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暗渠生波·冬至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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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廿三,祭灶日。
    林悅然在廚房幫著張媽蒸年糕,蒸籠騰起的熱氣模糊了窗上的冰花。她盯著案幾上那方靛青糖紙,朱砂寫的“待冬至”已淡得幾乎看不清,卻像根刺紮在心口——前世今日,林硯之在書房暈倒,北境的狼頭刺客踏雪而來,將永安侯府攪得天翻地覆。
    “夫人,張媽說灶王爺要上天了,您可要燒黃紙?”春桃捧著黃紙進來,見她發怔,便小聲道,“方才蘇姑娘來了,說要給老爺送過冬的炭火……”
    林悅然指尖一顫,糖紙“啪”地掉在案板上。蘇婉兒?今日?前世的蘇婉兒總愛在這日來侯府,說是給林硯之送親手烤的芝麻餅,可那餅裏總摻著北境的迷藥,能讓人半日裏神誌不清。
    “讓她在前廳等著。”林悅然壓下心悸,端起年糕,“我陪她說話。”
    前廳的炭盆燒得正旺,蘇婉兒裹著藕荷色鬥篷,發間銀蝶簪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她見林悅然進來,忙起身行禮:“悅然姐姐,我聽說張媽在蒸年糕,特意烤了芝麻餅,給你嚐嚐。”
    “蘇姑娘有心了。”林悅然接過食盒,指尖觸到盒底一道凸起——是方才春桃說的,與北境常見的靛青糖紙同樣的觸感。她不動聲色,掀開盒蓋,芝麻餅的焦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湧出來。
    “姐姐嚐嚐,這是我外祖母教我的手藝。”蘇婉兒舀起一勺年糕遞過來,“硯之哥哥總說,姐姐做的年糕比禦膳房的還甜。”
    林悅然接過年糕,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前世的她,被蘇婉兒的“溫柔”哄得心軟,今日便是她遞來這盒芝麻餅,自己咬了一口,當晚便在夢中喊著“硯之救我”。
    “蘇姑娘,”她放下年糕,目光掃過蘇婉兒袖口露出的半截桃花玉佩,“你外祖母與我母親交好,這玉佩的紋路……倒與我母親的不太一樣?”
    蘇婉兒指尖微頓,隨即笑得溫婉:“姐姐說的是這桃花墜?外祖母說,這玉佩是當年我母親與你母親一起雕的,背麵還刻著‘姐妹’二字呢。”她解下玉佩遞過來,“你看,背麵確實在這裏。”林悅然接過玉佩,指尖撫過背麵的刻痕。前世她曾摸過這玉佩,刻痕裏藏著極細的紋路,湊近了看,是“通北漠”三個小字。可今日這玉佩在她手中,卻光滑如新,哪有半分刻痕的痕跡?
    “蘇姑娘說笑了。”她將玉佩還回去,“我母親的玉佩是素麵羊脂玉,倒是與你這桃花墜的雕工,像極了江南的匠人手筆。”
    蘇婉兒眼底掠過一絲慌亂,旋即又笑道:“姐姐果然好眼力!這玉佩是我外祖母托人從揚州尋來的,說是你母親生前最愛的樣式……”她忽然頓住,望著窗外,“姐姐,外頭下雪了。”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林悅然抬頭,隻見蕭景琰的玄色官袍在雪地裏劃出一道暗痕,他翻身下馬,懷裏抱著個木匣:“林夫人,快躲進內室!”
    話音未落,箭雨破空而來。林悅然隻覺後頸一涼,被人猛地拽進懷裏。是林硯之!他不知何時站在廊下,月白中衣被雪水浸透,卻仍死死護著她。一支箭擦著他耳際飛過,釘在廊柱上,箭尾的狼頭旗穗在風裏獵獵作響。
    “北境的人!”林硯之低喝一聲,將她往內室推,“悅然,快走!”
    蘇婉兒的臉瞬間煞白,她轉身要跑,卻被蕭景琰的佩劍攔住。他單手解下腰間令牌,冷聲道:“大理寺查封永安侯府,蘇氏,你涉嫌勾結北境,跟本官走一趟!”
    蘇婉兒尖叫著撲向林硯之:“硯之!你為何要騙我?!”
    林硯之望著她,眼底血絲密布:“蘇婉兒,我從未騙過你。是你要我查永安侯府的密道,是要我替你送信給北境將軍……你可知,你外祖母的銀蝶簪,能刺穿三寸咽喉?”
    蘇婉兒踉蹌後退,銀蝶簪“當啷”落地。她望著林硯之,又望著被蕭景琰按在地上的林悅然,忽然笑了,笑得淒然:“林硯之,你既知道,為何還要查?你難道不知道,我等了你十年?”
    十年前,林硯之還是個跟著父親在邊關打仗的小將軍,蘇婉兒是揚州蘇家最小的姑娘。他曾在她被刺客追殺時救下她,她便將銀蝶簪刺進他手心,說“我與你,永不相負”。可後來他成了永安侯世子,她成了揚州蘇家的小姐,這“永不相負”便成了她刺向永安侯府的刀。“我查,”林硯之聲音發啞,“是因我查到你與北境將軍的密信,是因我查到你外祖母當年投敵,是因我查到……”他忽然頓住,望著林悅然被蕭景琰護在身後的身影,“是因我查到,你最愛的人,是我。”
    蘇婉兒的笑聲戛然而止。她望著林硯之,又望著林悅然,忽然抓起銀蝶簪,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硯之,你騙我……你從來隻愛她……”
    “蘇姑娘!”林硯之撲過去,卻隻接住她染血的手。蘇婉兒望著他,嘴角溢出血絲,輕聲道:“銀蝶簪的蝶翼裏……藏著北境的地圖……”
    話音未落,她便軟軟倒下。林硯之抱著她,望著她逐漸冰冷的臉,忽然想起前世今日。前世的他,也是這樣抱著她,卻不知她早已將銀蝶簪的毒喂進自己的酒裏。
    “悅然……”他抬頭,望著被雪光籠罩的林悅然,“前世的我,被你蒙在鼓裏,害你被刺客刺穿心口。這一世,我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林悅然望著他懷裏的蘇婉兒,又望著他眼底的血絲,忽然明白——這一世的林硯之,從一開始就與她站在同一陣線。
    她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硯之,我們走。去查銀蝶簪裏的地圖,去揭穿北境的陰謀。”
    林硯之望著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像雪後初晴的陽光,驅散了所有的陰霾。他將蘇婉兒交給蕭景琰,拉著林悅然的手,走向內室。
    “悅然,”他低聲說,“前世的我,總以為愛能抵過一切。可後來我才明白,愛需要勇氣,需要信任,需要我們一起麵對真相。”
    林悅然望著他,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前世的她,總以為自己是棋子,卻從未想過——或許從一開始,她與林硯之,便是彼此的救贖。
    “硯之,”她回握住他的手,“這一世,我們一起去掀開那層幕布。”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將前廳的血跡漸漸掩去。可內室的燭火卻越燒越旺,映著兩人交握的手,也映著桌上蘇婉兒留下的銀蝶簪。
    簪翼展開,露出一張泛黃的地圖。
    而地圖的終點,正是永安侯府後山的暗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