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卦啟京城 第三章 血光之災

字數:4188   加入書籤

A+A-


    市井風波平息,圍觀人群帶著驚歎與議論漸漸散去,但投向“問靈閣”的目光已然不同。那位被冤枉的年輕人千恩萬謝後離去,富商也訕訕地拱手告辭,臨走前還偷偷塞了一小錠銀子在沈嵐桌角,算是答謝。
    蕭景淵並未因這插曲而離開,他依舊站在原地,仿佛在重新評估眼前這位眉間一點朱砂的神秘卦師。他身後的護衛如磐石般肅立,隔絕了外界一切可能的打擾。
    “沈姑娘,是吧?”蕭景淵開口,語氣比之前緩和了些許,但那股上位者的威壓依舊存在,“方才手段,令人印象深刻。不知師承何處?”
    “山野之人,名號不足掛齒。”沈嵐淡然回應,這是她應對此類問題的標準答案,“王爺隻需知道,問靈閣的卦,從無虛言即可。”
    蕭景淵眸色微深,不再追問師承,轉而道:“本王心中所惑,關乎……家宅安寧。近日府中屢有異動,夜半時分,常有不明聲響,值守之人亦偶見虛幻影蹤,令人心神不寧。欽天監派人看過,隻言衝撞陰煞,卻查不出根源。”
    家宅不安,陰煞作祟?沈嵐心中微動。結合她方才觀望蕭景淵麵相,其疾厄宮確有一絲晦暗之氣纏繞,與家宅風水或陰靈幹擾的特征相符。
    “王爺可否提供府邸大致方位,以及異動起始的準確時日?”沈嵐問道。她需要更具體的信息來輔助判斷。
    蕭景淵略一沉吟,道:“府邸位於城西,異動約始於半月之前,白露節氣之後。”
    城西,白露後。沈嵐心中快速推算。白露後金氣漸盛,陰氣始凝。城西屬兌卦,主口舌、破損。若家宅風水有瑕,或埋藏陰穢之物,確實容易在此時引動。
    她並未立刻下結論,而是道:“王爺此惑,牽涉較深,需結合王府具體格局與方位細查,非在此地一言可決。若王爺信得過,可另約時日,我當親往府上一探。”
    蕭景淵盯著她,似乎在權衡。邀請一個來曆不明的民間卦師進入王府重地,絕非小事。但欽天監束手無策,此女又確實展現了不凡之處……
    就在他沉吟之際,街角傳來一陣喧嘩。隻見一位身著華貴錦袍、麵色略顯蒼白浮腫的年輕公子,在一群豪奴的簇擁下,正朝這個方向走來。此人乃是禮部尚書之子,趙蟠,在京中素以紈絝聞名。
    趙蟠原本搖著折扇,目光四處亂瞟,似乎在尋什麽樂子。然而,當他視線掃過卦攤,猛地看到站在那裏、身著墨色常服的蕭景淵時,臉上的輕浮笑容瞬間僵住,隨即化為一片驚慌與敬畏。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搶上前幾步,隔著老遠就深深躬下身去,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晚……晚生趙蟠,不知靖王千歲在此,驚擾王駕,罪該萬死!”
    他身後的豪奴們更是呼啦啦跪倒一片,頭都不敢抬。
    蕭景淵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用鼻音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那態度,仿佛眼前躬身的不是一部尚書的公子,而是路邊的塵埃。
    趙蟠保持躬身姿勢,額角滲出冷汗。靖王蕭景淵!這位可是剛從北疆屍山血海中殺回來的煞神,連他父親見了都要畢恭畢敬的存在,豈是他一個紈絝子弟能得罪的?他心中叫苦不迭,隻盼著這位爺沒注意到自己剛才的張揚。
    蕭景淵顯然無意與他多言,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趙蟠如蒙大赦,連聲道:“是是是,晚生告退,晚生告退!”他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後退幾步,這才敢轉身,準備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刹那,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了卦攤後的沈嵐,掃過了那“一卦十金”的紙箋。方才的驚慌失措,瞬間被一種在底層人物麵前找回場子的微妙心理所取代。他不敢在靖王麵前放肆,但麵對一個街頭卦師,他那紈絝的底氣又回來了幾分。
    他停下腳步,故意提高了些音量,似乎想借此衝淡剛才在靖王麵前的狼狽,語氣帶著慣有的輕佻與不屑,對著沈嵐說道:
    “十兩金?嗬,你這卦攤倒是敢要價!靖王殿下在此,莫非也是被你這虛價唬住了?”他這話看似在對沈嵐說,眼角餘光卻小心翼翼地覷著蕭景淵的反應,既想踩沈嵐一腳顯擺自己,又生怕再次觸怒靖王。
    沈嵐抬眸,平靜地看了趙蟠一眼。目光掠過其麵部十二宮,心中已然有數。此子山根(疾厄宮)青暗,年壽(代表自身與近期運勢)部位有一抹隱隱的紅赤之氣直衝印堂,這是典型的“赤脈貫睛”,主短期內必有血光之災,且災禍多與爭鬥、車馬或利器等外傷有關。
    麵對趙蟠這帶著挑釁和轉移話題意味的問話,沈嵐並未動怒,也無視了他試圖牽扯靖王的話頭,隻是依循相理,淡然開口道:“這位公子,價高與否,在於值或不值。觀你氣色,眉鎖印堂,赤脈隱現,乃大凶之兆。三日內,必有血光之災,恐傷及筋骨皮肉。”
    此言一出,趙蟠臉色頓時一變。他本想在這卦師身上找點優越感,卻沒料到對方開口就是詛咒!尤其是在剛在靖王麵前丟了臉之後,這無異於火上澆油。
    “胡說八道!”趙蟠礙於蕭景淵在場,不敢太過放肆,但語氣已帶上了怒意,“你敢咒我?本公子好得很!”
    沈嵐不慌不忙,繼續道:“非是咒你,而是依相理直言。此災禍應在外傷,源頭或在車馬、利器之間。尤其需注意明日午後,西南方位,盡量避免與人爭執,遠離車馬疾馳之處。”她推算其明日流日運勢,恰逢七殺衝克,方位又在西南坤位(坤主車輿),故有此斷。
    “荒謬!”趙蟠根本不信,隻覺得這女卦師在危言聳聽,嘩眾取寵,尤其是在靖王麵前,更覺折了麵子。他不敢久留,生怕再說下去又不知會冒出什麽不吉利的話,更怕靖王不耐。他扔下一小塊碎銀子在桌上,語氣硬邦邦地說:“哼,滿口胡言!本公子沒空聽你故弄玄虛!”說罷,幾乎是帶著一絲倉促,對著蕭景淵的方向再次躬身行了一禮,然後領著豪奴們快步離去,背影竟有幾分狼狽。
    周圍響起一陣低低的竊竊私語,大多覺得這卦師膽子真大,竟敢當著靖王的麵詛咒尚書公子。
    蕭景淵自始至終冷眼旁觀,未發一言。他看到了趙蟠對沈嵐的輕蔑與挑釁,也看到了沈嵐那不卑不亢、直言道破的冷靜。對比之下,高下立判。
    “王爺見笑了。”沈嵐對蕭景淵道,仿佛剛才隻是一段無足輕重的小插曲,“十金一卦,問的是誠心。若無他事,今日便到此為止吧。”她開始收拾桌麵的銅錢和那小塊碎銀子,並未因趙蟠的幹擾而影響心緒。
    蕭景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女,不僅身懷異術,這份身處底層卻寵辱不驚、麵對權貴不卑不亢的心性,更為難得。他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巧而精致的龍紋玉佩,放在桌上。那玉佩質地溫潤,雕刻的蟠龍栩栩如生,隱有光華流轉。
    “此佩乃本王信物。”他聲音低沉,“三日後,若趙蟠之事應驗,你持此佩來靖王府。本王,有事相托。”
    說完,他不等沈嵐回應,便轉身登上了馬車。
    青篷馬車緩緩啟動,消失在長街盡頭。
    沈嵐拿起那枚龍紋玉佩,觸手溫潤,顯然並非凡品。她明白,這既是蕭景淵對她能力的初步認可,也是一道考題,更是一根將她與這位權勢滔天的皇叔悄然聯係起來的絲線。
    她將玉佩收起,繼續安然坐在卦攤之後,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然而,關於“問靈閣神算當靖王之麵斷趙公子血光之災”的消息,卻以更快的速度在京城底層百姓和部分好事者中悄然傳開。
    翌日下午,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如同炸雷般傳遍街頭巷尾——禮部尚書之子趙蟠,今日午後在西郊跑馬時,因與人爭道,馬匹受驚失控,將他甩下馬背,不僅摔得鼻青臉腫,手臂骨折,更被路邊的斷木劃傷麵部,鮮血淋漓,雖無性命之憂,但確確實實應了那“血光之災”,連時辰、方位、傷情都大致不差!
    一時間,“問靈閣沈嵐”之名,伴隨著這則極具傳奇色彩的預言,真正開始震動京都,進入各方勢力的視野。
    而此刻的沈嵐,正握著那枚龍紋玉佩,目光平靜地望向靖王府的方向。她知道,與這位皇叔的真正交集,現在才剛剛開始。那困擾王府的“陰煞”,以及其背後可能隱藏的更深秘密,正等待著她去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