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玩命飆，天亮時分，天機城那巍峨的城牆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
    可看起來……不太對勁。
    遠遠望去，天機城被一層灰蒙蒙的、不祥的光罩倒扣著，像個超大號的碗。光罩表麵，不時有電蛇流竄，發出“滋啦”的聲響。原本應該人來人往的城門緊閉，城牆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修士，盔甲鮮明，殺氣騰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殺和緊張的味道。
    “護城大陣全開？戒嚴了？”王炎趴在船舷上，瞪大眼睛，“這是要打仗？跟誰打？玄陰教打過來了？”
    “不像。”李默皺眉，“如果是外敵入侵，城外應該有戰鬥痕跡，或者敵軍圍城。現在城外靜悄悄的，陣法是朝內開的……倒像是，城裏出了什麽亂子，在封鎖消息，或者……鎮壓什麽。”
    “鎮壓？”韓菱不解。
    “靠近看看，但小心點。”靜溪真君操控飛舟，降低高度，在距離城牆數裏外落下。眾人下船，步行靠近。
    剛到警戒線，一隊身著天機閣星袍的修士就迎了上來，為首是個金丹中期執事，麵色冷峻：“站住！天機城已全麵戒嚴，許出不許進！無關人等，速速退去！”
    “我是巡天盟尋碎片使莫小白，有要事需立刻麵見天衍閣主！這是令牌！”莫小白亮出巡天盟令牌。
    那執事驗過令牌，臉色稍緩，但依舊搖頭：“原來是莫使。抱歉，閣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城。您若有急事，可在此等候，或去附近坊市暫住，待禁令解除……”
    “等不了！”靜溪真君上前一步，元嬰威壓稍稍釋放，“本座碧波潭靜溪，與莫使一同執行盟內任務歸來，有關於輪回盤碎片的重要情報，必須立刻麵呈閣主！誤了大事，你擔待得起？”
    元嬰真君！那執事臉色一變，態度更加恭敬，但依然為難：“真君息怒，非是屬下阻攔，實在是……城內出了些變故，閣主嚴令封鎖。要不這樣，屬下立刻傳訊稟報，請閣主定奪？”
    “快點！”靜溪真君不耐煩地擺擺手。
    執事連忙取出傳訊符，低聲說了幾句。片刻後，他抬頭，神色古怪：“閣主有令，請莫使與靜溪真君……單獨入城。其餘諸位，請在城外‘望風亭’暫歇，自有弟子接待。”
    隻讓莫小白和靜溪真君進去？還單獨？王炎等人麵麵相覷，覺得更不對勁了。
    “憑什麽不讓我們進？”王炎嚷嚷。
    “閣主之令，不敢違抗。”執事板著臉。
    “無妨，你們在此等候，小心些。”莫小白對李默等人道，又看向靜溪真君。靜溪真君點點頭。
    兩人跟著那執事，走向城門。厚重的城門在陣法的操控下，緩緩打開一道僅容兩人通過的縫隙。裏麵光線昏暗，氣氛壓抑。
    踏入城門，身後的門“轟”地關上。城內景象，讓兩人倒吸一口涼氣。
    街道上空無一人！所有店鋪緊閉，門窗緊鎖。隻有一隊隊天機閣修士在巡邏，個個神色緊張，如臨大敵。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悸的陰寒氣息，還有……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到底怎麽回事？”靜溪真君問帶路的執事。
    “這……屬下也不清楚。三天前，城內突然發生騷亂，有不明身份者襲擊了幾處重要據點，還試圖破壞‘周天星辰輪回大陣’的核心陣眼。雖然被及時鎮壓，但……據說有內鬼，而且，逃了幾個高手。現在全城搜捕，閣主下令戒嚴，以免騷亂擴大，也防止消息外泄，引起恐慌。”執事低聲道，語速很快。
    內鬼？破壞大陣？莫小白心中一動。是玄陰教？還是別的勢力？天衍神君這麽急著召自己回來，難道與此事有關？跟碎片有關？
    “帶我們去見閣主。”他沉聲道。
    “是。閣主在觀星台。請隨我來。”
    穿過寂靜得可怕的街道，來到觀星台下。這裏的守衛更加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登上觀星台，進入觀星閣。
    閣內，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天衍神君端坐主位，麵色沉凝，眼中帶著血絲，顯然幾天沒休息了。下方，劍無痕真君，藥婆婆，雷萬鈞，還有幾位其他門派的元嬰長老都在，個個臉色難看。地上，還躺著幾具蓋著白布的屍體，看服飾，有天機閣的，也有其他門派的。
    “莫使，靜溪真君，你們回來了。”天衍神君看到兩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有鬆了口氣，也有一絲更深沉的憂慮，“情況如何？碎片可曾尋得？”
    “幸不辱命。”莫小白上前，取出那枚融合了六塊碎片的、更加凝實的圓盤虛影。虛影一出，閣內眾人皆是目光一凝，感應到其中浩瀚的輪回之力。
    “好！好！六塊碎片，已得大半！”天衍神君精神一振，但隨即又眉頭緊鎖，“隻是……回來的不是時候啊。”
    “閣主，城內究竟發生了何事？我聽說有內鬼作亂，破壞大陣？”靜溪真君問。
    天衍神君長歎一聲，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何止是作亂，簡直是裏應外合，蓄謀已久！三日前，一夥神秘人，偽裝成我天機閣弟子和巡天盟成員，同時襲擊了‘陣部’中樞、‘丹部’寶庫、以及……‘周天星辰輪回大陣’的三處輔助陣眼！他們手段狠辣，計劃周密，顯然對我城內布防了如指掌！”
    “我們猝不及防，損失慘重。陣部三位執事戰死，丹部寶庫被洗劫一空，丟失了大量珍貴丹藥。大陣三處輔助陣眼被毀，導致核心陣眼能量不穩，差點崩潰！幸虧老夫坐鎮及時，啟動應急方案，才勉強穩住。但大陣威力，已不足全盛時期七成！”
    眾人聽得心驚。天機城防護何等嚴密，竟被人在核心區域同時得手？這內鬼，能量不小。
    “可曾抓到活口？查出幕後主使？”劍無痕真君問。
    “襲擊者悍不畏死，一旦被擒，立刻自爆，神魂俱滅。但從其功法、法器殘留氣息看，是玄陰教無疑！而且，其中還有血煞堂金牌殺手的痕跡！”天衍神君聲音冰冷，“更麻煩的是，我們在清理現場時，發現了這個。”
    他揮手，一枚巴掌大小、通體漆黑、刻著詭異符文的骨牌，懸浮在空中。骨牌散發著陰寒、混亂、令人極度不適的氣息。
    “這是……‘幽冥引路牌’？”藥婆婆臉色一變，“此物能一定程度上幹擾、甚至短暫操控低階幽冥生物，是玄陰教探索幽冥之地的工具。他們把這東西留在現場，是想幹什麽？”
    “示威？還是……暗示？”雷萬鈞皺眉。
    “都不是。”天衍神君搖頭，目光轉向莫小白，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根據殘留的陣法波動和這塊引路牌的共鳴反應分析，他們的真正目標，或許不是破壞大陣，而是……以破壞產生的巨大能量波動和混亂為掩護，試圖強行引動、或者……接引什麽東西，穿過不穩定的空間，降臨天機城！”
    “接引什麽？”靜溪真君問。
    “不清楚。但引動的坐標，指向幽冥深處，且與輪回盤碎片，有強烈的共鳴！”天衍神君一字一句道。
    眾人嘩然！接引幽冥之物？與碎片共鳴？玄陰教瘋了？他們想幹什麽？打開幽冥通道？
    “幸好，他們未能完全成功。大陣雖受損，但核心陣眼有你留下的碎片坐鎮（之前莫小白離開時，留了一塊分神在陣眼輔助感應），穩住了局麵，擋住了大部分接引之力。但仍有小部分力量滲透進來，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響。”天衍神君神色疲憊。
    “什麽影響？”莫小白心中不祥預感越來越強。
    “城內多處陰氣匯聚之地，死氣爆發，滋生了不少低階鬼物和變異妖獸，雖然已被清剿，但人心惶惶。更麻煩的是……”天衍神君頓了頓，“你的幾位朋友，孫長老，冷鋒，林雪他們所在的‘翠屏山’隱修穀，在騷亂發生的同一時間，也遭到了襲擊。據逃回的弟子說，襲擊者目標明確，就是要抓他們。孫長老等人拚死抵抗，下落不明。我們派人去尋，隻找到戰鬥痕跡和血跡，人……不見了。”
    莫小白腦中“嗡”的一聲，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孫長老他們出事了？！被玄陰教抓了？！
    “玄！陰！教！”他牙縫裏擠出三個字，眼中殺意沸騰。體內六塊碎片仿佛感應到他的憤怒，灰藍光芒隱隱透出，一股恐怖的威壓彌漫開來，讓在場幾位元嬰都心頭一凜。
    “冷靜！”天衍神君喝道，“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玄陰教抓人，必有所圖。很可能是衝著你，衝著碎片來的！他們是想用你朋友逼你就範！”
    “我知道。”莫小白強行壓下怒火，聲音冰冷，“他們想要什麽？碎片？還是讓我做什麽？”
    “暫時沒有消息。但以玄陰教的作風，很快就會聯係你。”天衍神君道，“當務之急，是穩住局麵，修複大陣，加強戒備，同時……等他們露出馬腳。你放心，巡天盟會全力搜尋孫長老他們的下落。碧波潭，神兵山莊，百草穀，都會出力。”
    “多謝閣主，多謝諸位。”莫小白拱手，但心中焦灼絲毫未減。孫長老他們修為不高，落在玄陰教手裏，凶多吉少。每耽擱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另外，還有一事。”天衍神君看向莫小白頭頂的圓盤虛影，神色複雜，“六塊碎片齊聚，輪回盤已近完整。你……可有什麽特殊感應？關於幽冥井，或者……其他碎片？”
    莫小白沉默片刻，道：“感應更清晰了。幽冥井封印鬆動加速，預計完全崩潰時間，不足六年。最後一塊核心碎片，感應微弱，但方向……似乎就在流雲界內，但被某種強大力量遮蔽，難以精確定位。”
    “六年……”眾人心情沉重。時間越來越緊迫了。
    “至於其他感應……”莫小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海神神念曾言，‘輪回盤重聚之日，便是幽冥井開啟之時’。我懷疑，碎片集齊本身，可能就是開啟封印的鑰匙，或者催化劑。”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此話當真？！”劍無痕真君霍然起身。
    “海神神念親口所言。但具體是全部重聚，還是重聚到一定程度觸發，不得而知。”莫小白道。
    “難怪……難怪玄陰教處心積慮要搶奪碎片，甚至不惜接引幽冥之力……”藥婆婆喃喃道，“他們不是想加固封印，他們是想……打開幽冥井！”
    “打開幽冥井，對他們有何好處？”雷萬鈞不解，“幽冥死氣倒灌，流雲界生靈塗炭，他們玄陰教就能獨善其身？”
    “或許，他們掌握了某種控製或利用幽冥之力的方法。或許，他們根本就是瘋子。”天衍神君臉色鐵青，“無論如何，碎片絕不能落入他們之手！莫使，從現在起，你的安全是重中之重！你就留在觀星台大陣陣眼，那裏最安全。修複大陣也需要你的碎片之力輔助。在救出你朋友、找出玄陰教陰謀之前，不要輕易離開！”
    這是要把他“保護”起來，也是“保護”碎片。莫小白明白其中利害，點頭：“是。但尋找孫長老他們，請閣主務必加緊！”
    “放心。”
    會議結束，眾人心事重重地散去。莫小白在一位天機閣長老帶領下，前往觀星台下受損的核心陣眼。靜溪真君則去與碧波潭的弟子匯合，打探消息。
    陣眼密室，比之前更加戒備森嚴。莫小白踏入其中，看著那略有黯淡、但依舊緩緩運轉的星辰光柱，和懸浮在光柱中、與自己心神相連的碎片虛影（分神），心中五味雜陳。
    實力提升了，碎片多了，可麻煩也更大了。朋友被抓，強敵環伺，幽冥將開……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緊迫感湧上心頭。
    “道種，以現有情報為基礎，推演玄陰教可能藏匿孫長老等人的地點，以及下一步最可能采取的行動。同時，分析‘輪回盤重聚開啟幽冥井’之說的幾種可能實現方式及應對方案。”
    【推演啟動。數據加載中……警告：檢測到宿主情緒劇烈波動，建議先行平複心緒，以免影響判斷。推演將同步進行，預計完成時間：兩個時辰。】
    莫小白深吸一口氣，盤膝坐下，強迫自己冷靜。憤怒和焦慮解決不了問題。現在，他需要清晰的頭腦，和……更強的力量。
    他閉上眼，開始運轉功法，吸收陣眼中精純的星力，同時引導六塊碎片的輪回之力，淬煉己身。修為依舊死死卡在金丹中期巔峰，但靈力更加凝實，對輪回之力的掌控，也在緩慢而堅定地提升。
    時間一點點過去。陣眼中一片寂靜，隻有星力流轉的微光和碎片旋轉的輕響。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個時辰，也許更久。
    懷中，那枚一直沉寂的、屬於玄陰教殺手的黑色骨牌，突然毫無征兆地，再次劇烈發熱！燙得驚人！
    與此同時，一個嘶啞、陰冷、如同毒蛇吐信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莫小白……想救你的同門嗎？帶上輪回盤碎片，獨自一人，來‘黑風山脈’，‘葬魂崖’。明日午時，過時不候。記住，隻準你一個人來。若敢帶其他人，或者耍花樣，就等著給他們收屍吧……不，屍你都收不到，嘿嘿嘿……”
    聲音戛然而止，骨牌溫度驟降。
    莫小白猛地睜眼，眼中寒光如冰。
    來了。果然來了。
    黑風山脈，葬魂崖……龍潭虎穴，必殺之局。
    去，還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