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依秦兄之見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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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望緊繃的身體,因為這句話,悄然鬆懈了幾分。
    他抬起頭,月光勾勒出精致的下頜線,那雙清亮的眸子裏,窘迫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難明的光。
    那是被劇情深深吸引,卻又礙於顏麵,強行壓抑的渴望。
    “你……”
    秦望張了張口,聲音依舊有些幹澀。
    “你既已讓他奪得族學第一,又設下文鬥之局,那方仲明顯有備而來,方運豈不是太過吃虧?”
    一旦開了口,那被壓抑許久的話語,便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收束不住。
    “以邊關戰事為題,雖是應景,卻也最考功底,非胸有丘壑者不能為。”
    “你那一句‘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確是石破天驚,氣勢磅礴。”
    秦望的語速越來越快,眼中也迸發出異樣的神采。
    “可這僅僅是開篇,後續如何承接?若隻是尋常的征戰之景,便落了下乘,配不上這開頭的氣魄!”
    他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處境,也忘了維持那份高冷的偽裝。
    整個人都沉浸在了對劇情的癡迷與推演之中,那副模樣,像極了一個看到了心愛之物的孩子。
    顧銘靜靜地聽著,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意。
    他發現,這位室友不僅是棋道天才,在文學鑒賞上,同樣有著遠超常人的敏銳。
    竟能一眼看出此詩後續的難點所在,但,誰讓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呢?
    而且,自己未必就要將詩句完全寫出來吧?
    話本小說,講究的就是個詳略得當。
    “那依秦兄之見呢?”
    顧銘饒有興致地追問。
    “我……”
    秦望下意識地就要說出自己的想法,可話到嘴邊,卻猛然驚醒。
    他看到了顧銘眼中那抹藏不住的笑意,也瞬間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態。
    “轟”的一下,一股熱氣從脖頸直衝頭頂。
    那張清冷如玉的臉龐,再度漲得通紅,比窗外的晚霞還要豔麗幾分。
    自己……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麽?
    竟然對著他,如此滔滔不絕地討論一個……一個消遣的話本子?
    秦望隻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上立刻裂開一道縫讓他鑽進去。
    他猛地將手中的稿紙拍在書案上,動作帶著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
    “不知!”
    秦望硬邦邦地丟下兩個字,轉身就走,腳步又快又急,仿佛身後有猛虎在追。
    回到自己西側的床榻,他一把拉過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蒙得嚴嚴實實,再也不肯露出一絲一毫。
    柒舍內,又恢複了寂靜。
    隻有那微弱的月光,見證了方才的一切。
    顧銘看著那在被子裏縮成一團的“高嶺之花”,終究是沒忍住,發出一聲極輕的低笑。
    他搖了搖頭,心中卻是一片敞亮。
    連秦望這般心性清冷、眼界極高的人,都對這《學破至巔》如此著迷,甚至不惜夜半偷看,失態至此。
    看來,自己這話本的前景,絕對大有可為。
    這便是他安身立命,賺取第一桶金的本錢。
    顧銘重新躺下,目光望向那緊閉的屏風,溫聲開口。
    “等小考結束,我得了空,便會續寫。”
    “到時候,再請秦兄品鑒一二,也算……報答秦兄傳授我棋藝的恩情。”
    他將“品鑒”與“報恩”說得很重,給足了對方麵子。
    屏風後,那緊緊裹著的被子,微微動了一下。
    許久,才從裏麵傳出一聲悶悶的、幾乎聽不見的“嗯”。
    顧銘笑了笑,閉上眼睛。
    三日的苦讀,早已讓他精疲力竭,此刻心神一鬆,濃濃的睡意便如潮水般湧來。
    很快,他便再次沉沉睡去。
    均勻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柒舍內緩緩響起。
    ……
    黑暗中,秦望緩緩地從被子裏探出頭,側耳傾聽了片刻,確定顧銘已經睡熟,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方才的窘迫感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更為強烈的情緒。
    震撼。
    腦海中,反複回響著那一句詩。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僅僅十個字,卻仿佛蘊含著千軍萬馬,金戈鐵馬的氣勢撲麵而來。
    那是一種沉鬱頓挫,又豪邁蒼涼的意境。
    是沙場老將的午夜夢回,是報國無門的悲憤與不甘。
    以秦望的學識與眼界,幾乎可以斷定,這若是一首完整的詞,絕對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傳世佳作!
    可搜遍了自己讀過的所有詩詞典籍,從未見過此句。
    那麽,答案隻有一個。
    這是顧銘自己寫的。
    這個念頭一出,秦望的心中便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個童生案首,一個在他看來經義策論根基尚淺的同窗,竟能寫出如此驚才絕豔的詞句?
    這……這怎麽可能?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那看似溫和謙遜的外表下,究竟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秦望隻覺得,自己這位新來的室友,就像一團被濃霧包裹的謎,越是靠近,越是看不真切,也越是讓人……好奇。
    他很想立刻把顧銘搖醒,問一問這首詞的後續。
    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麽做。
    明日便是小考,顧銘這三日廢寢忘食,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
    罷了。
    等考完吧。
    他說了,考完就會寫的。
    秦望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裏時而是方運的逆襲,時而是那金戈鐵馬的詩句,直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翌日。
    晨鍾敲響,天光破曉。
    與平日裏的書聲琅琅不同,今日的院學,彌漫著一股肅穆而緊張的氣氛。
    學子們皆身著統一的學子服,麵色凝重地走進各自的考場。
    顧銘所在的丙一班,考場便設在平日上課的“致知小築”。
    他走進學堂,隻見原本並排的桌案已被全部分開,拉開了足夠的距離,魏夫子與另外兩名夫子,正背著手,麵無表情地站在堂前。
    空氣中,仿佛都帶著幾分凝滯。
    顧銘尋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從書篋中取出早已備好的文房四寶,細細地研墨。
    墨錠在硯台上緩緩打著圈,發出沙沙的輕響,那股清冽的墨香,讓他紛亂的思緒,漸漸沉靜下來。
    這三日的苦修,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燃起的是名為“自信”的火焰。
    “卷王”出征,寸草不生。
    “鐺——”
    一聲清脆的鍾鳴響徹院學,小考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