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自然的驅魔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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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之後,三蛋子徹底慫了。脖子上那幾道冰冷的觸感和烏青的指印,雖然天亮後就慢慢消散了,但那種瀕死的恐懼和深入骨髓的陰寒,卻深深烙在了他心裏。那把據說沾過無數牲口血的生鏽屠刀,屁用沒有,反而在第二天早上被發現從枕頭底下掉到了地上,刀身上似乎還蒙了一層更重的鏽跡。
    三蛋子帶著哭腔:“明子!明子!不行了!那玩意兒鎮不住!老太太昨晚又來了!比上次還凶!她掐我脖子!我他娘差點就去見她了!”
    看他那副魂飛魄散的樣子,我知道這事不能再拖了。我們趕緊又備了份厚禮,再次去求見候奶奶。這次,三蛋子進門就差點給候奶奶跪下。
    候奶奶聽完三蛋子語無倫次的敘述,又看了看他那雖然消散但仍有痕跡的脖子,眉頭緊鎖。她沒多說什麽,讓我們報了八字,又仔細問了遷墳那天的具體時辰和方位,然後取出一把磨得油光鋥亮的蓍草,在桌上鋪開一張黃紙,凝神靜氣,開始起卦。
    屋子裏靜得隻剩下蓍草摩擦的沙沙聲和我們倆粗重的呼吸聲。我看著候奶奶的手指飛快地撥動蓍草,臉色時而凝重,時而恍然。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長長舒了口氣,抬眼看著我們,眼神裏帶著一絲奇異的色彩。
    “卦象顯示,糾纏你們的這位,並非厲鬼索命,而是其性屬陰,又被‘絆腳繩’所困多年,靈體滯澀,沾染了一股沉鬱水汽。加之那幾件舊物,特別是那發簪和水煙壺,是她生前極為鍾愛、形影不離之物,上麵附著的執念頗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陰竅’,吸引著她殘留的靈念。”候奶奶緩緩解釋道,“尋常的辟邪之物,比如那把屠刀,煞氣雖重,但過於霸道粗糙,對付這種綿裏藏針、依物而存的陰念,反而容易激起其凶性,就像用大錘砸水,水花四濺,卻傷不了根本。”
    “那……那怎麽辦?候奶奶,您可得救救我啊!”三蛋子都快哭了。
    候奶奶沉吟片刻,說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這陰念依物而生,其性屬陰畏陽,那就需以至陽至罡、卻又天然純粹之氣,震蕩衝刷,既能滌蕩陰穢,又不至於損傷器物本身,從而將那點執念靈犀震散,而非激怒。”
    “至陽至罡?天然純粹?”我和三蛋子麵麵相覷,“難道是……黑狗血?童子尿?”
    候奶奶搖搖頭:“那些對付凶煞有用,對此情況,過於汙穢,反而可能玷汙了靈物,結下更深因果。我指的,是‘山君之嘯’。”
    “山君?老虎?”我一愣。
    “對,百獸之王,天生純陽之體,一聲咆哮,蘊含天地罡正之氣,邪祟退避。尤其是動物園裏養尊處優的老虎,少了野外的殺戮暴戾,其陽剛正氣更為純粹。”候奶奶肯定地說,“你們隻需帶著那幾件核心舊物,就是那發簪和水煙壺那些,去到動物園,想辦法引得老虎對著三蛋子,或者直接對著他手中的器物,全力咆哮一聲。虎嘯一震,那點依附其上的陰冷執念,自然如冰雪遇陽,消散無蹤。本來用虎骨或者虎牙更好,不過現在老虎是保護動物我覺得還是虎嘯最簡單,也沒什麽風險。”
    這方法聽著也太玄乎了!去動物園引老虎叫?怎麽引?那老虎又不是家貓。
    但看著候奶奶篤定的眼神,再想想三蛋子脖子上的印子,我們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至少,這聽起來比找虎骨虎牙什麽的靠譜點吧?
    第二天,我們倆揣著用紅布包好的發簪和水煙壺等,買了票進了市動物園。周末的動物園人山人海,孩子們的笑聲和吵鬧聲不絕於耳,這氛圍跟我們即將要幹的事情顯得格格不入。
    老虎園外圍滿了遊客。那隻威風凜凜的東北虎正慵懶地趴在假山下的陰涼裏打盹,偶爾甩甩尾巴,對周圍遊客愛答不理。
    “咋辦?”三蛋子苦著臉問我。
    “我哪知道?要不……你試試學個驢叫?驢肉不是最好吃麽”我憋著笑提議。
    三蛋子瞪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氣,湊近鐵絲網,對著老虎的方向,發出了一聲怪異的:“喵——嗷——?”又學著毛驢“咯……咯咯”
    周圍瞬間安靜了一下,然後爆發出哄堂大笑。老虎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三蛋子臉漲得通紅,又嚐試了扔小石子(被保安警告了)、緊接著想了想老虎不就是大貓麽,於是揮舞紅布希望老虎以為是逗貓棒,結果老虎更懶得理他了,尾巴都不搖了、他甚至試圖模仿紀錄片裏老虎的叫聲,結果老虎依舊沒什麽反應。
    折騰了快半小時,我們倆累得滿頭大汗,老虎依舊穩如泰山,甚至還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周圍的遊客看我們像看猴戲,這時我們發現,可能是這虎園的玻璃有隔音效果,所以老虎才沒有把三蛋子當回事。
    就在我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轉機出現了。一個飼養員提著一大桶鮮肉走過來,準備給老虎喂食。那老虎聞到肉味,立刻站了起來,發出低沉的、充滿期待的呼嚕聲。
    三蛋子福至心靈,也顧不得許多了,趁著飼養員打開投食口的小門,將肉塊用長竿遞進去的瞬間,他一個箭步衝到最前麵,一把搶過長杆對著老虎大喊:“嘿!大貓!看這兒!好吃的在這兒!”
    不知道是那兩件老物件的氣息真的引起了老虎的注意,還是三蛋子這虎口奪食的作死舉動和聲音太過突兀,那隻正準備享用美餐的東北虎猛地轉過頭,琥珀色的眼睛銳利地盯住了三蛋子和他手中的紅布包。它似乎被這種挑釁激怒了,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衝著三蛋子發出了一聲石破天驚、震耳欲聾的咆哮!
    “吼——!!!”
    這一聲咆哮,仿佛帶著實質般的衝擊波,空氣似乎都震顫了一下,老虎一下子衝了過來,人臉一樣大的爪子一爪拍在鋼化玻璃上,結果這好幾層鋼化玻璃直接給拍成了磨砂玻璃,外層的厚玻璃也裂了一個大口子。周圍的遊客被嚇得驚呼後退,小孩子哇哇大哭。三蛋子首當其衝,直接被這聲震得兩腿一軟,“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裏的紅布包差點脫手,臉白得跟紙一樣,褲襠肉眼可見地濕了一小片……他真嚇尿了。
    然而,就在這虎嘯響起的瞬間,我似乎隱約聽到了一聲極其細微、仿佛從很遠很遠傳來的、帶著解脫意味的歎息聲,又像是一塊冰悄然融化。同時,我感覺周圍那種一直若有若無縈繞不散的陰冷感,瞬間消失了。連空氣都似乎變得清新通透了許多。
    成功了?候奶奶的方法真的有效!
    我們倆驚魂未定,也顧不上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互相攙扶著,狼狽不堪地逃離了老虎園,不走不行,我們兩都被動物園拉黑了。三蛋子一路上都在哆嗦,嘴裏念叨著:“太嚇人了……太嚇人了……比鬼還嚇人……媽媽,媽媽。”
    就在我們沿著動物園的小路往外走,準備找個地方讓三蛋子處理下褲子和情緒時,一個穿著白襯衣、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攔住了我們。他笑眯眯地看著我們,目光尤其在三蛋子手裏緊緊攥著的紅布包上停留了片刻。
    “兩位朋友請留步。”老人聲音溫和,帶著一種學者般的儒雅,“剛才在虎園那邊,真是……別開生麵啊。”
    我們倆頓時尷尬得想找地縫鑽進去。
    老人似乎看出了我們的窘迫,笑著擺擺手:“別誤會,我沒有取笑的意思。我隻是對這位小友手裏的東西,頗感興趣。”他指了指紅布包,“隔著布,我似乎都能感覺到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如果我沒看錯,這應該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了吧?而且,似乎剛經曆過一番……嗯……‘洗禮’?”
    我和三蛋子對視一眼,心裏都是一驚。這老頭不簡單啊!
    三蛋子下意識地把紅布包往身後藏了藏:“你……你想幹嘛?”
    “嗬嗬,小友別緊張。”老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我叫李文瀚,是省考古研究所的外聘專家。我對你們手裏的東西很感興趣,如果你們有意出手,我可以出一個讓你們滿意的價格。”
    我接過名片一看,上麵果然印著“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員李文瀚”的字樣,還有聯係方式。
    “考古所的?”三蛋子狐疑地打量著李文瀚,“你們還管收東西?”
    “對於一些有研究價值,或者能填補曆史空白的民間散落文物,我們研究所是有專項經費進行征集的。”李文瀚解釋道,語氣誠懇,“當然,前提是東西來源清晰合法。我看二位也不像是……嗯,土夫子之類的。”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們身上還沒完全換掉的、帶著泥土痕跡的工裝。
    我們趕緊表明身份,說是正規殯葬公司的(雖然有點心虛),這東西是遷墳時主家不要,我們按規矩處理的,絕對來源正當。
    李文瀚聽了,眼睛更亮了!遷墳所得?他聽到後眼神都放光了。
    我們心裏直打鼓,剛經曆完靈異事件,又冒出個考古專家要高價收購,這轉折有點快。我們借口要考慮一下,互相留了聯係方式,便匆匆告別了李文瀚。
    回到店裏,我們第一時間給候奶奶打了電話,把動物園的經曆和遇到李文瀚的事情告訴了她。
    候奶奶在電話那頭聽了,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虎嘯之後,靈犀已散,那點執念陰氣已被純陽罡氣震碎滌蕩,那兩件東西現在就是普通的舊物了,除了有點曆史,沒什麽妨礙了。”
    掛了電話,我和三蛋子看著桌子上那兩件曾經讓我們寢食難安的老物件,此刻它們靜靜地躺在那裏,鏽跡斑斑,暗淡無光,再也感覺不到絲毫異樣。
    “賣?”三蛋子摸著下巴,眼神裏重新冒出了金光,“聽那老頭的口氣,價格不低啊!看來咱們這趟差點搭上命的活兒,還有意外收獲?”
    我點點頭,心裏卻隱隱覺得,這事恐怕還沒完。一個普通的考古專家,怎麽會對剛從墳裏出來、還帶著“故事”的老物件這麽感興趣?而且他出現的時機,也太巧了點。
    “怎麽樣,明子?”三蛋子搓著手,躍躍欲試,“約那個李老頭出來聊聊?看看他到底能出多少?”
    我看著窗外漸沉的夜色,又看了看一臉財迷相的三蛋子,歎了口氣:“行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約他明天見見,看看他到底什麽來路,又想幹什麽。”
    還是打開電腦準備搜索一下,看看能值多少錢別被老頭騙了,哪知道一搜索我就知道,那老頭為什麽知道東西是遷墳所得,眼睛就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