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怎麽賑災?筷子浮起,人頭落地!
字數:7423 加入書籤
夜色漸深,貢院裏一片死寂。
隻有更夫的梆子聲和巡夜差役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中回響。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交談聲隱約傳來,似乎是兩個巡夜的差役在壓低聲音說話。
聲音漸行漸遠。
號舍內,顧銘翻了個身,唇角在黑暗中微微勾起。
次日,晨鍾撞響。
渾厚的鍾聲蕩開薄霧。
顧銘睜開眼睛,用旁邊水盆中的清水擦了擦眼眶。
號舍還是太窄了,想翻身都難。
昨天晚上隻能說勉強睡著,疲憊尚未散盡。
考場內肅穆依舊。
差役捧著厚厚一摞卷子。
挨個號舍分發。
卷紙落在案頭。
發出“啪”的輕響。
顧銘展開第一份卷子。
策論題。
“江西道大旱,如何行之有效賑災……”
他目光掃過題目。
數十萬流民、天臨府街頭陡增的乞兒、邸報上的消息、街頭的傳聞......
種種皆作冰冷的文字。
顧銘提筆蘸墨,筆尖懸在紙上。
凝神思索。
片刻之後,顧銘深吸一口氣,落筆。
墨跡在宣紙上洇開八個字:
“筷子浮起,人頭落地!”
力透紙背,殺氣凜然。
顧銘以此為破題,直指賑災核心——
吏治!
他筆走龍蛇。
援引大靖邸報數據。
條分縷析。
“大崝王朝充盈,江南道、山東道、河西道今歲秋收皆滿倉,實非無糧無錢。”
“然……”
筆鋒一轉,筆跡變得淩厲起來。
“貪蠹叢生,中飽私囊者眾。”
“層層盤剝,十成賑濟,入民口者不足三成!”
他詳列了曆年來的賑災貪墨舊案。
數據鑿鑿,觸目驚心。
“粥廠稀如清水,糠麩充作米糧。”
“餓殍塞道,非天災,實人禍!”
對策緊隨其後。
“設監察使,直奏中樞,嚴刑峻法,震懾宵小!”
“克扣賑糧者……”
“斬!”
“虛報冒領者……”
“斬!”
“延誤賑期者……”
“革職查辦,奪去功名。”
顧銘寫得很順。
字字如刀,句句見血。
洋洋灑灑一氣嗬成。
【落紙雲煙】發揮到了極致。
待最後一字落定,中途竟未停筆。
顧銘擱筆抬頭。
日頭尚在東南。
不過午時。
腹中傳來饑餓。
他取出蘇婉晴備的油布包。
裏麵是炊餅夾著鹹香的醬瓜。
顧銘小口吃著。
隔壁考舍傳來抓耳撓腮的歎息。
“唉……”
顧銘充耳不聞。
細嚼慢咽。
吃完將考籃置於案下。
伏案閉目養神。
陽光透過考舍頂棚縫隙。
落下斑駁光點,在他眼瞼上跳動,曬得他暖洋洋的。
不知不覺,他竟真的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梆子聲將他驚醒。
“鐺——鐺——”
已是未時正。
顧銘直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脖頸。
取出水囊飲了一口清水。
展開第二份卷子。
律法題。
這比府試的案情要複雜兩倍不止。
白紙黑字,羅列著數條人命糾葛。
“臨水縣民張成……”
顧銘輕聲念出。
“狀告鄉紳李茂……”
“侵奪田產,逼死其父張老栓……”
“李茂反訴張成……”
“借貸紋銀五十兩未還……”
“並有中人王五畫押借據為證……”
“張成辯稱……”
“借據乃李茂偽造……”
“其父實為被毆重傷……”
“含恨自盡……”
卷末附有仵作驗狀。
“張老栓……”
“體表有陳舊淤傷……”
“頸有縊痕……”
“確係自縊身亡……”
“死前曾飲酒……”
光看完案情捋清楚人物糾纏,就花了一刻鍾的時間。
顧銘指尖劃過墨字,眉頭微蹙。
田產、借貸、毆傷、自盡、偽據......
牽扯多人,環環相扣。
典型的複合型案件。
重在梳理脈絡。
顧銘提筆在草稿紙上先列人物。
張成。苦主。
李茂。被告。
張老栓。死者。
王五。中人。
還有幾名被提及的鄰人、地保。
再列時間線。
“去歲臘月……”
“張成外出販貨……”
“今年正月……”
隨著羅列清楚後,顧銘的思路也清晰了許多。
思索片刻,顧銘在草稿上寫下:
“一,田產界石之爭,孰是孰非?”
“二,借貸五十兩是否屬實?借據真偽?”
“三,李茂是否毆傷張老栓?與其自盡有無因果?”
“依《大靖律·戶婚》……”
他先論田產。
“田地界石,當以官府魚鱗冊及舊契為準……”
“李茂擅立界石,侵人田畝,已屬不法……”
筆鋒一轉,論借貸。
“借貸關係,重在合契……”
“借據真偽,首看中人……”
“王五身為中人,畫押見證……”
最後再論毆傷與自盡。
“張老栓體表淤傷……”
“有鄰人證言,係李家仆役推搡所致……”
在卷尾,顧銘援引律條做出陳詞:
“諸以威勢挾製人致死者……”
“絞!”
字字鏗鏘。
寫完律法卷。
顧銘擱筆,長舒一口氣。
抬頭望去,夕陽的金輝正漫過貢院高高的牆頭。
染紅西天雲霞。
還未到戌時收卷。
顧銘仔細檢查了兩遍。
確認無誤後,將卷子工整疊好置於案角。
閉目靜待鍾聲。
考舍間走動收卷的差役腳步漸近。
“收卷——”
拖長的調子在暮色中傳開。
顧銘睜開眼平靜地遞上卷子。
卷子被收走。
晚飯很快分發下來。
白米飯。
一碗青菜。
一碟臘肉。
顧銘慢慢吃完。
將碗筷放回食盒,等待差役統一收走。
隨後鋪開考籃裏蘇婉晴準備的薄被。
和衣躺下硬木板硌著背。
明日。
是賦與詩詞。
題目恐怕也不會那麽簡單。
......
第三日。
考賦與詩詞。
晨光刺破曉霧。
鍾聲再起,卷子發下。
賦題赫然在目:
“哀民生之多艱!”
顧銘指尖撫過這五個字。
昨日策論的題目便是賑江西道旱災。
今日此賦題也是類似。
看來,江西道的災情遠比明麵上要嚴重。
此時,考場裏已響起壓抑的騷動。
“唉……”
“這如何下筆……”
“難!太難了!”
在座的人都是通過了府試的。
哪怕之前是窮苦百姓,但在通過府試後,也不會太過拮據。
實在不行去教小孩開蒙也能過上小康。
所以這題目對大部分人而言,頗有些難度。
完全沒經曆過,要怎麽寫?
差役連叫了幾聲肅靜,才讓考場安靜下來。
隻餘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