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待君斧破冰枷日,吾當煮酒掃階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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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第九局開始。
這次,沈墨的對手則是宋染。
此時宋染神情也十分緊張。
他六戰全勝進入登峰組,隨後便是一勝一負。
唯一勝的那局,還是對手必贏的局出現超級漏勺,被他撿了一局。
沈墨坐在棋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棋子。
心跳得又快又亂,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屏風隔絕了視線,他卻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
盯著他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盯著他微微發抖的手。
對手落子。
沈墨盯著棋盤,黑黑白白的棋子在他眼裏攪成了一團模糊的漩渦。
他努力想看清,想計算,可思緒像斷了線的風箏,怎麽也抓不住重點。
汗水流進眼睛,刺得生疼,他胡亂用袖子抹了一把。
宋染臉上則是閃過一絲驚喜。
對手的狀態似乎出現了大問題。
他敏銳地抓住機會,主動發起進攻。
而且采用了最複雜、最考驗計算能力的亂戰,四角同時進攻。
更漏的沙無情地流淌。
冷汗浸透了沈墨的襴衫,緊緊貼在背上,帶來一陣陣黏膩的寒意。
慌亂中,他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看似能聯絡又能做活的“妙手”。
電光火石間,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想也不想,白棋“啪”地一聲拍下!
落子聲剛落,沈墨的瞳孔猛地收縮。
糟了!
位置看漏了!
這步棋非但不能活,反而徹底葬送了眼位,將整塊棋送入了死地。
沈墨瞬間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屏風後,宋染也愣住了。
片刻的寂靜後,白棋一子落下,精準地卡在了沈墨唯一的眼位上。
絕殺。
沈墨渾身一顫,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頹然癱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他死死盯著那個致命的錯誤落點,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全完了。
皂吏上前查看棋局,確認了結果,高聲宣布:
“丙寅九,勝!”
一刻鍾後,所有對局全部結束。
巡場皂吏開始高聲宣布棋道考試結束。
貢院中央廣場上響起一片嘈雜,混雜著歎息、低語和解脫的呼氣聲。
顧銘隨著人流走出考場,夕陽有些晃眼,他微微眯起眼。
緊繃了四日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一股深沉的疲憊湧上來。
但緊隨其後的,是塵埃落定的輕鬆。
九戰全勝,棋道這一關,他過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放榜了。
“夫君!”
熟悉的聲音傳來。
循聲望去,隻見蘇婉晴、秦明月、阿音和柳驚鵲站在不遠處的人群外,正朝他揮手。
顧銘疲憊的臉上綻開一個溫暖的笑容,快步向她們走去。
隨後在周圍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被四個風格各異的美人簇擁著遠去。
......
回到家中,顧銘連澡都沒洗,倒頭就睡。
這四天的高強度考試,哪怕他有根骨清奇的天賦,也是十分疲倦了。
剛剛貢院門口好多生員一出考場直接就倒下了。
這一覺足足睡了八個時辰。
次日下午。
顧銘泡在寬大的浴桶裏,蒸騰的熱氣氤氳著,帶著草藥淡淡的清香。
溫熱的水流包裹著身體,連日考試積累的疲憊正一點點被衝刷掉。
屏風外傳來蘇婉晴輕柔的聲音:
“水還熱嗎?要不要再加些?”
“剛好。”顧銘應了一聲,聲音帶著絲慵懶。
“新衣裳放在這兒了。”秦明月的聲音接著響起,“姐姐特意熏了你喜歡的鬆木香。”
顧銘睜開眼,看著屏風上映出的兩個窈窕身影,心頭一片寧靜溫暖。
換上嶄新的月白色細棉布直裰,柔軟的布料貼著肌膚,舒適熨帖。
發髻被阿音用一根青玉簪仔細綰好。
收拾完畢後,一家人坐上馬車,朝著城中心走去。
金寧府最繁華的城南,天香樓三層臨窗的雅間。
桌上菜肴豐盛,金寧醋魚、油爆雙脆、八寶鴨、烏魚蛋湯等時興的菜肴擺了滿桌。
顧銘坐在主位,看著圍坐在身邊的家人,舉起手中的酒杯。
“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他的目光掃過蘇婉晴、秦明月、阿音和柳驚鵲。
燭光映著她們帶笑的臉龐。
蘇婉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也舉起了杯:
“說什麽辛苦。”
“就是,”秦明月接口道,眼底帶著輕鬆的笑意,“總算考完了,該好好鬆快鬆快。”
阿音用力點頭,小臉上滿是雀躍。
柳驚鵲沒說話,俏臉有些發紅,對著顧銘舉杯示意了一下。
杯盞輕輕相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溫熱的酒液滑入喉中,熨帖了四肢百骸。
窗外,金寧府的萬家燈火次第點亮,匯成一片流動的光河。
雅間裏,食物的香氣、酒香、家人低低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起,溫暖而踏實。
緊繃的弦徹底鬆開。
鄉試的成績出來後要上報朝廷複核,朝廷確認無誤後,才會批紅發回。
因此鄉試的放榜要足足等半個月。
而這半個月,顧銘便放下所有,全身心地享受這難得的安寧與輕鬆。
......
天臨府,陳家。
陳雲裳指尖冰涼,捏著那封薄薄的信箋立在書案前。
窗欞透進的晨光給信紙鍍了層金邊。
“忘機先生竟真回了?”
貼身丫鬟翠兒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雀躍。
她踮腳湊近,幾乎要貼上信紙。
陳雲裳沒應聲。
她隻是盯著信封上那力透紙背的“陳雲裳女史親啟”七個字。
拿出一把裁紙刀緩緩地拆開了這封回信。
信紙展開。
字跡並非意想中的端嚴古拙,反而透著一股清峭的銳氣——
雲裳妹妹:
展信安。見君手書,如聞金石擲地。女子何須困於“該當如何”?《九章》算盡天地,豈分陰陽?世有枷鎖,劈開便是!
陳雲裳的呼吸驟然窒住。
“世有枷鎖,劈開便是”——八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她眼底。
她想起自己放在檀木匣裏的那些詩稿,想起長輩那句“女子無才方是德”,想起禮教嬤嬤的眼神。
翠兒被她凝重的神色嚇住,小聲喚道:
“小姐,沒事吧?”
陳雲裳擺擺手,示意她先出去。
翠兒狐疑地離開書房後,陳雲裳才接著看第二段:
林詩悅非虛妄,乃千萬閨閣照鏡。
君言“鶴囚金籠”,何其痛徹!
金籠非金造,實乃千年積塵、萬人唾沫凝成之冰枷。破之之法,唯以才學為斧,心誌為薪。
陳雲裳恍惚看見鏡中的自己。
珠翠滿頭,羅衣華貴,卻像一尊被釘死在錦緞裏的木偶。
那些她以為的命,原來隻是旁人唾沫凝成的冰。
她指尖劃過最後一句:
待君斧破冰枷日,吾當煮酒掃階迎。
忘機 謹複
“煮酒掃階迎……”
她喃喃念著這五個字,胸中一股滾燙的氣猛地衝上喉頭。
這哪裏是回信?分明是一把燒穿囚籠的火!
陳雲裳突然起身,撞翻了案頭一隻青瓷筆洗。
水漬在宣紙上暈開,像破碎的淚。
“翠兒!”
陳雲裳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栗,眼底卻燒著從未有過的光。
“立刻去雅文軒!再買三十冊新版《鸞鳳鳴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