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相守閣·紙鳶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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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侯府的暮色漫過飛簷時,林硯之將最後一塊藥膏敷在林悅然的腳踝上。紗布滲出的血在燭火下泛著淡紅,像極了前世蘇婉兒被玄王推下台階時,濺在他袖口的那抹猩紅。
“疼嗎?”他替她裹緊棉襪,指尖觸到她腕間未愈的刀傷——那是玄王派刺客留下的,此刻已結了暗紅的痂。
林悅然搖頭,目光落在窗邊那株老梅上。花苞裹著雪,卻在暗處蓄著綠意。“張媽說,相守閣的木鳶修好了。”她輕聲說,“明日一早,該讓它飛回北境了。”
林硯之抬眼,相守閣的雕花窗欞正映著半輪冷月。那是母親蘇氏的遺物,閣內藏著阿史那公主的盟書副本、母親的悔過書殘頁,還有半塊“相守”玉佩——此刻正躺在林悅然的妝奩裏,與玄王那半塊嚴絲合縫。
“北境使臣今日來過。”他忽然開口,“阿史那氏的後人說,二十年前母親墜入暗渠那日,玄王在禦書房大罵‘林氏逆種’,可他為何要罵?”
林悅然的指尖頓在梅枝上。風卷著雪粒撲進窗,她想起皇帝在金殿上的顫抖,想起玄王額角冷汗浸透的龍紋金冠。“因為母親救了他。”她低聲說,“二十年前,母親在禦前替玄王擋刺客的刀,那把刀正插在玄王的肩頭。玄王若怪母親私藏盟書,該怪的是自己——他若早信母親,母親又怎會墜入暗渠?”
話音未落,閣外忽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張媽佝僂著背站在廊下,手裏捧著個紅漆木匣:“夫人,小王爺讓奴婢送這個來。”
林悅然掀簾接過,匣中躺著一支銀蝶簪。簪身的蝶翼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與前世蘇婉兒被玄王奪走的那支一模一樣——隻是這簪的尾端,多了道極細的裂痕,像被誰用指甲反複摩挲過。
“是硯之的。”張媽抹了把眼角,“他說,前世夫人總用這支簪替他別發,今生要還你。”
林悅然指尖微顫。前世蘇婉兒死前,玄王曾將銀蝶簪扔在地上,踩著她的血說:“林氏女,我恨你!”可此刻,這支簪躺在她掌心,溫得像硯之的體溫。
“夫人,”張媽輕聲催促,“該睡了。”
林悅然望著窗外的梅枝,忽然笑了。她取過妝奩裏的玉佩,與那半塊“相守”玉佩拚在一起。玉佩內側的刻痕在燭火下清晰可見——是母親蘇氏的字跡:“願以真心換真心,護這人間雪落時。”
“硯之。”她輕聲喚。
林硯之推門而入,玄色錦袍上沾著相守閣的梅香。“怎麽了?”他走到她身邊,將銀蝶簪插回她的發間。
“你看。”林悅然舉起玉佩,兩塊玉合在一起,竟在燭火下泛起青芒,像極了前世母親閣樓裏那隻紙鳶的銀線。
林硯之瞳孔微縮。他忽然想起,母親失蹤前夜,曾對他說:“硯之,若有一日,你見玉佩發光,便帶悅然去北境——母親替你們留了最後的路。”
“母親留的路?”
林悅然望著他,眼底映著玉佩的青芒:“是紙鳶的路。”她取過案頭的木鳶,鳶身繪著銀線,尾翼是母親手寫的“護北”二字,“二十年前,母親說這紙鳶能載著真心飛過雪山,飛到北境。前世她沒能飛成,這一世……”
她將木鳶舉向窗外,雪粒撲在鳶翼上,竟像被無形的風托著,輕輕顫了顫。
“我們要替她飛。”林硯之握住她的手,掌心貼著玉佩的溫度,“等明日北境使臣離京,我們便騎快馬,把盟書副本和玉佩交給阿史那氏。母親護了一世的真心,總要有個歸處。”
林悅然點頭,忽然想起前世蘇婉兒在刑場上的最後一句話:“阿爹,我錯了……”她望著林硯之,輕聲道:“硯之,這回,我們別再錯了。”
窗外的梅枝上,雪簌簌落下。相守閣的雕花窗欞映著兩人交握的影子,像極了前世母親閣樓裏那隻紙鳶的銀線——這一次,線的那頭,是北境的風,是母親的真心,是天下蒼生的安寧。
雪落得更靜了。
林硯之替她掖好被角,月光透過窗紙灑在兩人身上。他望著她發間的銀蝶簪,忽然輕聲道:“悅然,等這紙鳶飛到北境,我們就去相守閣種梅樹。母親說,梅樹開在雪裏,才最像真心。”
林悅然閉了閉眼,前世蘇婉兒在刑場上的血,玄王在金殿上的冷汗,皇帝在禦案前的顫抖,都隨著這一夜的雪,沉進了相守閣的梅香裏。
“好。”她輕聲應。
閣外的雪還在落,卻再不是前世的血色。
這一世的雪,落得幹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