當天夜裏，他們在官道旁的“悅來客棧”落腳。客棧不大，但還算幹淨。要了三間房，靜溪真君一間，莫小白和李默一間，王炎韓菱孫不二擠一間（孫不二打地鋪）。
    深夜，萬籟俱寂。
    莫小白正在打坐，忽然，懷中巡天盟令牌微微震動。是天衍神君傳來的緊急訊息：
    “莫使，安否？見信速回！天機城有變！速歸！”
    訊息很簡短，但語氣急迫。天機城有變？出什麽事了？玄陰教攻城？還是碎片出了問題？
    他正想回訊詢問詳情，忽然，耳朵微微一動。
    屋頂，有極其輕微的、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不止一個。
    來了。
    他睜開眼，對旁邊床上的李默使了個眼色。李默也已警覺，手按劍柄，微微點頭。
    “嗖！嗖！嗖！”
    數道微不可察的破空聲響起！房間窗戶紙被無聲洞穿，幾點寒芒直射床榻！是淬毒的細針！
    莫小白和李默早已不在床上。兩人如同鬼魅，一左一右，貼在門邊牆壁。
    “砰！”
    房門被暴力踹開！三道黑影如疾風般卷入，手中利刃直刺空床！然而刺了個空。
    “中計！退！”為首黑影低喝。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莫小白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血獄刀已無聲出鞘，封死退路。李默劍光一閃，刺向左側黑影。
    “殺！”三個黑影反應極快，瞬間變招，兩人攻向莫小白，一人迎向李默。刀光劍影，在狹窄的房間內爆開！氣勁將桌椅床鋪撕得粉碎。
    這三人，皆是金丹後期，配合默契，招式狠辣，招招奪命。顯然是專業的殺手。比海上那些雜魚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是血煞堂的金牌！”李默瞬間判斷出來，壓力大增。他雖也是金丹後期，劍法精妙，但對方以二敵一（莫小白那邊也是一對二），很快落入下風。
    隔壁房間也傳來打鬥聲和韓菱的嬌叱，顯然也遭到了襲擊。
    “速戰速決！”與莫小白交手的兩個金牌殺手對視一眼，同時咬破舌尖，噴出精血，氣息瞬間暴漲，短刃化作漫天血影，將莫小白徹底籠罩！這是搏命殺招！
    莫小白眼神一冷，不再保留。體內輪回盤碎片一震，一股精純的輪回之力湧入血獄刀。刀身灰紅光芒暴漲，帶著寂滅與輪回交織的詭異道韻，一刀橫掃！
    “輪回……葬送！”
    “鐺！噗！”
    血影破碎！兩柄短刃被斬斷！兩個金牌殺手如遭重擊，吐血倒飛，撞破牆壁，摔到外麵院子裏，眼看活不成了。
    李默那邊也抓住機會，一劍刺穿對手咽喉。
    兩人衝出房間，隻見院子裏已是一片狼藉。靜溪真君正與兩名黑袍老者激戰，那兩人赫然都是元嬰初期！王炎韓菱孫不二，則被七八個金丹殺手圍攻，險象環生。客棧其他客人早已嚇得躲起來，掌櫃和小二不知死活。
    “兩個元嬰！好大手筆！”靜溪真君以一敵二，雖不落下風，但也難以迅速取勝。
    “先解決雜魚！”莫小白和李默加入戰團，攻向那些金丹殺手。有他們加入，王炎等人壓力大減。
    “點子紮手！風緊，扯呼！”一名與靜溪真君交手的老者見勢不妙，虛晃一招，逼退靜溪，竟掏出一張血色符箑捏碎。
    “血遁千裏！”
    “嘭！”血光炸開，兩名元嬰老者，連同剩下的幾個金丹殺手，瞬間化作數道血光，朝著不同方向疾射而逃，速度快得驚人。
    “追！”王炎想追。
    “別追了！窮寇莫追，小心調虎離山！”靜溪真君攔住，臉色陰沉，“是玄陰教‘幽魂殿’的元嬰長老，帶著血煞堂精銳。他們這是不惜代價，也要留下我們，或者……拖住我們。”
    “天機城有變，我們必須立刻回去！”莫小白將天衍神君的傳訊說了。
    眾人臉色一變。
    “走！連夜趕路！”靜溪真君當機立斷，也顧不得驚世駭俗，祭出備用飛舟（另一艘小的），眾人登上，化作流光，朝著天機城方向全速飛去。
    飛舟上，氣氛凝重。先是海上攔截，又是客棧襲殺，現在天機城又出變故。顯然，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極力阻止他們回去，或者說，在他們回去之前，要在天機城做些什麽。
    “到底出了什麽事？”王炎忍不住問。
    “不知道。但肯定和碎片，和幽冥井有關。”莫小白望向天機城方向，目光深邃。
    天機城，你到底怎麽了？
    我們，回來了。帶著六塊碎片，和滿腹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