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山脈，葬魂崖。這名兒聽著就不像請客吃飯的地方。
    “你不能去！”靜溪真君柳眉倒豎，就差揪莫小白耳朵了，“這擺明了是鴻門宴！不對，是鬼門關宴！玄陰教那幫雜碎，肯定在那邊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你自投羅網！”
    “我知道。”莫小白聲音平靜，擦拭著血獄刀。刀身映出他沒什麽表情的臉。
    “知道你還去？！”王炎急得跺腳，“宗主，那是玄陰教！吃人不吐骨頭的！孫長老他們重要，可你更重要！沒了你，碎片怎麽辦？幽冥井怎麽辦？咱們流雲界怎麽辦？”
    “就是，從長計議！”李默也勸，“我們可以請閣主派兵，把黑風山脈圍了，逼他們交人！”
    “沒用的。”莫小白搖頭，“他們敢約在那裏，就不怕圍剿。葬魂崖地形險惡，易守難攻，更可能有空間陷阱。強攻，他們隨時能撕票，或者帶著人質轉移。而且……”他頓了頓，“天機城剛遭襲擊，人心不穩，大陣未複，天衍神君他們也抽不出太多力量。”
    “那就更不能讓你一個人冒險！”韓菱難得開口，語氣堅決。
    莫小白看著他們，心裏溫暖，但決心已定。“我必須去。孫長老他們是因我受累。我不能棄他們不顧。況且，”他眼中閃過一絲銳利，“誰說我去，就一定是送死？”
    “你啥意思？有後手？”王炎眼睛一亮。
    “道種推演了幾個方案，雖然成功率都不高，但總比不去強。”莫小白道，“況且，我如今有六塊碎片在手，實力今非昔比。玄陰教想留下我，也沒那麽容易。至少，我能試試，看清他們的布置，找到救人機會。實在不行，逃命的本事，我還是有的。”
    “我跟你去！”靜溪真君道，“我扮作你的隨從，或者藏在你的空間法器裏……”
    “不行。”莫小白再次搖頭，“他們要求我獨自一人。以玄陰教的手段，肯定有辦法探查。帶你，風險太大，可能直接害了孫長老他們。你們留在天機城，幫我做另一件事。”
    “什麽事？”
    “幫我盯緊天機城內部，尤其是那幾個最近行為異常的長老和執事。”莫小白壓低聲音，“我總覺得，這次襲擊，內鬼不止暴露的那些。玄陰教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連孫長老他們的隱居地都知道，肯定有更高層的內應。你們在暗處調查，或許能找到線索，甚至……揪出那個內鬼。這比跟我去冒險更重要。”
    眾人沉默。他們知道莫小白說的有道理，但感情上難以接受。
    “放心吧，我沒那麽容易死。”莫小白拍拍王炎肩膀，又對韓菱、李默點點頭，“等我消息。如果三天後我沒回來，也沒傳訊，你們就告訴天衍神君，啟動備用計劃。”
    “什麽備用計劃？”靜溪真君問。
    “道種會告訴你們。”莫小白賣了個關子。實際上，他也沒完全想好，隻是不想讓他們太擔心。
    最終，眾人拗不過他，隻能憂心忡忡地答應。
    離開天機城前，莫小白去見了天衍神君一麵，將玄陰教傳訊和自己的決定告知。天衍神君沉默良久，最終歎道：“此去凶險，你好自為之。孫長老之事，盟內會繼續暗中調查。這個你拿著。”
    他遞給莫小白三樣東西。一枚銀色的、刻著繁複空間符文的玉佩——“小破空符”，可臨時撕裂空間，短距離隨機傳送，保命利器。一瓶“生生不息丹”，療傷聖藥。還有一塊非金非木的令牌——“巡天令”，可調動附近所有巡天盟下屬勢力一次。
    “多謝閣主。”莫小白鄭重收起。他知道，這已是天衍神君能給予的最大支持。
    是夜，月黑風高。莫小白換上一身不起眼的黑色勁裝，將血獄刀、骨牌、丹藥、符箑、令牌一一檢查收好。六塊碎片在體內緩緩旋轉，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力量和一絲清明。
    “道種，最後一次推演行動路線、可能遭遇的陷阱、以及最佳救人/脫身方案。”
    【推演完成。綜合成功率：28.7%。主要風險點：1. 未知陣法陷阱。2. 可能存在的元嬰期及以上高階修士埋伏。3. 人質被施加禁製，強行救援可能導致人質死亡。建議方案：以談判拖延時間，利用‘幽冥鬼眼’和道種掃描尋找陣法破綻與人質位置，伺機以‘小破空符’帶人質脫離核心區域，再以‘巡天令’召集援軍接應。關鍵：確認人質安全前，不可交出碎片。】
    “知道了。”莫小白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身形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黑風山脈，在流雲界西南，是一片連綿的黑色山嶺，終年籠罩在淡淡的黑霧中，據說曾是上古戰場，煞氣極重，妖獸橫行，尋常修士不敢深入。葬魂崖，更是山脈深處有名的絕地，據說曾有元嬰修士隕落於此。
    莫小白禦使青風劍，收斂氣息，在夜空中疾馳。有碎片輪回之力護體，黑風山脈的煞氣對他影響不大。一路上，遇到幾波低階妖獸，都被他輕易避開或斬殺。
    黎明時分，他抵達黑風山脈外圍。按照骨牌中留下的模糊地圖，朝著葬魂崖方向潛行。越往裏，黑霧越濃，神識受阻越嚴重。地上開始出現累累白骨，有人有獸，空氣中彌漫著腐朽和死寂的味道。
    “倒是個殺人埋屍的好地方。”莫小白心中冷笑，更加警惕。幽冥鬼眼開啟，掃視四周。果然，沿途發現了不少隱蔽的陣法和監控符箑的痕跡，都被他小心繞過。
    午時將至，他來到一座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開的黑色懸崖之下。懸崖高聳入雲，崖壁光滑如鏡，寸草不生。崖底，是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天坑，黑霧如同活物般從天坑中湧出，正是葬魂崖。
    懸崖邊，一塊突出的巨石上，已經站著一個人。
    一個身著血色長袍，麵容蒼白陰柔，眼神如同毒蛇般的青年。他負手而立，看著莫小白的方向，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其氣息，赫然是金丹大圓滿，而且比一般的金丹大圓滿更加陰冷、危險。
    “血煞堂少主，血無痕。”莫小白認出此人。血煞堂堂主之子，年紀輕輕，心狠手辣，是玄陰教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莫小白，你果然來了。”血無痕開口，聲音帶著一種黏膩的陰冷，“膽子不小，竟敢真一個人來。”
    “我朋友呢？”莫小白懶得廢話，直接問道。
    “別急，他們好得很。”血無痕拍了拍手。
    懸崖另一側，幾塊巨石後，轉出數人。正是孫長老，冷鋒，林雪，還有另外兩個百煉峰弟子。他們被粗大的黑色鎖鏈捆著，氣息萎靡，身上帶著傷，但眼神依舊堅毅。看到莫小白，孫長老急得想喊，卻被身後的黑袍人用刀抵住喉嚨。
    “宗主！快走！別管我們！”冷鋒嘶吼。
    “閉嘴！”黑袍人給了他一拳。
    莫小白心中一痛，殺意湧動，但表麵依舊平靜：“放了他們。碎片，我可以給你們。”
    “嗬嗬，爽快。”血無痕笑道，“不過，我得先驗驗貨。把碎片拿出來看看。”
    莫小白心念一動，頭頂浮現出那六色光芒流轉的圓盤虛影，浩瀚的輪回之力彌漫開來。
    血無痕眼中閃過貪婪，但很快掩飾過去：“很好。把碎片送過來，我立刻放人。”
    “你覺得我傻？”莫小白嗤笑，“一手交人，一手交貨。你放人，讓他們走到中間，我把碎片給你。同時進行。”
    “可以。”血無痕似乎很爽快，對黑袍人使了個眼色。
    黑袍人解開孫長老等人身上的鎖鏈（但留了禁製），推了他們一把：“走！”
    孫長老等人互相攙扶，朝著懸崖中間的空地緩緩走來。莫小白也控製著圓盤虛影，緩緩飛向血無痕。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
    就在孫長老等人走到空地中央，圓盤虛影也即將飛抵血無痕麵前的刹那——
    “動手！”血無痕眼中厲色一閃，猛地暴喝！
    “轟！轟！轟！”
    懸崖四周，猛地亮起無數血色符文！一個巨大的、覆蓋了整個崖頂的血色光罩瞬間升起，將所有人籠罩在內！光罩內，血光彌漫，殺氣衝天，形成一個恐怖的殺戮領域！同時，地麵裂開，數道身影從地下衝出，氣息強大，皆是金丹後期以上！更有兩道隱匿在暗處的、令人心悸的元嬰威壓，驟然鎖定莫小白！
    陷阱！果然是陷阱！而且，不止血無痕一個！至少兩個元嬰埋伏在側！
    “哈哈哈！莫小白，你上當了！”血無痕狂笑，一把抓向近在咫尺的圓盤虛影，“碎片是我的了！你的人，也得死！”
    然而，他抓了個空。
    圓盤虛影在即將被他觸碰到瞬間，猛地一閃，竟自行飛回了莫小白頭頂，並且光芒大放，形成一個更加凝實的護罩，將莫小白和剛剛跑到他身邊的孫長老等人護住。
    “什麽？！”血無痕一愣。
    “你以為，我真會把碎片給你？”莫小白冷笑，他早就防著這一手。那飛出去的，隻是以碎片之力凝聚的逼真幻影，核心控製權一直在他手裏。
    “殺！給我殺了他！奪碎片！”血無痕惱羞成怒，厲聲下令。
    四周埋伏的金丹殺手，和那兩道元嬰氣息，同時動了！各種恐怖的攻擊，如同暴雨般轟向莫小白一行人！
    “道種！啟動備用計劃一！掃描陣法弱點，尋找突圍路徑！標記人質身上禁製節點！”
    【執行！陣法分析中……弱點定位：東南角陣基（血靈石）。突圍路徑計算：西南方三十丈，空間薄弱點。禁製節點標記完成（孫長老：膻中穴；冷鋒：神闕穴；林雪：靈台穴……）。警告：元嬰攻擊即將抵達！】
    “王炎！就是現在！”莫小白在腦海中，通過道種與事先約定的暗號，向遠在天機城的王炎發出信號。
    幾乎同時，懸崖東南角，那塊作為陣基的巨大血靈石，毫無征兆地，“轟”地一聲炸了！是王炎他們，通過莫小白之前留下的、與道種聯網的“子母感應符”，遠程激活了莫小白悄悄埋在那裏的幾枚“爆炎晶”！雖然威力不足以炸死高手，但破壞陣基，引起陣法紊亂，足夠了！
    血色光罩劇烈震蕩，光芒黯淡，出現了道道裂紋！領域壓製力大減！
    “小破空符！”莫小白毫不猶豫，激活了天衍神君給的那枚銀色玉佩！同時，他雙手如電，按照道種標記，精準地點在孫長老、冷鋒、林雪等人身上的禁製節點！輪回之力湧入，瞬間衝垮了那並不算太強的禁製！
    “哢嚓！”
    玉佩銀光大放，撕裂了本就動蕩的空間，在眾人身前形成一道不穩定的空間裂縫！
    “走！”莫小白一把將還有些懵的孫長老等人推進裂縫，自己則轉身，麵對已撲到近前的數道攻擊，尤其是那兩道快如鬼魅的元嬰身影！
    “想跑？留下！”一個蒼老的怒喝聲響起，一隻幹枯的鬼爪，帶著凍結靈魂的陰寒，抓向莫小白後心！是玄陰教的元嬰長老！
    另一個方向，一道血色劍罡，如同開天辟地，斬向空間裂縫，想將其摧毀！是血煞堂的元嬰殺手！
    “滾！”莫小白眼中狠色一閃，體內六塊碎片瘋狂運轉，所有力量盡數灌入血獄刀！刀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灰、藍、暗金、暗紅、水藍、血金（新得核心碎片之力）六色交織，化作一道仿佛能斬斷輪回的恐怖刀罡，同時斬向鬼爪和血色劍罡！
    “六道……輪回斬！”
    這是他在融合六塊碎片後，自行領悟出的、融合了寂滅劍意與輪回之力的最強一擊！雖不完善，但威力驚天！
    “轟隆——！！！”
    三股力量狠狠撞在一起！葬魂崖頂，仿佛升起了一輪小太陽！恐怖的能量風暴肆虐，將地麵撕裂，巨石化為齏粉！離得近的幾個金丹殺手，哼都沒哼一聲，就被餘波震成血霧！
    鬼爪崩碎！血色劍罡斷裂！那出手的兩位元嬰修士，同時悶哼一聲，倒飛出去，眼中滿是駭然！他們竟然被一個金丹中期的小子，正麵擊退了？！雖然他們是倉促出手，未盡全力，但這也太離譜了！
    能量風暴中心，莫小白狂噴鮮血，身上出現無數裂痕，氣息瞬間萎靡到極點。這一刀，幾乎抽幹了他所有力量，還引動了舊傷。但他借著反震之力，身形如流星，倒射入即將閉合的空間裂縫！
    “攔住他！”血無痕目眥欲裂，想要追擊，但陣法破碎，空間紊亂，又被能量風暴阻隔，哪裏還來得及？
    空間裂縫猛地合攏，消失不見。
    隻留下滿目瘡痍的葬魂崖，和一群臉色鐵青的玄陰教高手。
    “廢物！一群廢物！”血無痕氣得渾身發抖，一腳將旁邊一塊碎石踢成粉末，“兩個元嬰，十幾個金丹，布下天羅地網，居然還讓他跑了？！還救走了人質？！”
    “少主息怒。”那名被擊退的玄陰教元嬰長老捂著胸口，臉色陰沉，“此子……比情報中厲害太多。那最後一刀，蘊含的輪回之力，已接近元嬰層次。而且，他似乎早有準備，裏應外合……”
    “查！給我查！天機城的內應是誰？誰泄露了我們的計劃？還有，他剛才用的那枚破空符，傳送距離不會太遠，立刻派人，在方圓千裏內搜捕！他重傷逃遁，跑不遠！”血無痕厲聲下令。
    “是！”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莫小白用的“小破空符”，並非普通貨色，而是天衍神君特製，帶有一定空間混淆效果。傳送落點，連莫小白自己都不完全確定。
    此刻，距離葬魂崖數百裏外的一處隱秘山穀，空間微微波動，幾道狼狽的身影跌了出來，正是莫小白和孫長老等人。
    莫小白一落地，就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全靠意誌力強撐。孫長老等人連忙扶住他，看到他渾身是血，氣息微弱，又是心疼又是焦急。
    “宗主！你怎麽樣？”
    “沒事……死不了。”莫小白咬牙，取出“生生不息丹”服下，又催動碎片輪回之力療傷。丹藥和輪回之力雙管齊下，傷勢總算穩住，但短時間內，戰力十不存一。
    “此地不宜久留，玄陰教很快會搜過來。”莫小白強打精神，取出“巡天令”，注入一絲靈力。令牌微微發光，與某個遙遠的存在建立了聯係。
    “這裏是巡天盟尋碎片使莫小白，代號‘輪回’，在‘黑風山脈’東南三百裏‘落霞穀’附近遇襲重傷，請求緊急支援，護送目標返回天機城。重複，請求緊急支援！”
    消息傳出，莫小白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地，大口喘息。孫長老等人圍在他身邊，警惕地守護。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等待援軍，也等待……體內那蠢蠢欲動、似乎快要壓製不住的突破契機。剛才那搏命一刀，雖然重傷，但也讓他對輪回之力的理解，對自身修為的感悟，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那層金丹中期到後期的壁壘，已經薄如蟬翼。
    但他謹記規則，死死壓製。現在突破，天劫降臨，動靜太大，等於給玄陰教發定位信號。而且重傷狀態下渡劫，簡直是找死。
    “先活下來，再說其他。”他心中默念，閉上眼睛，全力療傷，對抗著突破的衝動，也對抗著身體和神魂傳來的陣陣虛弱與劇痛。
    山穀中，一片寂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幾人粗重的呼吸。危險，並未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