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章 果真,是好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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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重規矩,府中伺候的人一早就起了,忍冬睡得正香,就聽見院門外有人叫喊了兩聲。
等到她披了一件厚長褂,縮著身子,兩手哈著氣取暖,急急去開了門,才看到是送早膳與熱水的小仆,“劉嬤嬤讓我來傳個話,等辰時,她來請姑娘去前院走一趟。”
忍冬應了一聲,將東西都接下,又抬頭看了眼天,隱約還有月亮掛在上頭,心想:這也太早了。
沈鶯這一夜睡得不踏實,半夢半醒之間,輾轉反側。聽著隔間有了聲響,她裹了裹被子,賴了一會兒床,也就起了。
銅盆內打了些熱水,忍冬將浸濕的方帕擰成半幹後,遞給了沈鶯,而後自去妝盒裏取了兩對珠釵來,一對是紅瑪瑙鑲金的蝴蝶釵,一對則是珍珠綴花簪,她舉在頭上來回比劃著,問道:“姑娘今日要梳什麽髻?配什麽簪釵?”
沈鶯擦淨了臉,另又含了鹽水漱口,鹹澀的苦味從舌尖散開,徹底將最後一絲困意給趕走了。
“梳個簡單的高髻就成,莫要花哨。”沈鶯坐在了梳妝台前,銅鏡內女子麵如凝脂,膚白勝雪,昨日臉上的疲倦怠色,已消了大半。
忍冬心下了然,手腳利落地上前,不一會兒就梳好了發髻,圓潤的珍珠嵌在兩側,平添了幾分嫻靜之美。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朝霞漸紅,劉嬤嬤領著兩個丫鬟到了芙蕖院,打眼瞧見沈鶯後,左右看了她兩眼,頗為滿意道:“沈姑娘今日瞧著,竟是比昨日還好看呢!”
“許是睡了個好覺,精神好了些。”沈鶯淺淺一笑,她本就是好顏色,沒必要故作謙虛,省得讓人覺得矯揉造作了些。
談吐大方,舉止得當,劉嬤嬤是越看越覺得眼前的人不錯,“姑娘身邊缺不得人伺候,夫人特地讓我尋了兩個機靈的丫鬟來。這芙蕖院雖不大,但往後打理起來也麻煩呢。”
兩個丫鬟應聲走上前來,朝著沈鶯行了個禮。
“奴婢紅藥,見過姑娘。”
“奴婢青菊,見過姑娘。”
紅藥高挑些,容貌清秀,是家生子,跟著三夫人雲氏也有許多年了。青菊則是剛買進府中不久,略矮了一些,雖樣貌平平,但那雙眼睛倒是看著靈巧。
與劉嬤嬤又閑聊了幾句後,四人便出了門,讓青菊暫且留在院中看家。
沈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一邊走著,一邊記著路,魏府太大了,總不能隻指望著丫鬟帶路,往後若是出了什麽事情,她自己也得知曉該如何走、如何躲。
一路上,繞過了竹林,走過了連橋,還穿過了一處小花園。沈鶯時不時向劉嬤嬤問上兩句,也就大概知曉了魏府三房各自的方位。
“倒是有一事要提醒姑娘,咱們府中的二公子是個嚴厲的,姑娘若是遇見了,可千萬要避開,免得平白得罪了人。”劉嬤嬤麵色嚴肅,冷不丁敲打了沈鶯一句。
沈鶯當然知道魏晉禮不好相與,她早就見識過了,“嬤嬤放心,我記下了。”
但她回京時,是搭了魏晉禮的官船。這事兒,也不知三夫人知不知道。
“夫人,沈姑娘到了。”
踏入棲雲堂,守在外間的丫鬟先一步進去通稟,劉嬤嬤自領著沈鶯朝前走。
屋內冒著暖氣,香爐嫋嫋,正堂內端坐著一位貴婦人,腰線纖細,梳著高髻,發間簪著一支點翠金步搖,一點兒瞧不出已過了不惑之年。
果真是京城的風水更養人。
坐在雲氏旁邊的魏晉言,瞧見來人,眼睛都看直了。
隻見對麵的女子身形款款,一襲寶藍圓領長襖垂及踝間,外罩月白繡花的方領坎肩,銀絲纏枝暗紋流轉,恍若春雪覆梅枝。其人臨鏡而立,清姿如畫,娟秀中透三分雅韻,好似畫中仙一般,亭亭立於人前。
魏晉言的目光太過露骨,即便沈鶯未曾轉頭看過去,也已心生嫌惡,但麵上暫未顯露,她低垂著眼眸,恭敬有禮地走到了三夫人麵前,行禮道:“沈鶯,見過夫人。”
三夫人先是看了一眼魏晉言,見他緊盯著沈鶯,心下自是滿意,這才上前將人扶了起來,又拉著沈鶯仔仔細細瞧了瞧,半帶著些打趣的語調道:“這一路舟車勞頓,定是瘦了些,瞧這手腕,輕輕一握都要折了。如今到了我這兒,你隻管好好照養好自己,有事就與我說,可千萬別生分了。”
她話中含著擔憂與關切,但有幾分是真情,沈鶯分辨得清楚。自她父親去了,她那繼母便是日日與她說著好話,卻是恨不得將她抽筋扒骨,好多分些家產。
沈鶯眼眶微紅,似是一時感動不已:“能得夫人庇佑,已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可憐我早早沒了娘,但今日瞧見夫人,卻是分外親近。”
原本三夫人還擔心沈鶯初來乍到,會與她有些疏遠生分,沒想到竟是如此會說話,是個嘴甜兒的人。
“瞧你說的,既入了魏府,那都是一家人。往後便是稱我一句母親,也無妨。”三夫人拍了拍沈鶯的手背,朝著魏晉言使了個眼色,“喏,這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往後,也算是一家人了。”
魏晉言連忙起身,走到了沈鶯麵前,一雙賊眼盯著她,滿麵桃花道:“沈妹妹遠道而來,這人生地不熟的,且莫擔憂。有什麽事情,隻管與我說。我定能辦妥了!”
“有了四公子這句話,我心下就安穩許多了。”避開了魏晉言伸過來的手,沈鶯抬袖擦了下眼角,朝著三夫人的身側靠近了些。
得了沈鶯嬌滴滴的回應,魏晉言隻覺得渾身舒爽,他在薛清然那處受盡了冷眼,可如今這白撿了便宜的“娃娃親”,可算是讓他得了臉麵!
等日後,誰還瞧得上那薛清然啊!
“夫人,該去給太夫人請安了。”劉嬤嬤記著時辰,提醒了一聲。
雲氏又上下打量了沈鶯幾回,而後隨手將頭上那支金簪取下,插進了沈鶯的發上,“這就剛剛好了。太夫人她啊,喜歡嬌麗的女兒家,看著就賞心悅目。”
這金簪的成色極好,沈鶯本不欲收下,可雲氏按住了她的手,“就當是個見麵禮了。”
即是好東西,旁人又非要送,那自然是不拿白不拿,沈鶯羞怯地低下頭,乖順無比地答了一句:“嗯,我都聽夫人的。”
說罷,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著太夫人所在的鶴回堂去了。
魏家重孝,小輩們每日皆要去請安,不過魏太夫人這幾年身子不大好,也就免了這每日請安的禮。隻每個月初一、十五才讓大家一道來屋裏熱鬧熱鬧。
往鶴回堂走,必經過一處三曲回廊,彎彎繞繞,壁影浮動,宛若一幅水墨畫卷。沈鶯的目光剛落在壁影上,就瞧見一道迎麵走來的人影,突然映在了牆上。
待到她轉頭去看時,三夫人已搖著手中的絹帕,朝著前頭人招呼起來:“二郎回來了?可是去給太夫人請安?”
魏晉禮腳步一頓,他方才遠遠就瞧見了沈鶯,見她笑顏盈盈,見她羞怯垂首,見她誘得身旁男子失了魂魄,足下踉蹌如踩棉絮,連路都走不穩當。
果真,是好心機。
想起那一夜在船上,她分明也是這般故作嬌羞的撲進了自己的懷中。什麽認錯了人?分明是女子慣用的小伎倆。
心底,莫名不喜。
不知為何,他原是想避開的腳步,偏生就直直迎了上去。
“三嬸母,倒是給自己尋了個好兒媳。”魏晉禮此話一出,四周鴉雀無聲。
這人,到底會不會說話?沈鶯半歪著腦袋,有些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可等沈鶯抬眸望去,哪怕是做足了準備,仍是恍了神。隻是耳旁的話,實在是難聽,僅僅一瞬,就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