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珩的部隊不在京城，雖然不能讓他們都請假參加自己的婚禮，但他心裏也清楚，不能不請戰友們聚一聚。
    本來他想把這頓飯安排在家裏，可轉念一想，自己已經請了這麽長時間的假，接下來肯定要帶隊進行高強度訓練。
    而且他最不想的，就是讓媳婦兒再為這些瑣事操心受累。
    於是他開口道：“我會請大夥在食堂吃一頓。”
    周啟明激動道：“好嘞！就等你這句話了。我可先放話，到了飯桌上，絕對不許少了酒！”
    林溪忽然想起自己曾答應過要請周副營長吃頓飯，卻一直沒有機會實現。
    想到這一路他又是送站又是來接，而現在大家都還沒吃午飯，她便笑著開口：“周副營長，不如先去附近的國營飯店吧。”
    周啟明愣了下，笑著打趣：“嫂子是餓了吧？”
    “嗯。”林溪坦然點頭，“再說之前就一直想請你吃個飯。你忘啦？張寶成那件事你幫了我，我當時說過的，隻是一直沒機會。”
    周啟明連忙擺手：“嫂子，那都是珩哥吩咐的，我哪敢邀功。”
    顧明珩這時插話，語氣篤定：“去吧。你嫂子說話，向來一言九鼎。”
    周啟明一聽，也不再推辭，爽朗笑道：“好嘞，那我就不客氣了！”
    中午時分，三人推門走進附近的國營飯店。飯店裏人聲嘈雜，白瓷碗疊在櫃台邊，服務員穿著藍布衣裳和白圍裙忙得腳不沾地。
    幾張大方桌上冒著熱氣，空氣裏夾雜著醬牛肉、燒茄子和小米粥的香味。
    三人剛找位置坐下，服務員便上前熱情招呼：“同誌們，吃點什麽？”
    周啟明搓了搓手，笑道：“嫂子既然請客，那就嫂子點。”
    林溪笑了笑，拿起菜譜遞給顧明珩：“你們點吧，別總讓我挑。”
    顧明珩淡淡一笑：“你說的才算。”
    林溪隻好點了幾個菜：“來個紅燒肉、一份小炒雞、一份魚香茄子，再加一個幹煸豆角，湯就來個紫菜蛋花湯吧。”
    點完轉頭望向周啟明，笑著說：“周副營長，今天主要是為了請你吃飯，你怎麽也得點一個。”
    周啟明趕緊補充：“再來個涼拌黃瓜，解解膩。”
    就在這時，隔壁一桌的方懷瑾無意間抬眼一望，當看到林溪的瞬間，整個人愣住了。
    周圍聊得正熱絡的幾位電子廠負責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其中一人關切地問道：“方廠長，怎麽了？”
    方懷瑾這才回過神，收回視線，笑意不動聲色：“沒什麽，隻是看見個熟人。”
    話音雖淡，可心裏卻泛起暗流。
    曙光76一經麵世，他廠子的收音機在海城的銷量便急速下滑，就算降價促銷也回天乏力。
    好在廠子規模夠大，品牌在外地還有市場支撐，可他心裏清楚，這隻是苟延殘喘。
    隨著曙光76的產能進一步鋪開，終究會把所有傳統收音機品牌擠到絕境。
    為了自救，他們廠也著手研發便攜式收音機。然而其中許多關鍵元器件需要定製，單憑自己一家，無論是產能還是優先級，都無法讓零件廠單獨開線。
    於是他想到辦法：聯合幾家大廠，集中下單，形成產業聯盟，以量取勝，逼迫零件供應商優先供貨，加快產品問世。
    他很清楚，坐在這桌的人本質上也是競爭對手。但在曙光76的衝擊下，他們都同病相憐。相比“被動等死”，結成臨時同盟才是唯一出路。
    正因如此，他借著父親海城工業局副局長的關係，逐一搭上線，今天便是將幾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順勢拋出自己的想法。
    氣氛本來頗為融洽，沒想到林溪會在此時出現。
    林溪，他最近調查了她的底細：姑城石河村出身，曾有過婚史，丈夫意外死亡。因為一次偶然在供銷社修理收音機，才進了無線電器材廠當臨時工。
    按理說，這樣的背景根本不可能翻身，誰知她卻成了便攜式收音機的研發人員，硬生生顛覆了整個行業的格局。
    他更氣的是，這個年輕漂亮的鄉下寡婦，當初見到自己時，竟敢露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淡漠神態。自己一項是眾多姑娘眼裏的風雲人物，何時被人這樣無視過？
    偏偏，她消失了一段時間，竟在今日重現。是巧合，還是…她已經嗅到了風聲，知道自己正謀劃聯合諸廠對付她？
    想到這裏，方懷瑾心口一沉，眉眼間更添幾分冷意，他突然伸出手指，漫不經心地指了指林溪所在的位置。
    幾個電子廠的負責人順著目光望過去，隻見林溪明媚如驕陽，正和兩個男人一起坐在桌邊，其中一人身著部隊的軍裝，另一人坐在身邊的人則是身著中山裝，氣質冷峻，顯然也不是尋常角色。
    “那個漂亮姑娘，方廠長認識？”華新電子廠的廠長魏長林眯起眼睛，好奇地問。
    方懷瑾眼底閃過一絲狠厲。既然林溪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自己不留情麵。總有一天，他要讓她跪在自己麵前求饒，為她的無知與傲慢付出代價。
    他語氣淡淡，卻足以驚動全桌：“她就是林溪，曙光76的研發者。”
    此言一出，幾位廠長頓時如遭雷擊，呼吸都重了幾分。曙光76橫空出世，他們工廠的產品在海城的銷量全線下滑，幾乎人人咬牙切齒，沒想到這場災禍的罪魁禍首，居然就是眼前這個年輕貌美的姑娘。
    “方廠長，你說的是真的？”南洋電子廠的廠長趙啟元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那姑娘看著也就不到二十，哪有這樣的本事？”
    方懷瑾淡淡一笑：“一開始我也不信。但我已經派人調查過，這一點毋庸置疑。”他說到這裏頓了頓，語氣陡然冷了下來，“不過她出身鄉下，目光短淺，不懂合作與變通，以為憑一己之力，就能縱橫整個市場。”
    三江電子器材廠的副廠長孫德寶猛地一拍桌子，筷子應聲落地：“一個鄉下丫頭片子，竟敢這般囂張？她…應該還沒對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