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卦啟京城 第五章 王府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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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蟠血光之災的應驗,如同一陣狂風,將“問靈閣沈嵐”的名聲徹底吹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如今再提起這個名字,已無人敢帶著輕慢與嘲諷。街頭巷尾的議論聲中,多了敬畏,多了好奇,也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忌憚。
三日之期一到,沈嵐於清晨時分,仔細檢查了隨身布囊中的器物——那方至關重要的紫檀星盤、三枚溫潤的大晟通寶、新購置的白玉羅盤、一疊以朱砂精心繪製的各色符籙,以及幾樣化解煞氣可能用到的特殊材料。確認無誤後,她換上一身幹淨的月白衣裙,將那枚龍紋玉佩妥善收好,這才從容地出了門。
她沒有絲毫耽擱,徑直向著城西的靖王府行去。
靖王府邸並不難找,那片區域本就是宗室勳貴聚居之地,而靖王府更是其中最為顯赫的宅邸之一。高聳的朱紅圍牆,氣派非凡的鎏金銅釘大門,門前兩尊怒目圓睜、威風凜凜的石獅子,無不彰顯著主人尊貴無比的身份與權勢。門楣上懸掛的黑底金字“靖王府”匾額,筆力千鈞,更是帶著一股沙場特有的肅殺之氣。
守門的侍衛個個身形挺拔,眼神銳利,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都是身手不凡之輩。見到沈嵐這樣一個衣著尋常的年輕女子靠近,立刻便有兩名侍衛上前,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地攔住了去路。
“王府重地,閑人免近!”聲音冷硬,不帶絲毫感情。
沈嵐停下腳步,神色平靜地取出那枚龍紋玉佩,亮在侍衛眼前:“民女沈嵐,應靖王爺之約,持此信物前來。”
那為首的侍衛隊長目光落在玉佩之上,瞳孔驟然一縮。他顯然認得此物,臉上的冰冷瞬間化為驚愕與難以置信,隨即又迅速轉變為極致的恭敬。他立刻躬身抱拳,語氣變得無比謙卑:
“原來是沈大師!王爺早有吩咐,您快請!快請進!”他側身讓開道路,同時對身後一名侍衛低聲吩咐:“速去通稟王爺,沈大師到了。”
侍衛匆匆而去。侍衛隊長親自引著沈嵐進入王府,態度殷勤備至。
穿過重重門禁,步入王府內部,沈嵐才真正感受到何為天家氣派,何為鍾鳴鼎食之家。亭台樓閣,雕梁畫棟,飛簷鬥拱,無不精致奢華。回廊曲折,庭院深深,移步換景,處處透著匠心獨運。往來仆從侍女皆低眉順目,步履輕緩,訓練有素,整個王府秩序井然,靜謐中透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然而,沈嵐一踏入王府,靈覺便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協調的氣息。王府整體的氣場恢宏正大,隱隱有軍伍煞氣盤旋其間,這是主人蕭景淵久經沙場、殺伐果斷的自然映射,本是鎮邪辟易之相。但在這片堂皇之氣中,確實混雜著一縷極其微弱、卻如附骨之疽般的陰穢之氣,縹緲不定,難以捉摸其具體源頭,隻是讓人潛意識裏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與壓抑。
侍衛隊長將沈嵐引至一處典雅寬敞的花廳奉茶,片刻之後,沉穩的腳步聲傳來。
蕭景淵依舊是一身墨色常服,並未著王袍,但通身的威壓卻比在街市上時更為凝實。他步入花廳,目光便落在沈嵐身上,深邃難測。
“你來了。”他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沈嵐起身,微微頷首:“民女應約而來。王爺,三日之期已到。”
“嗯。”蕭景淵在上首坐下,揮手屏退了左右侍從,花廳內隻剩下他們二人。“趙蟠之事,本王已知曉。”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沈嵐,“你確實有幾分本事。”
“王爺過譽,不過是依相理直言。”沈嵐寵辱不驚。
“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再贅言。”蕭景淵切入正題,“府中異狀,與你當日所言大致不差。夜半異響,幻影叢生,雖未傷及人命,卻已擾得人心惶惶。欽天監數次探查,皆無功而返。你既精於此道,便放手施為,需要什麽,盡管開口。”
“多謝王爺信任。”沈嵐道,“在此之前,我需要先詳細了解異狀發生的具體地點、時間規律,以及……最早出現異常的是何處?”
蕭景淵沉吟片刻,道:“異狀多在夜間子時前後出現,範圍頗廣,內院、西側客院乃至後花園均有發生。若論最早……大約是西南角那處廢棄的偏院附近。”
西南角!沈嵐心中一動,這與她之前通過蕭景淵提供的信息推算出的方位吻合。在八卦中,西南為坤位,本就主陰、主靜,易聚陰煞。
“民女需往西南方向一觀,並請王爺允準,在府中各處氣機節點探查。”沈嵐提出要求。
“可。”蕭景淵起身,“本王與你同去。”
有蕭景淵親自帶領,王府之內自是暢通無阻。沈嵐取出白玉羅盤,注入一絲微不可察的真氣,羅盤指針先是微微晃動,隨即逐漸穩定下來,但針尖始終帶著一種極細微的、不正常的震顫。
她並未急著直奔西南偏院,而是先在王府的主要通道、庭院中央等氣場流轉的關鍵節點駐足感應。羅盤顯示,王府的整體風水布局其實是請高人設計過的,大多地方氣場通暢,並無大礙。但越是靠近西南方向,羅盤指針的震顫就越是明顯,那股陰穢之氣的感應也越發清晰。
終於,他們來到王府西南角的一處院落前。院門緊閉,門上落著鎖,牆頭爬滿了枯敗的藤蔓,顯得格外荒涼寂靜。
“此處原是庫房,閑置已久。”蕭景淵示意侍衛打開門鎖。
院門開啟,一股陳腐、陰濕的氣息撲麵而來。院子裏雜草叢生,一間較大的屋舍門窗緊閉,看上去久無人跡。
沈嵐手中的羅盤,在這裏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劇烈震顫!指針瘋狂轉動,最終死死地指向院落中央那口被巨大青石板封死的古井!
就是這裏!陰煞之氣的源頭,或者說,是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宣泄口!
她走近古井,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寒從井下彌漫上來。不僅如此,她以望氣術觀之,井口上方凝聚著一團濃鬱得化不開的黑灰色穢氣,其中甚至隱隱有無數痛苦、怨恨的負麵情緒碎片在翻湧。
“問題就在這口井裏。”沈嵐語氣肯定,她繞著井口走了幾步,仔細觀察著井沿和周圍的地麵,“井下有東西,而且是……不止一具屍骸,怨氣極重,被人以符咒陣法強行鎮壓於此,但時日久遠,鎮壓之力漸衰,加之近來天時變動(白露後陰氣盛),故而生變,怨煞之氣外泄,擾及整個王府。”
蕭景淵眼神冰寒:“可能確定是何人所為?何時所為?”
沈嵐蹲下身,指尖拂過井沿一些模糊的、幾乎被苔蘚覆蓋的刻痕,又仔細觀察了封井青石板的材質和風化程度,心中默算。
“布置此局之人,精通邪術,且對王府頗為了解。時間……至少在十年以上,甚至更久。”她抬起頭,看向蕭景淵,“王爺,此井必須開啟,井下之物必須取出淨化,否則煞氣隻會越來越重,終成禍患。”
蕭景淵盯著那口古井,眸中神色變幻,最終化為一片冷厲的決斷:“開!”
他一聲令下,立刻有數名健壯護衛上前,用鐵釺撬棍,合力將那沉重的青石板移開。
石板移開的瞬間,一股更加濃烈、令人作嘔的腐臭陰寒之氣衝天而起!就連那些久經沙場的護衛都忍不住臉色發白,後退了半步。
井口黑洞洞的,深不見底。
沈嵐早有準備,她取出一張“金光破穢符”,以真氣激發,擲入井中。符籙化作一道微弱的金光沒入黑暗,井下頓時傳來一陣“嗤嗤”的異響,仿佛冷水滴入滾油,那噴湧而出的陰煞之氣似乎被暫時壓製了片刻。
“取長繩、燈籠來。”沈嵐吩咐,“我需要人下去,將井底之物盡數取出。”
護衛們看向蕭景淵,見他點頭,立刻照辦。一名膽大心細的護衛係好長繩,提著燈籠,緩緩墜入井中。
等待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井中不時傳來護衛驚疑不定的聲音。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下麵傳來信號。眾人合力將護衛拉了上來,隻見他手中捧著一個以油布緊緊包裹、卻依然散發著濃重陰邪之氣的長條形物體。
護衛臉色蒼白,心有餘悸地道:“王爺,井底……井底不止這一樣,還有些散亂的骨頭,看樣子……像是人的!”
蕭景淵麵沉如水。
沈嵐示意將那油布包裹放在地上,她親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油布層層揭開。
裏麵露出的東西,讓在場所有人,包括見多識廣的蕭景淵,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赫然是三個巴掌大小、以某種黑色木頭雕刻而成的人偶!人偶五官模糊,但身體上卻分別刻著不同的生辰八字,周身以朱砂畫滿了扭曲詭異的符文,心口位置還插著一根細長的、鏽跡斑斑的黑色棺材釘!
“魘鎮之術!”沈嵐聲音凝重,“而且還是最惡毒的‘三陰鎖魂鎮’!以橫死之人的骨灰混合墳場陰木雕刻人偶,附以特定生辰,再以棺材釘釘死心脈,埋於陰煞之地……這是要讓人永世不得超生,並將其怨氣轉化為煞,長久侵害宅主及其血脈氣運!”
她仔細辨認著那些人偶身上已經有些模糊的八字,指尖微微掐算,臉色愈發凝重。其中一個八字,其命格貴不可言,隱隱與皇族氣運相連,但推算其命運軌跡,卻應在幼年便已夭折……
她猛地抬頭,看向蕭景淵,卻發現蕭景淵的目光正死死地盯在那個八字人偶之上,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那眼神中翻湧著震驚、憤怒,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悲痛與了然。
“王爺……”沈嵐似乎明白了什麽。
蕭景淵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殺意。他沒有解釋那個人偶的來曆,隻是用冰冷徹骨的聲音問道:
“可能徹底破解?”
“能。”沈嵐斬釘截鐵,“但需準備幾樣特殊之物,並需在特定的時辰,以特定的方法行法。此外……施術者必是精通此道且與王府關係匪淺之人,方能如此精準布下此局。王爺心中,想必已有猜測?”
蕭景淵沒有回答,但他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凜冽寒意,已經說明了一切。
王府的“陰煞”之源雖然找到,但一個更深的、更黑暗的漩渦,似乎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
