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雪嶺關·銀線穿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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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風裹著雪粒子抽在臉上,林悅然將鬥篷裹得更緊了些。馬隊行至雪嶺關時,天色已近正午,遠處的山巔被雪光染得發白,像塊被揉碎的玉。
“主子,前麵就是阿史那氏的驛站了。”馬夫勒住韁繩,聲音裏帶著喘息,“昨日北境使臣說,公主的盟約副本得用‘雪霜印’蓋章,那印是阿史那老王爺親手刻的,藏在雪山深處的冰窟裏。”
林硯之望著驛站前的殘雪,忽然想起母親閣樓裏那隻紙鳶的鳶身——鳶腹上用朱砂寫著“雪霜印”三個小字,說那是阿史那公主與母親定盟時,用彼此的血混著雪山的冰泥刻的。
“備馬。”他翻身上馬,腰間的玉佩隨著動作輕撞,與林悅然的那半塊發出細碎的脆響,“我們得趕在日落前到冰窟。”
話音未落,馬隊突然停住。領頭的馬夫指著前方的雪地,聲音發顫:“那……那是什麽?”
林悅然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雪地上歪歪扭扭地畫著一串腳印,腳印旁零星散落著幾片碎瓷——是禦窯的冰裂紋瓷片,與前世玄王書房裏那盞碎瓷燈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玄王的人。”林硯之皺眉,“他怎會追到北境?”
林悅然的指尖撫過腳印邊緣的雪,忽然輕聲道:“不是玄王的人。”她蹲下身,用指尖蘸了點雪,抹過腳印的邊緣——雪下露出極淺的青痕,像是用銀線在雪地上拖拽過,“這是‘相守’玉佩的銀線。”
林硯之瞳孔驟縮。他忽然想起相守閣閣樓裏那隻紙鳶的銀線——那線是母親用北境雪山的銀礦石熔了重鑄的,說能“穿雲破霧,連心守義”。此刻這線竟出現在雪嶺關的雪地裏,像一道無形的指引。
“跟上。”他翻身下馬,從馬鞍旁的包袱裏取出木鳶,“母親的銀線,不會騙我們。”
木鳶被他握在掌心,鳶身的“護北”二字在雪光下泛著青芒。林悅然將玉佩貼在鳶腹上,兩塊玉合在一起的瞬間,木鳶突然顫了顫,銀線從鳶尾垂下,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閃著微光的痕跡——那痕跡與方才的腳印完全重合,卻比腳印更清晰,像一條被月光鋪就的小徑。
“走!”林硯之翻身上馬,沿著銀線的方向疾馳而去。
馬蹄聲碾碎殘雪,風卷著雪粒撲在臉上,卻再不是前世的刺骨——此刻的風裏,有雪山的鬆香,有母親閣樓裏的梅香,還有蘇氏在盟書上寫的最後一行字:“真心若在,銀線為引。”
行至半山腰時,銀線突然在雪地上拐了個彎,指向一處被雪覆蓋的岩壁。林硯之勒住韁繩,隻見岩壁上嵌著塊巴掌大的青石,石麵上刻著歪歪扭扭的“雪霜印”三個字,字跡已被風雪磨得模糊,卻仍能辨認出是母親的筆跡。
“在這裏。”林悅然快步上前,指尖撫過石麵,“母親說,‘雪霜印’是用阿史那公主的血、北境雪山的冰,還有……”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雪,“還有真心的溫度刻的。”
話音未落,岩壁突然發出“哢嗒”一聲輕響。林硯之正要細看,卻見林悅然突然捂住胸口,臉色瞬間慘白。
“悅然!”他撲過去扶住她,隻覺她渾身發冷,腳踝的紗布已被血浸透,滲出的血在雪地上凝成暗紅的冰碴,“你怎麽樣?”
林悅然望著他,眼底泛起水光:“硯之,我……我好像要撐不住了。”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玉佩,“你替我……替我們把玉佩交給阿史那公主……”
林硯之的喉結滾動,他從未見過她如此虛弱——前世蘇婉兒在刑場上的最後一眼,便是這樣望著他,說“阿爹,我錯了”。此刻他望著她蒼白的臉,突然明白母親當年為何總說“真心要自己扛,扛不住時,就交給風”。
“不。”他握住她的手,將玉佩塞進她掌心,“我替你扛。”
他解下自己的大氅裹住她,又從馬鞍旁的布包裏取出銀線織的棉絮,輕輕裹在她的腳踝上。棉絮剛一觸到傷口,銀線便泛起青芒,像極了相守閣閣樓裏那隻紙鳶的銀線——此刻正托著她的重量,輕得像片雪。
“硯之……”林悅然的指尖撫過他的臉頰,“你記不記得,前世母親墜入暗渠時,玄王曾說‘林氏逆種’?”
林硯之望著她,忽然想起金殿上那塊玉玨融化的瞬間——玄王曾死死攥著玉玨,指節泛白,仿佛要把它捏碎。此刻他望著她眼底的光,突然笑了:“這世母親說,真心若在,紙鳶終歸。”
“那……那世我錯了。”林悅然的聲音輕得像雪,“我錯在……錯在把真心藏得太深。”
林硯之將她抱上馬鞍,自己跨到她身前,用大氅裹住兩人:“這一世,我們不藏了。”他驅馬轉向,朝著岩壁的方向疾馳而去,“母親的銀線,玄王的悔,皇帝的震,都藏在風裏——我們替她,替你,說個明白。”
馬蹄聲碾碎晨霜,雪嶺關的風卷著雪粒撲在兩人身上。林悅然望著前方的岩壁,忽然笑了。前世蘇婉兒在刑場上的血,玄王在金殿上的冷汗,皇帝在禦案前的顫抖,都隨著這一路的風,沉進了岩壁上的“雪霜印”裏。
“硯之,”她輕聲說,“你看,雪落得真好。”
這一世的雪,落得幹淨。
而母親的銀線,正載著真心,穿過雪山的雲,飛向北境的風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