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軍人，顧明珩早已習慣把情緒壓在心底，不輕易顯露。可這一刻，看著媳婦兒笑意盈盈，母親眼神裏透出幾分欣慰，他眼底不由柔和下來，心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安定。那是一種難得的溫和與滿足。
    院外鞭炮聲此起彼伏，似乎在為這一份團圓又添上幾分喜氣。
    很快，林溪已經臨近預產期。她心裏其實很有底氣，自她懷孕以來一直靠著係統暗中檢查自己和胎兒的狀況，她很清楚，母子平安，胎位也正常。
    可即便如此，葉雅琴和顧明珩還是放不下心。
    葉雅琴幾乎天天叮囑：“林溪，你這是頭一個孩子，哪能大意？越到關鍵時候越得謹慎。”說著就催促顧明珩去聯係部隊醫院。
    顧明珩也一臉堅決：“媳婦兒，等真到時候再送去，萬一路上耽擱一刻鍾都受不了。聽話，早點住進醫院，醫生護士在身邊，我才放心。”
    林溪被兩人一左一右逼著，哭笑不得，隻能點頭答應。
    她裝模作樣收拾了幾件衣物，便由顧明珩開著軍車，葉雅琴一路陪著，把她送到部隊醫院。
    病房不算寬敞，卻收拾得幹幹淨淨，白牆上貼著紅底標語，窗戶口還放著一盆翠綠的吊蘭。
    林溪剛坐下，就被醫生檢查了一遍，結果一切正常。
    醫生笑著說：“情況很好，你就安心住下，等發動了隨時通知我們。”
    林溪正式住進醫院後，顧明珩很快又回到部隊，投入到緊張的訓練和任務中。
    軍人的職責讓他不可能長時間守在妻子身邊，隻能把心全托付給母親。
    葉雅琴這段時日幾乎每天都會來醫院，白天守在林溪身邊，幫忙和醫生護士溝通，下樓打點飯菜。晚上則回家休息，把夜裏的照看交給護士。
    顧明珩隻要一有空，也會匆匆趕來，陪在媳婦兒身邊。訓練間隙，他總是提著一兜水果出現，表麵上說是給林溪補充營養，實際上是替她“打掩護”，好讓她能悄悄從空間裏拿出自己喜歡的水果換上。
    林溪每次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心裏既好笑又感動。
    唐清妍在京城也在殷切等待消息。她和葉雅琴早就商量過：葉雅琴負責陪護待產，等林溪順利生產後，自己再來姑城輪換，專心照料月子。兩人都舍不得放下手頭的工作，卻依舊分工明確，隻為讓林溪這一胎順順當當。
    林溪在這樣的安排下，心裏也格外安穩。雖然還沒到真正的臨盆時刻，但有家人牽掛在前，有人陪伴在側，她心底反而比想象中更踏實。
    林溪所在的病房裏一共住了兩張床。另一張床上躺著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名叫劉彩霞。
    她肚子已經很大，走動吃力，但這些天林溪見她幾乎都是一個人。打水、端飯、上廁所，哪怕艱難得滿頭大汗，也沒有半個人伸手幫過她。
    彩霞麵色蠟黃，這是長期營養不良的征兆。
    每當林溪喊一聲“媽”，葉雅琴笑著應聲，替她掖被角、端水送飯時，彩霞總會愣愣地盯上幾秒。
    心裏酸澀得很：人家娘家多好啊，懷了身子還跑來醫院照顧。哪兒像自己，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娘家人從來不過問。
    她想起家裏，歎了口氣。自己已經生了兩個女兒，這回第三胎，婆婆幹脆撂下一句“再生個賠錢貨就別認我”後，從頭到尾連醫院都沒踏進一步。
    娘家更別提了，從沒惦記過她。她一個人挺著肚子孤零零待在病房裏，沒人來照應。
    偶爾抬眼看向林溪那邊，隻見林溪總有人陪伴著，婆婆體貼，丈夫也時不時提著水果上門，桌上總是擺得豐盛。
    她心裏酸酸的，既羨慕，又忍不住自嘲：同樣是做女人，命運怎麽就差了這麽多。
    劉彩霞終於在葉雅琴離開後忍不住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試探：“你好，你叫林溪是吧。我叫劉彩霞。剛剛走的，是你媽吧？對你可真好啊。你們家幾個孩子呢？”
    林溪正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放在盤子裏，一手拿著小叉子，慢悠悠地送到嘴裏。
    見桌上落了一點果皮，她順手擦了擦。
    聽到劉彩霞開口，她微微一愣，這還是這個名義上的室友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
    林溪笑了笑，語氣溫和：“剛才那個是我婆婆。我媽不在這邊。我們家就我一個孩子。”
    劉彩霞先是怔住，手裏動作一僵。原以為那是林溪的親娘，沒想到竟是婆婆，而且天天來陪著，忙前忙後照顧得無微不至。這樣的好婆婆，她從沒見過。
    可更讓她震驚的是，林溪竟然說他們家就隻有她一個孩子。
    “就你一個？”劉彩霞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
    這個年代裏，誰家不是三四個往上？而且必須要有兒子。
    “那你媽還好嗎？是不是…離婚了？”
    林溪皺了皺眉，神情微微一正：“我爸媽感情很好。”
    劉彩霞愣了愣，旋即眼裏掠過一抹自嘲，輕輕撫著肚子，聲音裏透出壓抑的苦澀：“你爸難道不怪你媽隻生了一個女兒啊？我前頭已經生了兩個女兒了，這一胎要是再不是兒子，婆婆隻怕能把我攆出家門。自家男人也不管不問，從我進醫院到現在，一次都沒露過麵。要是再生個女兒，怕是我真就沒法在那個家裏立足了。”
    林溪聽完劉彩霞的話，眼神微微一凝。這個年代確實是重男輕女的氛圍，但她心裏很清楚，隻要自己不低頭，不放棄，就能靠雙手闖出一條新的路。
    可從劉彩霞的語氣裏，她聽得出，那種認命般的順從，甚至覺得生不出兒子就是罪過，反倒成了理所當然。
    林溪輕輕收回目光，沒有多說什麽。她不會去同情一個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人。
    劉彩霞本以為趁機攀個話頭，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誰料林溪隻是淡淡應了幾句，很快就沉默下去，沒再搭理。
    劉彩霞心裏頓時一陣別扭，胸口憋悶得發酸，這是什麽意思？是在看不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