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宿舍樓的輪廓在月光下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天台鐵門被儲俊文輕輕推開，合頁發出"吱呀"的輕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快點！"他回頭壓低聲音，蓋義文、董立傑和李文昊正貓著腰跟在後麵，手裏的手機屏幕亮著，像四顆移動的星星。
    天台角落架著個舊路由器，是董立傑從廢品站淘來的，被他們改裝後偷偷連了隔壁教學樓的ifi。晚風帶著六月的燥熱拂過，晾在天台欄杆上的校服還在滴水，混著遠處食堂飄來的飯菜香，成了他們秘密基地的獨特背景。
    "文哥，今晚必須帶我吃雞啊！"李文昊搓著手，屏幕上的遊戲角色正原地蹦躂，"我媽說了，要是再考不上班級前二十，就把我手機砸了。"
    "放心，"儲俊文調出組隊界麵，語氣裏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自信，"有我在，躺好就行。"
    這話說得狂妄，但沒人反駁。最近幾周，儲俊文的技術像是坐了火箭，以前還會跟他們討論戰術，現在隻需要說一句"跟著我"，剩下的就隻有撿裝備和看他秀操作。剛才那把，他甚至閉著眼睛都能預判到敵人會從哪個方向衝過來。
    "信息洪流"已經升級到中級，不僅能預判敵人三秒後的動作，還能感知到五十米內的腳步聲。此刻他的視野裏，每個隊友周圍都縈繞著淡藍色的光暈，而遠處決賽圈的方向，幾個紅色光點正在緩慢移動——那是係統標記出的敵人位置。
    "跳p城！剛一波！"董立傑興奮地喊，他最喜歡落地鋼槍，哪怕落地成盒也樂此不疲。
    儲俊文卻搖搖頭："跳g港。今天係統提示，那邊物資刷新率高。"這是他新發現的係統功能，能提前標注高物資區域，當然，這個秘密他沒告訴任何人。
    飛機穿過虛擬的雲層，儲俊文操控角色率先跳出機艙。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屏幕上的航線在他眼裏變成了清晰的數據流，哪裏會有人跳，哪裏適合架槍，一目了然。
    "左前方有兩隊，"他冷靜地下指令，"立傑你跟我去集裝箱，文昊守倉庫，義文架橋。"
    落地撿槍的瞬間，係統突然彈出提示："東南方向30米，敵人將在2秒後撿起ak。"儲俊文想都沒想，轉身對著集裝箱拐角就是一梭子。"砰"的一聲槍響，屏幕上跳出"爆頭淘汰"的提示時，董立傑的角色還在旁邊撿子彈。
    "我靠！"董立傑嚇得手機差點脫手，"你怎麽知道那裏有人？"
    "猜的。"儲俊文隨口應付，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滑動，切換倍鏡、壓槍、換彈，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係統提示不斷刷新，像給他開了上帝視角——"10點鍾方向敵人正在換彈右前方草叢有腳步聲2秒後將有手雷扔向你"。
    這場遊戲贏得毫無懸念。當最後一個敵人被儲俊文用平底鍋拍倒時，天台響起壓抑的歡呼。董立傑激動地想拍儲俊文的肩膀，卻被他敏捷地躲開——這家夥一激動就沒輕沒重。
    "文哥，你這技術不去打職業可惜了！"李文昊看著結算界麵上儲俊文3200的傷害，眼睛都直了。
    儲俊文剛想說話，突然看到樓下傳來手電筒的光柱。"糟了！是值班的張老師！"蓋義文反應最快，一把抓過路由器就往水箱後麵藏。
    可已經晚了。天台鐵門被猛地推開，張老師舉著手電筒站在門口，光柱掃過四個驚慌失措的身影，最後落在他們亮著的手機屏幕上。
    "都給我站好！"張老師的聲音在夜裏格外嚴厲，"把手機交出來！"
    沒人敢動。手電筒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能看到張老師氣得發抖的手。他們都知道學校的規定——夜間使用手機，輕則沒收，重則記過。
    "聽見沒有！"張老師上前一步，直接伸手去奪董立傑手裏的手機。董立傑下意識地往後躲，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瞬間裂開。
    這聲響像個信號。儲俊文他們也不敢再反抗，乖乖把手機交了上去。張老師把四部手機塞進布袋，臨走前撂下一句："明天等著叫家長吧！"
    天台又恢複了寂靜，隻剩下董立傑的歎氣聲。月光照著空蕩蕩的手掌，剛才吃雞的興奮勁兒蕩然無存，隻剩下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完了，"蓋義文癱坐在地上，"我媽要是知道了，非扒了我皮不可。"
    儲俊文沒說話。他在想手機裏的係統——被老師收走的話，會不會被發現異常？還有銀行卡裏剛到賬的錢，是昨天那把吃雞的獎勵，不多不少，剛好八千塊。
    "明天怎麽辦？"李文昊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爸媽是出了名的嚴。
    "還能怎麽辦，"儲俊文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等著挨揍唄。"
    他望著遠處家屬樓的方向，那裏有一盞燈還亮著，應該是他爸媽房間的窗戶。不知道他們看到自己被帶回家，會是什麽反應。
    第二天早上的班主任辦公室，空氣像凝固了一樣。李老師坐在辦公桌後，麵前站著儲俊文四人，身後則是四個麵色鐵青的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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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四個！"李老師把手機沒收清單拍在桌上，"上周剛強調過不許帶手機，結果你們倒好，跑到天台上去玩！還是通宵！"
    董立傑的爸爸率先開了口，他嗓門大，一說話整個辦公室都嗡嗡響："我早就說過，不讓你玩那破遊戲！你看看你這次月考成績，全班倒數第五！"
    李文昊的媽媽眼圈紅了，拉著兒子的手一個勁歎氣："浩浩啊，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呢？還有一個月就期末考了..."
    儲俊文低著頭，聽著爸爸沉默的呼吸聲。自從家具廠出事後，爸爸就很少跟他說話，可此刻這沉默比任何指責都讓人難受。
    "行了，"李老師擺擺手，"你們四個今天就跟家長回家反省，什麽時候想通了，寫份保證書再讓家長送來上學。"
    走出辦公室時，儲俊文感覺全校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陽光把影子拉得很長，四個低著頭的少年，像四隻被雨淋濕的鳥。
    回家的路上，車裏一路沉默。快到小區時，爸爸才終於開口："俊文，你跟爸說實話，你是不是真的那麽喜歡玩遊戲？"
    儲俊文攥緊了衣角，沒敢看爸爸的眼睛："嗯。"
    "玩遊戲能當飯吃嗎？"爸爸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媽昨天還在跟我商量，要不要把家具廠盤出去，供你和你妹妹上學..."
    "爸！"儲俊文猛地抬頭，"不能盤！我..."他想說自己有錢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爸爸沒再說話，隻是把車停在樓下，熄了火。車裏的空調還在吹著冷風，可儲俊文覺得渾身發燙。
    接下來的幾天，是真正的煎熬。儲俊文被禁足在家，每天的任務就是做題、背書，還有聽媽媽沒完沒了的嘮叨。手機被沒收了，放在媽媽的床頭櫃裏，像被關了禁閉的夥伴。
    他算著日子，心裏越來越急。周五就是王樂老師約定打校園賽預選賽的日子，要是錯過，不僅五千塊獎金泡湯，答應隊友的事也沒法兌現。
    周三下午，儲俊文終於忍不住了。他搶著做家務，把家裏的地板拖得能照出人影，又幫媽媽擇菜、洗碗，甚至主動去家具廠給爸爸送飯。
    "媽，"晚飯時，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明天下午我們地理老師組織了個學習小組，要用手機查資料..."
    媽媽狐疑地看著他："真的？不是去玩遊戲？"
    "真的！"儲俊文趕緊保證，"王老師也去，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他。"
    <卡拔了出來："隻能連家裏的ifi，不許出去，我隨時檢查。"
    "謝謝媽！"儲俊文差點跳起來，抓起手機就跑回房間。
    他飛快地連上ifi，點開微信，蓋義文他們已經在群裏炸開了鍋。
    "文哥！你能來嗎？"
    "蓋義文的手機還被他媽媽鎖著呢，就我們三個了！"
    "王老師說四點準時開始，缺人就沒法比了！"
    儲俊文回複："放心，我肯定到。"
    他點開和平精英，係統提示又到賬了一筆錢——昨天那把被沒收前的吃雞獎勵，六千塊。銀行卡餘額已經快五萬了，足夠解家具廠的燃眉之急。可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跟爸媽說。
    周四下午三點五十，儲俊文抱著手機坐在客廳沙發上，手心直冒汗。爸爸在裏屋修零件，媽媽在廚房擇菜，看似各忙各的，眼角的餘光卻總往他這邊瞟。
    "媽，我去我房間玩了。"他想躲開爸媽的視線。
    "就在這兒玩，"媽媽頭也不抬地說，"我看著你，省得你又耍花樣。"
    儲俊文沒辦法，隻能點開遊戲，加入王樂老師創建的房間。屏幕上跳出隊友的頭像：王樂老師的"樂樂愛打野"，董立傑的"一槍一個小朋友"，李文昊的"伏地魔本魔"，還有他自己的"午夜戰神"。
    "文哥來了！"董立傑發來語音，聲音裏滿是興奮。
    王樂老師也發了條語音，帶著笑意："儲俊文同學，今天可得好好打，贏了有獎勵哦。"
    遊戲開始時，儲俊文還渾身不自在。爸媽就在旁邊，一個假裝看電視，一個假裝擇菜，可那偷偷摸摸的眼神騙不了人。
    可當飛機轟鳴聲響起的瞬間，他立刻進入了狀態。手指在屏幕上翻飛，嘴裏下意識地報點："左前方有兩隊跳p城，我們跳y城，穩一點。"
    "文哥，30方向有人！"李文昊大喊。
    儲俊文的視野裏，紅色光點正在移動，係統提示："敵人將在3秒後向西北方向移動。"他果斷開鏡，槍聲響起時，屏幕上剛好跳出淘汰提示。
    "漂亮！"王樂老師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儲俊文你這槍法可以啊！"
    儲俊文忍不住笑了，完全忘了爸媽還在旁邊。他操控著角色衝在最前麵，報點、壓槍、扔雷，一氣嗬成。以前在天台打遊戲時，他還會刻意藏著點技術，可今天他越打越順，"信息洪流"讓他像開了天眼，敵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預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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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賽圈了！還剩兩個人！"董立傑激動地喊。
    儲俊文屏住呼吸，聽著耳機裏的腳步聲。係統提示："西南方15米，敵人將在2秒後投擲手雷。"他立刻往左邊翻滾，手雷剛落地，他已經架好了槍。
    兩聲槍響，屏幕上炸開金色的煙花——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贏了！"儲俊文猛地站起來，興奮地揮了揮拳頭。
    等他反應過來時，才發現爸媽都站在旁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媽媽手裏的菜籃子掉在地上，菠菜撒了一地；爸爸手裏的扳手也忘了放下，眼神複雜得像揉碎了的星光。
    剛才他太投入了，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說話時眉飛色舞的樣子，眼睛裏閃爍的光芒，是爸媽多久沒見過的神采。
    "我..."儲俊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媽媽突然蹲下去撿菠菜，沒說話。爸爸走過來，拿起他的手機，看著屏幕上的結算界麵，又看了看兒子發亮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才輕輕說了句："這遊戲...很難吧？"
    "嗯，"儲俊文點點頭，"要反應快，還要會算走位，看地圖..."
    他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爸爸在認真聽。這是爸爸第一次沒有打斷他，第一次沒有說"玩遊戲沒用"。
    客廳裏靜悄悄的，隻有手機屏幕還亮著，映著一家三口的影子。媽媽撿菠菜的手停在半空，爸爸握著扳手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他們看著兒子，這個平時在課堂上昏昏欲睡、在家沉默寡言的少年，在那個小小的屏幕前，竟然像變了個人。自信、專注、眼裏有光。
    他們一直希望他成績優秀，考上好大學，走一條安穩的路。可看著此刻的儲俊文，他們突然有些迷茫——難道讓他快樂地做自己，就真的錯了嗎？
    儲俊文不知道爸媽在想什麽，他隻知道，剛才爸爸問"這遊戲很難吧"的時候，語氣裏沒有責備，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也許，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他想。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銀行發來的短信。儲俊文偷偷瞥了一眼，心髒漏跳了一拍——
    "您尾號3721的儲蓄卡賬戶於1745到賬人民幣.00元，當前餘額.72元。"
    係統提示："校園賽預選賽勝利獎勵。"
    他悄悄把手機往身後藏了藏，抬頭時，正好對上爸媽望過來的目光。那目光裏有疑惑，有糾結，還有一絲他從未見過的...鬆動。
    窗外的夕陽把客廳染成了暖黃色，儲俊文突然覺得，這個夏天，或許會有什麽不一樣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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