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血印盟約·北境初雪
字數:3610 加入書籤
阿史那老王爺將血印按在盟書副本上的刹那,冰窟深處傳來一聲清越的鳴響,似古琴撥弦,又像冰棱碎裂。那聲音穿透冰壁,順著風雪飄向雪嶺關外的山巒,驚起一群棲息的寒鴉,撲棱棱掠過天際。
林悅然望著掌心逐漸消散的血印,指尖殘留的冰涼順著血脈漫上心頭。她忽然想起前世在相守閣閣樓裏,母親攥著她的手說:“銀線織的是情,血印鎖的是心。若真心被藏得太深,便會被風雪吹散;若真心攤開在陽光下,倒能暖透三千裏山河。”
“公主,盟書已成。”林硯之將她輕輕扶正,目光掃過冰窟入口——阿史那老王爺的侍衛正將玄王的血印呈上,玄王的侍衛首領跪在雪地裏,玄色玉佩在雪光中泛著冷光,卻再沒了往日的銳氣。
老王爺的侍衛將盟書遞來時,林悅然注意到紙頁邊緣的墨跡未幹,那是阿史那老王爺的字跡,蒼勁如刀刻,與前世蘇婉兒按下的血指印交疊成蓮花的形狀。“這是北境將士的生死狀,”老王爺的聲音沙啞,“三百年前,阿史那一族為護中原邊關,與中原王室結下血契;三百年後,這血契該由中原的真心來續。”
玄王的侍衛首領突然抬頭,目光灼灼:“公主可知,玄王今夜會帶大軍壓境?他說,若你執迷於‘真心’二字,便以雪嶺關為棋,要將北境與中原的和親之盟,燒成灰燼。”
林悅然的指尖微微發顫。前世蘇婉兒在相守閣閣樓裏,也曾收到過類似的密報——玄王說要“護她周全”,卻在暗渠裏將她逼至絕境。這一世,她望著冰窟穹頂垂落的冰棱,忽然笑了:“他若真來,便讓他看看,這雪嶺關的真心,是怎樣的模樣。”
林硯之將她的手按在自己掌心,掌紋裏還殘留著銀線織的溫度:“我陪你。”
兩人走出冰窟時,雪嶺關的城門已洞開。三百北境將士列在關前,鎧甲上凝著霜花,卻目光如炬;城內百姓裹著厚棉袍,舉著火把,將整條街道照得通明。林悅然順著人群望去,看見幾個孩童舉著糖畫,糖漿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紅線,像極了母親織銀線時的模樣。
“公主!”
一聲呼喊從關外傳來。玄王的玄甲軍踏雪而來,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玄王本人卻騎在最後一匹馬上,銀甲未披,隻著一襲月白錦袍,發間還沾著未化的雪。他望著林悅然,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愧疚,有不甘,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慌亂。
“婉兒……”他開口,聲音啞得厲害,“你當真要信那個老王爺?信這些北境蠻子?”
林悅然垂眸,目光掃過他腰間的玉玨——那是前世母親摔碎的那枚,此刻竟被他用金絲重新纏好,綴著紅繩,在雪光中晃得刺眼。“玄王可知,”她抬眼時,眸中映著漫天雪光,“母親臨終前說,真心若藏在玉玨裏,便會被時光磨成碎屑;真心若攤開在雪地上,倒能凍住三千將士的血。”
玄王的馬突然前蹄刨地,玄甲軍的刀槍齊齊指向林悅然。林硯之將她護在身後,銀線織的棉絮纏上劍柄,竟未發出半點聲響。
“夠了!”阿史那老王爺突然策馬而出,馬鞭“啪”地抽在雪地上,“玄王,你可知三百年前,阿史那一族為何要與中原結盟?”
玄王的指尖微微發抖:“他們……不過是為了求和。”
老王爺冷笑一聲,目光掃過玄王腰間的玉玨:“不,是為了救一個被你逼入絕境的女子。三百年前,中原王室的公主為護邊關百姓,自願嫁入北境;三百年後,中原的公主又為護北境將士,站在這裏。”他轉向林悅然,“蘇姑娘,你可知阿史那公主的銀線,為何能織入紙鳶?”
林悅然望著老王爺眼中的淚光,忽然想起前世在相守閣閣樓裏,母親曾說:“阿史那公主的銀線裏,織的是北境的雪,是將士的血,是三百年的守望。”
“因為,”她輕聲說,“真心從不是一個人的。”
話音未落,玄王的侍衛首領突然跪倒在地,將玄王的血印呈上:“王爺,公主的銀線認主,阿史那老王爺的血印已印在盟書上。若您此刻再不低頭,北境將士的刀,便要指向您了。”
玄王望著林悅然,又望著她身後列陣的北境將士,突然策馬衝向她。林硯之剛要拔劍,卻見林悅然伸手攔住他:“他要的不是盟書,是他自己的心。”
玄王的馬在她麵前停下,月白錦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望著她腳踝上未消的冰繭——那是銀線治愈的痕跡,突然笑了,笑得比雪還冷:“婉兒,你當真以為,我這一世會如前世般,為你斬盡所有阻礙?”
“我不要你斬盡阻礙,”林悅然的聲音輕得像雪,“我要你看見,這雪嶺關的真心,是怎樣的模樣。”
玄王的目光掃過關前的北境將士,掃過城內舉著火把的百姓,掃過林硯之將她護在身後的身影,突然喉頭一哽。他望著自己腰間的玉玨——那是前世摔碎的,這一世卻被母親用銀線重新纏好,綴著紅繩,在雪光中晃得刺眼。
“我錯了。”他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厲害,“三百年前,我逼阿史那公主簽下血契,隻因她擋了我的路;三百年後,我逼你簽下盟書,隻因我怕失去你。”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臉,卻被林硯之按住。
“玄王,”林硯之的聲音清冽如冰,“真心若藏在皇權裏,便會被歲月啃噬;真心若攤開在陽光下,倒能暖透三千裏山河。”
玄王望著林硯之,又望著林悅然,突然笑了,笑得比雪還冷:“好,我聽你們的。”他將玉玨解下,拋向阿史那老王爺,“這玉玨,還給阿史那公主。三百年前,她用它換得邊關太平;三百年後,我用它換得你的心。”
林悅然伸手接住玉玨,觸到她掌心的刹那,玉玨突然發出一聲輕鳴,與冰窟裏的血印共鳴。阿史那老王爺顫抖著將玉玨與血印同時按在盟書上,盟書上的墨跡突然化作一道金光,順著風雪飄向天際,驚起一群棲息的寒鴉,撲棱棱掠過雪嶺關的城樓。
“盟約成!”老王爺的聲音蒼老卻堅定,“從此,北境與中原,以真心為契,共守邊關!”
玄王的玄甲軍緩緩後退,玄王本人卻策馬走向林悅然。他望著她腳踝上未消的冰繭,突然伸手將她抱下馬背:“這一世,換我來護你周全。”
林悅然望著他眼中的淚光,忽然想起前世在相守閣閣樓裏,母親曾說:“真心若藏在相守閣的閣樓裏,便會被時光封存;真心若攤開在雪地上,倒能凍住三千將士的血,暖透三千裏山河。”
她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將臉埋在他肩頭:“好,我信你。”
雪嶺關的風雪突然停了,雪地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像極了母親織銀線時撒下的銀屑。林硯之望著相擁的兩人,又望向冰窟方向——穹頂的冰棱已化作萬千星子,映著雪嶺關的燈火,將整座關隘照得通明。
“母親,”他輕聲呢喃,“您看,這一世的真心,終於被我們攤開了。”
阿史那老王爺望著雪嶺關的燈火,望著玄王與林悅然相擁的身影,又望向自己手中重新刻下的血印,突然笑了,笑得比雪還暖。
這一世的雪,落得幹淨。
而母親的銀線,正載著真心,穿過雪山的雲,飛向北境的風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