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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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了要和那位李文瀚老先生談談,我和三蛋子心裏算是暫時有了個方向。那天晚上,我們倆破天荒地沒喝酒壓驚,而是對著電腦,開始研究那發簪和水煙壺可能的價值。
“明子,你看這個,清中期的銀簪子,品相還沒咱這個好呢,標價八千!”三蛋子指著屏幕,眼睛瞪得像銅鈴,口水差點滴到鍵盤上。
“再看看這個水煙壺……哎喲,這材質,這雕工,我看咱這個不比它差!說不定能賣個幾萬塊!”他越說越興奮,搓著手,仿佛已經看到了鈔票在向他招手。“那老頭要是識貨,咱們就發了!這趟差點把命搭進去,總算沒白幹!”
我看著他財迷心竅的樣子,忍不住給他潑冷水:“你先別高興太早。這東西來路……畢竟是從墳裏出來的,一般人忌諱。而且那老頭說是考古所的,萬一是忽悠咱們,想壓價呢?”
“怕啥!候奶奶都說了,現在就是普通老物件了!”三蛋子不以為然,“再說了,咱倆大活人還能讓個老頭子給騙了?”
話是這麽說,但我心裏總覺得不踏實。那個李文瀚,出現得太巧了,眼神也太毒了。我試著在搜索框裏輸入“遷墳文物價值”,又加了“發簪水煙壺考古所”等關鍵詞。這一搜,沒搜到具體價格,卻彈出來幾條關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的新聞和科普文章。
我點開一條,越看心裏越沉。
“……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地下、內水和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屬於國家所有。”
“……在進行建設工程或者在農業生產中,任何單位或者個人發現文物,應當保護現場,立即報告當地文物行政部門。”
“……任何單位或者個人不得哄搶、私分、藏匿文物。”
“……出土文物……不得私自買賣……”
我指著屏幕上的條款,聲音幹澀地對三蛋子說:“蛋子,別做發財夢了。你看這個。”
三蛋子湊過來,眯著眼念了幾句,臉色漸漸變了:“啥意思?這……這是說咱們手裏的東西是國家的?不能賣?”
“恐怕是的。”我歎了口氣,“怪不得那老頭一聽是遷墳得來的,眼睛都亮了。這東西,按規定,咱們要麽上交,要麽……就是違法。”
房間裏剛才還熱火朝天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三蛋子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哭喪著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沒這好事!合著咱們折騰這一圈,鬼門關前走一遭,屁都沒撈著?還得把東西白送出去?”
我們倆麵麵相覷,之前光顧著驅邪保命,根本沒想過這層法律問題。現在邪是驅了,命是保了,可這燙手山芋不僅沒變成金疙瘩,反而可能是個雷。
“那……那怎麽辦?偷偷賣了?”三蛋子壓低聲音,做賊似的。
“你瘋了?”我瞪他一眼,“為這點錢,你想進去蹲幾年?再說,那老頭都知道這東西在咱們手上了,能讓你偷偷賣?”
“媽的!”三蛋子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滿臉的挫敗和不甘。
這股邪火沒處發,自然而然地就燒到了我們這行當上。
“幹!這殯葬活兒真不是人幹的!”三蛋子罵罵咧咧,“掙得是辛苦錢,受得是驚嚇氣!不是碰上難纏的主家,就是碰上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邪乎事!好不容易撿點‘外快’,還他娘是違法的!不幹了!說什麽也不幹了!”
他這話算是說到我心坎裏去了。這次遷墳的經曆,實在是把我對這行的最後一點耐性都磨沒了。整天跟死人、墳地打交道,陰氣重,運氣背,還容易惹上麻煩。以前覺得是門手藝,能混口飯吃,現在隻覺得晦氣。
“對,不幹了。”我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啟明殯葬有限公司,趁早關門大吉!”
決心是下了,可現實問題立刻擺在了眼前。三蛋子這貨,前幾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聽說鄰市一個同行倒閉清倉,腦子一熱,以為能撿個大便宜,幾乎把人家庫底子都盤了下來。好家夥,現在咱們那不大的倉庫裏,堆滿了各種黃表紙、金銀元寶、紙紮別墅、奔馳寶馬、童男童女,還有一大堆尺碼各異、顏色鮮豔的壽衣……原本指望著慢慢賣,細水長流,現在公司一關門,這些東西立馬成了占地方的垃圾。
“你說你!進這麽多這玩意兒幹嘛?當傳家寶啊?”我看著滿倉庫的殯葬用品,氣不打一處來。
三蛋子也蔫了,嘟囔道:“我……我那不是圖便宜嘛……誰知道咱這麽快就幹不下去了……”
這些東西,送人都沒人要,燒了都嫌費事,清倉處理?誰敢來買處理品啊?我們倆對著這堆“不動產”,愁得頭發都快白了。
眼下,唯一的指望,似乎就是那個李文瀚了。至少,把手裏那兩件“文物”處理掉,換點錢,也算彌補點損失。
我硬著頭皮,給李文瀚打了電話。老李聽說我們願意談談,很是熱情,直接約我們中午在市中心一家還不錯的海鮮自助餐廳見麵,說邊吃邊聊。
“自助餐?”三蛋子一聽,眼睛又亮了,“好好好!這個好!老李頭夠意思!正好咱倆好久沒開葷了!”
中午,我們準時到了餐廳。李文瀚已經等在位子上了,依舊是一身整潔的白襯衣,精神矍鑠。看到我們,他笑著招手。
落座後,寒暄幾句,話題很快就引到了那兩件東西上。我和三蛋子把用紅布包著的發簪和水煙壺拿了出來。李文瀚小心翼翼地接過,戴上白手套,拿出一個放大鏡,仔細地觀摩起來,嘴裏不時發出嘖嘖的讚歎。
“嗯……好,好啊!這銀簪是清晚期民間的工藝,但這纏絲嵌寶石的技法很少見……這水煙壺,紫銅胎,包漿自然,這陰刻的山水紋,有晚明遺風……好東西,有研究價值!”他抬起頭,眼神熱切,“二位,開個價吧?”
我和三蛋子對視一眼,我清了清嗓子,把昨晚查到的法律條文跟他說了,然後苦著臉說:“李老師,不瞞您說,我們查過了,這東西按規定不能私下買賣。我們雖然是小老百姓,但違法的事不敢幹。您看……”
李文瀚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讚賞的笑容:“二位小友很明事理嘛!不錯,按照規定,這類出土(或者說出土)文物,確實屬於國家所有,不能私自交易。”
三蛋子一聽,臉立刻垮了,小聲嘀咕:“那不完犢子了……”
“不過,”李文瀚話鋒一轉,笑眯眯地說,“不能買賣,不代表不能獎勵啊。我們研究所有專項的文物征集經費,對於主動上交具有重要價值文物的單位和個人,會給予一定的獎金和精神表彰。雖然比不上市場價格,但也是一份心意和榮譽嘛。”
“獎金?能有多少?”三蛋子立刻來了精神,眼巴巴地問。
李文瀚沉吟了一下,報了個數。比市場價低不少,但也在我們能接受的範圍內,至少比白白上交強多了。
心裏一塊石頭落地,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正好也到了飯點,我們便起身去取餐。三蛋子一聽可以放開吃,如同脫韁的野狗,直奔海鮮區。
然後,讓我和李文瀚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
隻見三蛋子走到那擺放著一大盤冰鎮基圍蝦的餐台前,左右看了看,然後……他直接雙手端起了那個直徑足有四十公分的不鏽鋼大盆!對,連盆端!盆裏堆得冒尖的基圍蝦,在他手裏晃晃悠悠。
在周圍食客和服務員驚愕的目光中,三蛋子麵不改色心不跳,端著那一大盆蝦,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回來,“哐當”一聲放在我們桌子上,震得杯子裏的水都在晃蕩。
我捂著臉咬著後槽牙小聲的吼著他“你他娘的給老子放回去!“
老李也用手擋著臉使勁的揮手讓他回去,結果這家夥還以為我們讓他快點過來。。
“來!明子!李老師!吃蝦!這蝦看著不錯!”他豪氣幹雲地招呼著,仿佛那盆蝦是他剛捕撈上來的戰利品。
我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李文瀚也是被三蛋子的一係列操作給驚得眼睛溜圓,半晌才說:“這位小友……真是,真是豪邁啊!是條漢子”
整頓飯,我和老李基本就在周圍人異樣目光的洗禮和三蛋子風卷殘雲的咀嚼聲中度過。三蛋子不僅幹光了那盆蝦,還來回奔波,取來了堆積如山的牛排、羊排、壽司、蛋糕……吃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汗流浹背。我估計,這家自助餐廳今天在我們這桌是血虧了。
吃完飯,李文瀚提議在附近的公園散散步,消消食,順便詳細說說文物上交和獎金發放的流程,因為他估計三蛋子要是不走走就要送醫院了。
走在綠樹成蔭的小道上,午後的陽光透過枝葉灑下斑駁的光點。三蛋子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滿足地打著飽嗝。
李文瀚看著我們,忽然問道:“二位,聽你們剛才的意思,是不打算再幹殯葬這一行了?”
“不幹了不幹了!”三蛋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太晦氣!再幹下去,小命都要搭進去!”
我也點點頭:“是啊,經曆這次的事,心裏有陰影了。而且這行當,也確實沒什麽發展。”
李文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忽然拋出一個讓我們意想不到的問題:“那……二位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我看你們,膽子不小,心思也算活絡,就是對一些老規矩、老傳統,了解得還不太透徹。”
我和三蛋子麵麵相覷。打算?我們哪有什麽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唄。
“不瞞您說,”我苦笑道,“我們倆現在是一窮二白,倉庫裏還壓著一堆殯葬用品賣不出去,正愁下一步怎麽辦呢。”
“哦?”李文瀚來了興趣,“都是些什麽東西?”
“還能是啥,紙錢元寶,壽衣紙紮唄。”三蛋子沒好氣地說,“堆了滿滿一倉庫,正愁沒法處理呢!”
李文瀚停下腳步,眼睛微微眯起,臉上露出了一種高深莫測的笑容:“如果……我給你們指條路,給你們一份正經工作,雖然剛開始工資不算高,但穩定,而且……說不定還挺適合你們,你們有興趣聽聽嗎?”
我和三蛋子頓時豎起了耳朵。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李老師,您說!什麽工作?”我們異口同聲地問。
李文瀚笑眯眯地看著我們,緩緩說道:“我們考古所,下屬有一個民俗文化研究保護中心,最近呢,正在籌備一個關於‘傳統喪葬文化與民俗信仰’的專題展覽,需要一批實物展品。你們倉庫裏那些東西,雖然現代,但也是特定時期的民俗體現,如果品相完好,我們可以按需收購一部分作為展陳補充。”
他頓了頓,看著我們驚訝的表情,繼續扔下重磅炸彈:“同時呢,我們所裏缺兩個負責後勤保障和現場協管的人員。主要工作就是協助整理庫房、維護考古工具、有時候跟隊去一下非核心發掘區做點輔助工作。需要膽子大點、手腳利索、對這類老物件不那麽犯怵的人。我看你們倆……挺合適的。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來試試?好歹,也算是個正經單位,轉正了五險一金都有。”
我和三蛋子徹底愣住了。
考古所?上班?五險一金?
這轉折也太魔幻了!從差點被鬼掐死,到被虎嘯震尿,再到被迫上交文物,最後……居然因禍得福,有可能端上“鐵飯碗”?
三蛋子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嘴角還沾著一顆早上吃剩的蝦殼。我腦子裏也是嗡嗡的,努力消化著這個信息。
從殯葬公司到考古所,這跨度……好像有點大,但又莫名地覺得,好像……還真有那麽點歪打正著的緣分?
看著李文瀚那帶著笑意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我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問:
“李老師……您說的這個工作他加班嗎?”
李翰翰表示加班是肯定有的但是閑的時間也多,最重要的是,我們兩直接歸他領導,說白了他是想找兩個得力的下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