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8章 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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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玄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煩躁,整理了一下衣擺。
很快,身著石青綴繡五鳳紋宮裝的太後走了進來,金絲點翠步搖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顯得她整個人雍容華貴。
太後是孝賢皇太後的親妹妹,雖是武將家出身的貴女,姐妹倆都肖母,生得花容月貌,先後被封為先帝的皇後。
太後蓮步輕移走到薑玄身側,瞥了眼案上的奏疏,笑著走上前道:“哀家剛從禦花園過來,就聽見殿內動靜不小,陛下這是又跟朝臣動怒了?”
薑玄起身對著太後行禮,語氣緩和了些:“讓母後見笑了,他們又提選妃的事了,朕有些煩。”
兩人在殿內的軟榻上坐下,宮人奉上新沏的茶水。太後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溫聲道:“哀家方才聽張鴻寶說了。那些老臣也是一片忠心,為了大兗的未來著想。陛下不必為這點小事動氣,傷了龍體反倒不值。”
薑玄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以為太後也要勸他選妃,便道:“母後,朕並非不願,隻是如今政事繁雜,實在無暇顧及後宮之事。待日後匪患平息,漕運理順,再議選妃也不遲。”
太後放下茶盞,語氣中帶著讚許:“陛下能以政事為重,哀家甚是欣慰。哀家當初力主讓陛下登基,便是看中陛下有這份心係天下的胸襟,是個能擔起江山的明君。”
薑玄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太後在這件事上,竟也這般支持他。
薑玄生母本是偶然承寵的宮女,後來因被英妃牽連,打入冷宮,他自出生起就在冷宮裏長大,直到生母病逝,宮人按例上報,先帝才記起有他這麽個兒子。
十四歲從冷宮出來時,他想著能過得好一點便可以了,對於大位,他並不敢多想。沒想到皇後一直悉心教導他,先帝病危時,皇後說屬意他接下大兗的江山。
薑玄與他那些自幼有名師教導,又有母妃娘家支持的兄弟相比,並沒有一絲勝算。
皇後是大將軍宋鬱林的親妹妹,她背後有宋家支持,最後竟真的把薑玄推上了龍椅。
薑玄原以為宋家讓他做皇帝,是因為他母族微弱到可以被忽視,相對其他皇兄更好把控,是準備讓他做個傀儡皇帝。
沒想到即位後,太後隻垂簾聽政了半年,手把手教薑玄處理政務,薑玄天資聰穎,處理政事很快便得心應手,太後就主動退居後宮,很少再管前朝之事。
太後的恩情,薑玄一直記在心裏。此刻見太後不僅不反對他暫時不選妃,還讚他是明君,薑玄心中湧起一陣暖意,起身對著太後躬身行禮:“謝母後體諒與支持。”
太後看著薑玄越發英俊的臉龐,笑得和煦,溫聲道:“哀家知道你一心為了國事,隻是你也不小了,宮裏若有看得上眼的,夜裏叫過去侍寢也是使得的,不要沉迷便是。”
薑玄聽到太後說這話有些不自在,含糊應了一聲。
太後又道:“你也別怪王彥他們心急,你畢竟也十九了,祖父孝文皇帝當年二十三歲才有一子,便是你父皇,當時時局動蕩,差點動搖國本,老臣們也是擔心。”
薑玄聞言蹙眉,他不是沒想到這一層,正因為大臣們將他與皇祖父對比,才讓他格外難受。
當初太後在教導薑玄為君之道時,說過皇祖父的事情。皇祖父勵精圖治,英明神武,本可以成為彪炳史冊的明君,就因為男女關係一事,給他抹上了一層汙漬。
據太後說,孝文皇帝後宮六位妃嬪,七八年間都無所出。後來一次宮宴醉酒,被人瞧見孝文皇帝摟著禁衛軍統領虞良朋不撒手,虞良朋則態度曖昧,並未推拒。
當時的皇後在流言還未傳播開時,果斷用了媚藥,就在流言甚囂塵上時,皇後宣布自己懷有身孕。
這一胎破解了孝文皇帝好男風的流言,穩住了政局。
隻是,孝文皇帝終生隻有一子,待他年邁時,藩王動亂,以他好男風,根本不可能孕育皇嗣為由要篡權,經曆了一番血雨腥風,先帝才登上帝位。
太後看出薑玄臉色不好,柔聲安慰道:“你自然是與你祖父不同的,哀家知道你隻是還沒準備好,會有一天,你迫不及待想要選後的。”
說完這些,太後目光落在薑玄身上的朝服上,微微蹙眉:“如今雖已入春,卻還是乍暖還寒,陛下怎麽這麽快就換了單衣。龍體要緊,萬不可為了政務疏忽了保養。”
薑玄心中一暖,點頭應道:“兒臣聽母後的。”
戚家,薛嘉言的臥房裏點了盞琉璃燈,她坐在梳妝台前,把皇帝昨日賞的首飾拿出來收好。
暖黃的光映著妝台上半開的妝匣,裏麵靜靜躺著皇帝這三次賞賜的首飾,有赤金嵌紅寶耳墜、翡翠鐲子、赤金點翠步搖,流光溢彩的首飾在燈下晃得人眼暈。
薛嘉言將首飾一一歸置好,剛要合上妝匣,身後忽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熟悉得讓她心頭一冷。
是戚少亭。
薛嘉言沒有回頭,瞧見那對赤金嵌紅寶耳墜沒有放好,可能會被步搖刮花了上頭的紅寶,她又收拾了一下。
戚少亭走到她身後,目光落在那半開的妝匣上,看著裏麵琳琅滿目的首飾,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短短十來日,皇帝已經宣了薛嘉言三次,每次回來都帶著賞賜,可他呢?
當初送薛嘉言入宮,張鴻寶明裏暗裏的意思,都是皇上不會虧待他,可他至今什麽都沒撈到。
他一向是有耐心的,可再好的耐心,也經不住這般磋磨。
戚少亭盯著薛嘉言的背影,語氣裏淬著譏諷,像根毒刺般紮過去:“這麽多,是皇帝給你的嫖資?”
“嫖資”二字,像冰錐狠狠紮進薛嘉言心裏。她渾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前世戚少亭雖利用她,卻從未說過這般下賤的話,隻會用道德來壓她;如今官位一直沒有得到提升,竟連最後一點體麵都不顧了。
她緩緩轉過身,眼底沒有半分溫度,聲音卻平靜得可怕:“是嗎?那我下次入宮,便跟皇上說,夫君覺得皇上給的‘嫖資’豐厚,他很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