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京突變,帝病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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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方城的硝煙尚未完全散盡,空氣中依舊殘留著血腥與焦糊混合的刺鼻氣味。城牆上的破損處,民夫和士兵正在加緊修補,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混雜著傷兵營裏偶爾傳來的呻吟,構成了一曲戰爭餘韻的悲歌。
    栗曉燕站在她的小院裏,手中捏著一份剛剛收到的密報,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信是錢嬤嬤從雲州輾轉送來的,內容不長,卻字字驚心:
    “上京有變。帝病沉,月餘不朝。宇文氏獨攬樞機,排除異己。江南鹽稅,已由其心腹把持。朝野暗流洶湧,恐有大變。”
    皇帝病重,宇文擎獨攬大權,掌控鹽稅……每一個信息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在栗曉燕的心上。她幾乎可以預見,一旦皇帝駕崩(或者被駕崩),宇文擎下一步要做的,要麽是扶植一個更聽話的傀儡,要麽……就是徹底撕下偽裝,改朝換代!
    到那時,她這個“前朝廢後”,將徹底失去任何政治上的利用價值,甚至會成為宇文擎必須鏟除的“前朝餘孽”。北疆,還能庇護她多久?蕭煜和鎮北王,會為了她一個外人,與即將掌控整個帝國的宇文擎全麵開戰嗎?
    答案顯而易見。
    不能再等了!被動等待,隻會坐以待斃。她必須主動出擊,在宇文擎徹底掌控大局之前,給他製造足夠的麻煩,甚至……找到反擊的機會!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方,眼神銳利如刀。上京,那座她逃離的囚籠,如今卻成了她必須回去的戰場。但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傀儡皇後。
    “備馬。”栗曉燕轉身,對守在院外的侍衛吩咐道,“我要去見世子。”
    鎮北王府的書房內,氣氛凝重。蕭煜顯然也收到了類似的消息,他眉頭緊鎖,看著攤在桌上的邊境布防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你決定了?”聽完栗曉燕的分析和計劃,蕭煜抬起頭,目光深沉地看著她。她的計劃很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她要重返上京,在宇文擎的眼皮底下,利用他正在整合江南鹽務的時機,攪動風雲。
    “別無選擇。”栗曉燕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北疆雖安,非久居之地。宇文擎若穩固朝堂,下一個目標必定是北疆。與其坐等他整合力量後碾壓而來,不如趁他立足未穩,主動出擊,打亂他的部署。”
    蕭煜沉默片刻。他承認栗曉燕說得有道理。與宇文擎的一戰,遲早會來。但讓栗曉燕孤身潛入龍潭虎穴,風險太大。
    “你需要什麽?”最終,他問道。這是默許,也是支持。
    “人,錢,還有……一個合理的身份。”栗曉燕早有準備,“我需要幾個絕對可靠、身手敏捷的人隨行護衛。需要一筆足以在上京打開局麵的啟動資金。至於身份……”她頓了頓,“雲州錢嬤嬤那邊,可以為我安排一個江南鹽商遺孀的身份,北上京城處理亡夫留下的產業糾紛。這個身份,正好可以切入宇文擎正在整合的鹽務之中。”
    蕭煜眼中閃過一絲激賞。這女人,心思縝密,膽大包天!他沉吟道:“人,我可以給你我最精銳的暗衛。錢,鹽場近半年的利潤,你可以全部帶走。身份……我會讓雲州那邊配合,務必天衣無縫。”
    “多謝世子。”栗曉燕微微躬身。有了北疆的全力支持,她的計劃成功率將大大提高。
    接下來的幾天,栗曉燕進行了緊張的準備工作。她將北疆的事務進行了交接,鹽場和藥坊交由蕭煜信任的人接管,但核心的技術和部分隱秘的財路,依舊牢牢掌握在她自己手中。她挑選了四名蕭煜麾下最頂尖的暗衛,兩男兩女,分別擅長護衛、刺探、易容和毒術。她將大部分資金兌換成便於攜帶的金票和珠寶,並準備了各種可能用到的藥物和精巧工具。
    臨行前夜,蕭煜設宴為栗曉燕餞行,隻有他們兩人。酒過三巡,蕭煜看著眼前這個即將再次踏入風暴中心的女子,語氣複雜:“此去凶險萬分,若有任何不對,立刻撤回,北疆永遠是你的退路。”
    栗曉燕舉杯,目光清澈而堅定:“世子放心,我惜命得很。此去,不為玉石俱焚,隻為……釜底抽薪。”
    次日淩晨,天色未明,一支小型商隊悄然離開了朔方城。栗曉燕扮作一位麵容憔悴、帶著稚子(由一名女暗衛假扮)的江南寡婦,乘坐馬車,其餘暗衛扮作夥計和護衛。隊伍先向西行,繞了一個大圈子,再折轉向南,以此避開可能存在的眼線。
    一路無話,行程謹慎。一個多月後,商隊終於抵達了帝國的心髒——上京城。
    再次看到這座熟悉又陌生的雄城,栗曉燕的心境已截然不同。昔日她是籠中鳥,今日她是潛入者。城牆依舊巍峨,但在她眼中,已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屏障。
    按照計劃,商隊入住了一家看似普通、實則與北疆有隱秘聯係的客棧。安頓下來後,栗曉燕立刻通過秘密渠道,與先期抵達、已初步站穩腳跟的錢嬤嬤取得了聯係。
    當晚,在一處隱蔽的民宅內,栗曉燕見到了闊別已久的錢嬤嬤。老人見到她,激動得老淚縱橫,但很快便收斂情緒,開始匯報情況。
    “小姐,您吩咐的事,老奴都已著手在辦。”錢嬤嬤低聲道,“身份已經安排妥當,您是江南來的鹽商遺孀‘蘇娘子’,因丈夫生前與京城某位皇商有債務糾紛,特來京中料理。宅子也按您的意思,買在了南城,那裏商賈雲集,便於隱匿。”
    “很好。”栗曉燕點頭,“宇文擎那邊,有什麽新動靜?”
    “宇文府近來門庭若市,投靠的官員絡繹不絕。他正在大力整頓鹽務,江南來的幾個大鹽商都成了他的座上賓,看樣子是想徹底掌控這條財路。還有……”錢嬤嬤壓低了聲音,“宮裏傳出消息,陛下的病……似乎有些蹊蹺,太醫院的人換了一茬,都是宇文氏的心腹。”
    栗曉燕眼神一冷。果然如此!宇文擎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們的目標,就是鹽。”栗曉燕斬釘截鐵地說,“宇文擎想靠鹽稅鞏固權力,我們就從鹽入手,給他製造點麻煩。”
    她詳細詢問了目前京城鹽市的情況、主要鹽商的背景以及宇文擎整合鹽務的具體手段。隨後,她下達了指令:第一,利用“蘇娘子”的身份,主動接觸那些受到宇文氏排擠或心懷不滿的中小鹽商,暗中結盟。第二,搜集宇文氏及其黨羽在鹽務中的貪腐證據和不法行為。第三,想辦法在宇文氏控製的鹽引(食鹽運輸許可證)發放環節,製造一些“意外”和混亂。
    接下來的日子,栗曉燕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以“蘇娘子”的身份,在宅中“養病”,暗中卻通過錢嬤嬤和暗衛,指揮著一切。她利用從北疆帶來的雄厚資金,開始悄悄收購市麵上流通的部分鹽引,囤積居奇;同時,她讓手下散播謠言,稱宇文氏欲提高鹽價、改製新引,引發中小鹽商的恐慌和不滿。
    她的手段隱秘而精準,如同水銀瀉地,悄無聲息地滲透著宇文擎看似鐵板一塊的鹽務體係。
    然而,上京城畢竟是宇文擎經營多年的老巢。栗曉燕的活動,很快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這日,錢嬤嬤匆匆來報,神色緊張:“小姐,我們收購鹽引的事情,似乎被‘四海商行’的人盯上了。那是宇文家暗中控製的產業,專營鹽鐵!”
    栗曉燕心中一凜。四海商行?終於來了嗎?
    “慌什麽。”她鎮定自若,“他們盯上我們,說明我們做對了。傳話下去,暫停大規模收購,轉入靜默。另外,把我們之前搜集到的,關於四海商行強買強賣、欺行霸市的證據,挑幾條不輕不重的,想辦法‘漏’給禦史台那位有名的‘周鐵嘴’。”
    錢嬤嬤眼睛一亮:“小姐的意思是……借刀殺人?”
    “不,”栗曉燕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是打草驚蛇,順便……看看這潭水底下,到底藏著多少牛鬼蛇神。”
    她走到窗邊,望著窗外上京城繁華卻壓抑的街景。這場無聲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宇文擎,你在明,我在暗。這上京的風雲,就讓我們再來攪動一番吧!
    她仿佛已經看到,那看似堅固的權力大廈,正在被自己這隻小小的蝴蝶,扇動起第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