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卦啟京城 第四章 凶宅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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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蟠血光之災的精準應驗,如同在京都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巨石,激起的漣漪遠超沈嵐的預料。
    “問靈閣”和“沈嵐”這兩個名字,不再僅僅是朱雀大街茶餘飯後的談資,而是蒙上了一層真正神秘莫測的色彩。如果說之前為商人斷案還有幾分推理巧思的可能,那麽對尚書公子無端遭災的預言,則徹底坐實了她“鐵口直斷”的名聲。
    一時間,問靈閣前不再是門可羅雀。
    好奇的、觀望的、將信將疑的、乃至真正遇到難題想來求一卦的人,絡繹不絕。沈嵐依舊秉持著“一日三卦”的原則,但篩選的標準卻無形中提高了許多。她不再輕易為人起卦,更多的是通過觀察來人的氣色、言行,結合簡單的相術,快速判斷其來意與問題的性質,非有緣或確有必要者,輕易不出手。
    這非是拿喬,而是她深知,卦師一行,窺探天機,最忌牽扯過甚,沾染不必要的因果。十金之價,本身就是一個篩選的門檻。
    這一日清晨,沈嵐剛支起攤子,一位衣著華貴、滿麵愁容的中年富商便急匆匆地趕來,幾乎是小跑著到了卦攤前。他身後還跟著兩個捧著禮盒的小廝。
    “沈大師!沈大師救命啊!”富商未語先揖,態度恭敬甚至帶著幾分惶恐,與往日那些或好奇或挑釁的目光截然不同。
    沈嵐抬眼看去。此人姓錢,名多福,是京城裏有名的絲綢商人,她雖未與之打過交道,但也略有耳聞。觀其麵相,地閣(下巴)豐隆,鼻頭有肉,本是聚財之相,但此刻印堂(兩眉之間)卻籠罩著一團濃重的青黑之氣,田宅宮(眼睛與眉之間)更是晦暗不明,隱隱有破敗之象。這是家宅不寧,且破財傷身的征兆。
    “錢老板不必多禮,有何困擾,慢慢說來。”沈嵐語氣平和,示意他坐下。
    錢多福哪裏坐得住,幾乎是帶著哭腔道:“沈大師,您一定要救救我!我……我家裏鬧鬼啊!”
    “鬧鬼?”沈嵐眸光微動,“仔細說說。”
    錢多福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有餘悸地講述起來。原來他月前花了重金,在京西置辦了一處三進的大宅院,圖它地方寬敞,環境清幽。誰知搬進去不到半月,怪事就接連不斷。
    先是家中的仆役夜間總能聽到若有若無的女子哭泣聲,隨後便是物品莫名移位,養的看家犬無緣無故地狂吠不止。發展到最近,連他的夫人和一個小妾都開始夜夜驚夢,說是看到一個穿著白衣、披頭散發的女子在院子裏飄蕩。他本人更是覺得住進去後渾身不自在,生意上也接連出了幾個岔子,賠了不少錢。
    “我也請過幾個和尚道士來做法師,錢花了不少,可一點用都沒有!該鬧還是鬧!”錢多福捶胸頓足,“再這樣下去,這宅子沒法住人了,我這家底也要被耗光了啊!聽聞大師您神通廣大,連靖王爺都……都請您,您可一定要幫幫我!”
    說著,他示意小廝將禮盒奉上,裏麵是白花花的銀錠,遠不止十金之數。
    沈嵐沒有去看那些銀錢,而是沉吟道:“聽起來,確實像是陰靈作祟,或者……風水上有大問題。你可知那宅子的前主是誰?之前可曾出過什麽事端?”
    錢多福苦著臉道:“打聽過了,前主是個外地官員,調任後急著出手,價格比市價低了不少。當時隻覺得撿了便宜,誰曾想……至於之前是否出事,牙行的人語焉不詳,我也沒深究。”
    貪圖便宜,招致禍端。這也是常有事。沈嵐心中明了,這類事情,往往並非簡單的“鬧鬼”,背後多半有其根源。
    “光聽你說,難斷根源。我需要親往你那宅院一看。”沈嵐起身道。
    錢多福聞言大喜過望,連聲道:“好好好!馬車就在街口,大師請!大師請!”
    沈嵐收拾好隨身的布包,裏麵裝著羅盤、銅錢、符紙等物,便隨錢多福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向西,走了約莫兩炷香的時間,在一處頗為氣派的宅院前停下。宅子白牆黑瓦,朱漆大門,看起來頗為軒敞。但沈嵐剛下馬車,眉頭便微微蹙起。
    不用開天眼,僅憑望氣術,她便能看到這宅院上空籠罩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灰黑色氣息,陰鬱而不祥。尤其是宅院西南角的“坤”位,那股晦暗之氣更為濃鬱。
    “就是這裏了。”錢多福指著宅門,臉上帶著恐懼。
    “開門,我們進去。”沈嵐平靜地說道。
    進入宅院,那種陰冷的感覺更加明顯。時值正午,陽光正好,但院子裏卻莫名給人一種涼颼颼的感覺,連草木都顯得有些萎靡不振。幾個留守的仆役也是麵色惶惶,眼神躲閃。
    沈嵐沒有急著去傳聞鬧鬼最凶的內院,而是先在宅院外圍緩步走了一圈,手中托著那麵新購置的白玉羅盤。羅盤上的指針微微顫動,尤其是當她走到西南角時,指針猛地偏向一側,變得極不穩定。
    “錢老板,這西南角的外牆,近期可曾動過土?或者,這附近可有什麽異常的布置?”沈嵐問道。
    錢多福仔細想了想,搖搖頭:“沒有啊,買來就是這樣……哦,對了,隔壁鄰居家前段時間好像在那邊牆角下埋了什麽東西,說是鎮宅的,我當時也沒在意。”
    “鎮宅?”沈嵐嘴角泛起一絲冷意。尋常鎮宅之物,如石敢當、八卦鏡等,散發的氣場多是中正平和的。但此地的氣息,卻帶著一股邪門的戾氣。
    她讓錢多福找來一把鐵鍬,在西南角羅盤指針異常跳動最劇烈的地方,小心地向下挖掘。
    挖了不到一尺深,鐵鍬便碰到了一個硬物。清理開泥土,赫然是一個用黑布包裹的、約莫一尺來長的東西。
    打開黑布,裏麵竟是一尊造型詭異的陶俑!那陶俑青麵獠牙,做忿怒狀,但仔細看去,其眉眼輪廓又帶著幾分女相。陶俑的胸口貼著一張已經有些褪色的黃符紙,上麵用朱砂畫著扭曲的符文。
    沈嵐隻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陰煞俑?還是以女子骨灰混合泥土燒製,再以邪符催動的!”
    錢多福嚇得臉都白了,連連後退:“這……這是什麽鬼東西?!”
    “這不是鬼,是人為布置的邪術。”沈嵐語氣轉冷,“此物埋在你家宅院的‘坤’位,坤為母,為女,主安寧。在此處埋下這至陰至邪的陰煞俑,就如同在你家宅的根基上插了一把毒刃。它會不斷散發陰煞怨氣,擾亂家宅磁場,輕則家宅不寧,病痛纏身,重則破財敗運,甚至有血光之災。你聽到的女子哭聲、看到的白影,多半是此物引動的雜氣或低等靈體幻化所致。”
    “人……人為?”錢多福又驚又怒,“是誰?誰這麽惡毒要害我?!”
    沈嵐沒有回答,而是仔細檢查那陶俑和符紙。符文的畫法頗為古老邪門,不似中原正道。她指尖輕輕拂過陶俑,感受著其上殘留的氣息,忽然問道:“錢老板,你在生意上,可有什麽結怨很深的對頭?尤其是……與你競爭皇商資格的那幾位?”
    錢多福渾身一震,猛地想起什麽,咬牙切齒道:“是了!定是‘錦繡閣’的孫胖子!上月競爭宮內采買,我搶了他的生意,他當時就放話說要給我好看!這宅子的消息,也是他手下的人‘無意’中透露給我的!這殺千刀的混蛋!”
    線索連上了。利用風水邪術打擊商業對手,手段可謂陰毒。
    “大師,現在該怎麽辦?把這鬼東西扔了嗎?”錢多福急切地問。
    “不可。”沈嵐搖頭,“此物已與地脈煞氣相連,貿然取出或毀壞,可能引起煞氣反衝,更傷及自身。需以特殊方法化解。”
    她讓錢多福準備了三樣東西:三年以上的大公雞雞冠血、新汲的寅時井水、以及七盞油燈。
    隨後,沈嵐在挖出陰煞俑的土坑旁,以七盞油燈布下“北鬥七星陣”,借星力暫時鎮住地脈煞氣。接著,她用寅時井水混合雞冠血,調和成至陽的“破煞水”,以新毛筆蘸取,在那陰煞俑上重新畫下一道“太上淨天地神符”。
    符成筆落,那陰煞俑猛地一震,表麵竟然滲出絲絲黑氣,發出“滋滋”的輕響,仿佛被灼燒一般。那黑氣在陽光下迅速消散,陶俑上那股令人不適的陰邪氣息也隨之大減。
    最後,沈嵐親自將陶俑重新埋回原處,但在其上下各墊了一張“五行鎮煞符”,並在其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朱砂,這才填平土坑。
    “好了。”沈嵐做完這一切,對緊張旁觀的的錢多福道,“此處的煞源已被我用符法暫時封鎮淨化,但其與地脈的連接還需時日慢慢消解。七日之內,你家人需暫住他處,每日正午時分,派人來此在我布下的七星陣中添加燈油,不可間斷。七日後,煞氣自消,家宅可安。屆時再將此物取出,以桃木之火焚化,深埋於荒郊即可。”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錢多福和周圍的仆役都明顯感覺到,院子裏那股無處不在的陰冷感,似乎減輕了不少,連空氣都仿佛清新了許多。
    錢多福激動得熱淚盈眶,對著沈嵐就要下跪:“多謝大師救命之恩!多謝大師!”
    沈嵐抬手虛扶:“錢老板不必如此。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此乃分內之事。”她隻取了應得的十金酬勞,將多餘的錢財退回。
    處理完錢家之事,沈嵐回到問靈閣時,已是下午。她剛坐下沒多久,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是前幾日被她斷出血光之災的趙蟠府上的管家。那管家此刻態度恭敬無比,與趙蟠當日的輕狂判若兩人。他奉上一個精美的錦盒,裏麵除了雙倍的卦金二十兩黃金外,還有幾樣珍貴的藥材。
    “我家公子……呃,傷勢已無大礙。特命小人前來,感謝沈大師當日指點。公子說,是他有眼無珠,衝撞了大師,還望大師海涵。”管家說得小心翼翼。
    沈嵐坦然收下卦金,將藥材退回,淡淡道:“卦金我收了,此事已了。藥材不必,回去告訴趙公子,日後行事,還需謹言慎行,心存敬畏。”
    管家連連稱是,恭敬退去。
    趙蟠府的管家剛走,一直在旁邊暗中觀察的一些人立刻圍了上來,態度比之前更加熱切恭敬。其中不乏一些真正有頭有臉的商戶甚至小吏。
    “沈大師,您看我這運勢……”
    “大師,我家也想請您去看看風水……”
    “大師……”
    沈嵐依舊保持著疏離與分寸,隻挑選了其中一兩個氣息清正、問題確有必要解決的,應下了之後的邀約。
    夕陽西下,沈嵐收攤回到租賃的小院。她清點著今日的收入,除了固定的十金卦禮,錢多福和趙蟠家都多給了不少謝儀,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她看著桌上那枚蕭景淵留下的龍紋玉佩,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經過趙蟠事件和今日的錢宅探秘,她在這京都算是初步站穩了腳跟,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王府……”沈嵐輕聲自語。蕭景淵那日的邀約言猶在耳。王府的“陰煞”,恐怕比錢宅這人為布置的邪術要複雜得多,牽扯也必定更深。
    她需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不僅是為了那十金酬勞,更是為了會一會這大晟王朝最頂層的風波。
    夜色漸深,沈嵐靜坐調息,腦海中已經開始推演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以及需要準備的相應法器與符籙。與這位靖王爺的正式會麵,必將是她在這異世立足的關鍵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