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北境風·紙鳶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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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透時,永安侯府的馬廄裏已響起了清脆的馬鈴。林硯之翻身上馬,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腰間的玉佩隨著動作輕撞,發出細碎的脆響——那是半塊“相守”玉佩,此刻正與林悅然腰間的另一半緊緊貼合。
“張媽,東西都備齊了?”他勒住韁繩,回頭看向院中。
老仆提著個油布包袱快步走來,包袱裏裹著阿史那公主盟約的副本、蘇氏的悔過書殘頁,還有那隻修好的木鳶。張媽抹了把眼角:“夫人說,讓奴婢把銀蝶簪也帶上,玄王殿下……他昨日在書房枯坐整夜,說要替夫人上香。”
林硯之低頭,目光落在林悅然的馬鞍旁。她正扶著馬鐙,腳踝的紗布已被血浸透,卻仍笑著替他理了理大氅的下擺:“硯之,再等我一下。”
話音未落,馬蹄聲由遠及近。玄王的玄色馬車停在府門前,車簾掀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他手裏捧著個木盒,盒蓋上刻著歪歪扭扭的“梅”字——那是蘇氏當年教他寫字時,他第一次刻的。
“林硯之。”玄王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去北境的路,我給你備了最快的馬。阿史那使臣的車隊明早寅時出發,你若想趕上,現在就得走。”
林硯之望著他,忽然想起金殿上那塊玉玨融化的瞬間——玄王曾死死攥著玉玨,指節泛白,仿佛要把它捏碎。此刻他眼底的血絲,卻像極了二十年前,蘇氏替他擋刀時,他眼中翻湧的驚惶。
“多謝。”林硯之接過木盒,打開來,裏麵是半塊染血的帕子——那是蘇氏當年墜入暗渠時,被刺客劃破喉嚨留下的血帕。玄王的聲音更低了:“她……她走前,讓我把這個給你。”
林悅然突然笑了。她快步走過去,從玄王手中抽走帕子,輕輕按在胸口:“玄王殿下,您若真的想謝她,便替我們守好這紙鳶的路。”
玄王望著她發間的銀蝶簪,忽然踉蹌著後退一步,馬車的銅鈴撞在車轅上,發出刺耳的聲響。他轉身鑽進馬車,車簾重重落下,隔絕了兩人之間的目光。
“走吧。”林硯之翻身上馬,馬鞭輕揚。
林悅然扶著馬鐙,腳步虛浮。林硯之勒住韁繩,從懷中掏出個布包:“這是我用母親閣樓裏的銀線織的,裹在腳踝上,能壓著疼。”
布包展開,是團雪白的棉絮,裏麵纏著細若發絲的銀線——正是相守閣那隻紙鳶的銀線。林悅然將棉絮貼在腳踝,銀線立刻泛起微光,像極了母親閣樓裏那隻紙鳶的銀線,此刻正托著她的重量,輕得像片雪。
“硯之,”她仰頭看他,“你記不記得前世?母親的紙鳶總飛不過雪山,因為線太短。”
林硯之握住她的手,將玉佩塞進她掌心:“這一世,線在我們手裏。”
馬蹄聲碾碎晨霜,永安侯府的朱門在身後漸漸模糊。林悅然望著車外的雪,忽然想起前世蘇婉兒在刑場上的最後一眼——她望著玄王的馬車消失在雪霧裏,眼中沒有恨,隻有釋然。
“硯之,”她輕聲說,“你看,雪停了。”
話音未落,遠處的山巔突然掠過一道銀光。林硯之眯起眼,隻見一隻巨大的紙鳶正懸在半空,鳶身繪著銀線,尾翼是“護北”二字,在晨光裏泛著青芒——那是阿史那公主的後人,按蘇氏留下的古法,在北境山頂用風力托起的引路紙鳶。
“是母親的紙鳶!”林悅然握緊玉佩,指尖的青芒與紙鳶的銀線遙相呼應。
林硯之驅馬轉向,朝著紙鳶的方向疾馳而去。風卷著雪粒撲在臉上,卻再不是前世的刺骨——此刻的風裏,有北境的鬆香,有母親閣樓裏的梅香,還有蘇氏在盟書上寫的最後一行字:“真心若在,紙鳶終歸。”
“硯之!”林悅然忽然輕呼。
她望著前方,隻見紙鳶的銀線正從山巔垂下,像一條通天的銀橋,直直落在林硯之的馬前。林硯之勒住韁繩,銀線自動纏上馬鞍,紙鳶的鳶身緩緩下沉,最終停在兩人之間。
“母親說,”林悅然伸手觸碰銀線,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真心是活的,會自己找回家。”
林硯之解開木鳶的綁繩,將它係在紙鳶的銀線上。木鳶立刻騰空而起,順著銀線飛向紙鳶,兩者的銀線在空中交織,像極了相守閣窗欞上的雕花。
“它要載我們去北境了。”林硯之扶她上馬,“母親留的路,我們替她走完。”
林悅然望著飛向天際的紙鳶,忽然笑了。前世蘇婉兒在刑場上的血,玄王在金殿上的冷汗,皇帝在禦案前的顫抖,都隨著這一路的風,沉進了紙鳶的銀線裏。
“硯之,”她輕聲說,“你看,雪落得真好。”
這一世的雪,落得幹淨。
而紙鳶的銀線,正載著真心,飛向北境的風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